天陽正昇起的清晨,南海道軍營裡傳出整齊劃一喝聲,三百名足輕全副武裝正準備開始進發。

面對終年白霧濃罩的落足山林,深隱晦暗如同噬人大口,交戰日子以來,雙方加起來已有超過萬名生魂葬身於此!

但這絲毫不妨礙南海道制霸天下腳步,即使知道可能會無聲消失在此,三百足輕,人人臉上仍充滿堅定不退之情,能為國家、家園、夥伴開拓出一條美好的生存之道,他們死而無憾。

三百足輕在落足山林邊緣處,開始分成五隊擇路探進,山國之路本就可比難上青天,更不用說還有陽山道軍隊埋伏於此。

自敵人大將換成鬼頭慶次接手後,對方軍勢更是難以捉摸,靜默時如林中陰風難辨、發怒時如狂暴山嵐難敵,神出鬼沒的讓南海道束手無策。





曾試過火攻、剷木等步步推進之法,在長年籠罩濃霧下都無功而返,反被截殺不少軍士,南海道要入陽山道必經此落足山林,從旁則要借陸北道和東山道,而這是不可能的事。

山中野民也對他們極為抗拒,無奈下只得派人以命探路,試著將整個地形圖描畫出來,為之後一次強行總攻做好萬全準備!

中路進探足輕組頭是名有豐富經驗的軍官,他吩咐屬下外成六角散開、內形圓環警戒,六十人小心翼翼走在霧林中,他們任務是將地圖空白地方填上,這要留著一條命回去才能圓滿達成,所以行動上不求有功但求無過。

軍行數時踏進林中,入目視線盡是煙霧繚繞,越往山坡深進,能見範圍越是縮小,漸漸的,圓環之人已開始看不清外圍六角士兵,只能以低嗚暗號確認存在。

「織田組頭,大夥已經深入到半山腰左右,視線無法辨認,再下去恐怕會迷失在此,是不是該撤退了?」簡單的胸前和大腿護甲,還有一柄長槍就是足輕隊的構成。





織田組頭以槍柱地示意停下,聚精會神的四處觀望,濃重白霧使他連山下南海道大軍都看不清了,同時身體覺得一陣清涼寒意,他微微打了個哆嗦。

「其他進探足輕隊消息呢?足輕大將方面可有命令過來?」初時進山還可連絡上,但隨著深入訊息傳遞越發減少,他得做最後確認。

「沒有命令,最後一次得到消息是午前了。」年青足輕士兵盡職回道。

「該死的濃霧....」暗暗發出低喃詛咒,拜這天然障礙所賜,他現在連什麼時辰都搞不清楚了,山中迷亂,非是平地人的認知輕易可辨。

「哈啾!」





突兀一聲打斷了織田組頭思緒,他一臉嚴肅不悅看著手下士兵,在軍行險境的時候,居然連這點小小寒冷都受不住。

知錯足輕連忙抑止失態行為,但身旁之人,卻反倒開始一個個像被傳染似,漸漸受不住風邪入侵,甚至開始顫抖起來。

織田組頭驚覺不對!這太不尋常了,精勇悍練的士兵們,怎麼會因為霧露清冷就承受不住,他不敢放聲,只是啞著聲發出沉抑嘶吼。

「敵襲!是敵襲!所有人快聚集起來,我們要盡速朝山下移動!!」圓環和六角士兵得令迅速收攏,如有刺尖環邊警戒,朝來時路快步退回。

但破骨沁冷如影隨形入體難受,隨著時間過去,只有更加強烈,六十足輕中,終於有人受不住倒地直顫,旁邊焦急軍士欲扶起,入手處卻如冰雪低寒,劇烈溫差刺痛的令人急忙收手。

「織田組隊,大..夥開始支..支撐不住了!太...太冷了...」年青足輕士兵奮力喊道,但他也開始漸漸不行了。

「可惡呀!!」出發前,織田組頭想過陷阱、伏擊、圍殺等各種情況,但現在連個敵人都沒看到,他的隊伍就要在此覆滅,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寒冷侵蝕讓他的力量也漸漸抵擋不住,臉上露出憤恨決絕神色,織田組頭當機立斷喝道「所有還能動的人立刻隨我下山!」





「織田組頭!但是其他不能動的兄弟們...」年青足輕士兵一臉愕然的問。

織田組頭怒火中燒,一把抓起這名他最看好的屬下,狂喝道「這是命令!!再不走就要全部人都死在這了,這次行動將又會是白白浪費生命,知道嗎!」

大力推開年青足輕士兵,他快速清點還能行動的三十來人,半點留戀也沒有的喝令全速撤退。

年青足輕士兵看著仍倒在在原地顫抖不已同伴,裡面有帶領過他的前輩、有為他擋過刀的同伴、更有剛加入軍隊不久叫自己大哥的少年,難道真的要拋棄這些人!?

「走..走呀...回..回去向大..大將軍..大人報告...」

「..走...呀...」

「木下大..哥,你..你..快...走..」





倒下之人無一不露出凍骨痛苦神色,但說出的話卻是截然不同絕決反應。

驚懼失措冷汗不斷流下,年青足輕士兵看著倒地眾人,遠方織田組頭帶領身影已快要消失,他不斷大口喘著氣,心內激烈反覆動盪著,這是場生與死的情義抉擇,走可活、留必死!!

「有能力者,給人選擇機會!無能力者,人給機會選擇!」

一句年幼時曾聽聞的話,在年青足輕士兵腦海中無情閃過,他內心極度不甘憤恨著,卻連放聲狂吼權力都沒有,終於,他將頭低下轉過去,如先前織田組頭般,頭也不回的跟上腳步,後方眾人見狀,卻是露出欣慰笑容。

但死神腳步並未因此停下半分,在年青足輕士兵離去不久後,一股更加寒冽鋒氣捲襲,倒地眾人只見個模糊身影出現,身後斜背一把巨大斬馬刀,映射清冷明亮之色,似在宣告所有人死期到來!

「哈..哈...哈....」的加速喘息聲逐漸傳來。

織田抽空看了眼追上的年青足輕士兵,還稚嫩臉上多了絲殺伐果決之色,抱著不知是高興還是感嘆心情,他給對方一個肯定眼神,隊伍繼續全力趕路。

入山時雖過了半日天陽,下山是全力奔跑時間大大縮短,越接近平地,白霧也漸漸薄淡,南海道大軍營地已開始清晰。





織田組頭此時再次回首檢視,算上他和年青足輕士兵,原先六十人隊伍只剩下十人不到,敵人這避開正面對決,一步步蠶食手段實在高明!

才感嘆間,織田組頭突覺腳下一陣冰寒凍骨失去知覺,跟著「咔啦!」碎裂音響傳出,隨即眼前天旋地轉起來,「碰!」的一聲,他和身旁數人在高速奔馳下,同時重重墜地滾倒。

「織田組頭!!」

稍慢的年青足輕士兵躲過一劫是驚喊出聲,他在後方看的十分清楚,前方數人雙足,僅在一瞬間就凍成冰塊,在強烈奔跑反差作用力下斷裂分離,連一絲一毫痛苦都不會感受到。

重力加速度滾動下,織田組頭直撞上林中大樹才堪堪止住跌勢,但強大衝擊力震的他五臟六腑移位,胸腹一陣難受忍不住大口嘔血出來。

年青足輕士兵連忙衝上前,緊張的喊道「織田組頭沒事吧!我..我...我立刻就揹你下山,軍營就在眼前了,你撐住呀!!」

被瘀血溢喉說不了話的織田組頭,他勉力抬起手指著山下,另一隻手無力推著年青足輕士兵的背,示意他盡快離開。





「但是我..我....」

接二連三拋棄夥伴,現在連最照顧他的織田組頭都要不顧,激憤自責淚水止不住的流下,他恨,恨自己的無能為力!

織田組頭發現他身形未動,一時激動的喉血倒流,反沖連咳大口鮮紅,嘶啞不清聲音終於能可喊出。

「走呀..再不走...就來.來不及了...敵人..敵人要..來了...」年青足輕士兵這次堅決搖頭,他不願意再次拋下夥伴,這種事他不想再做第二遍!

感受到年青足輕士兵決心,織田組頭看著他,長呼口氣的嘆笑一聲,隨即反手抽出腰間短刀,直沉入腹!!

「我已經..沒...沒救了,這..這下...你可以..離開了吧,快..走....」

噴出溫熱鮮血,瞬間染滿年青足輕士兵一身,織田組頭驚人之舉,讓他一時無法接受這個事實,神態恍惚間,他站了起來,雙瞳睜大無神模樣癡愣。

但漸漸的,他一步一步開始奔跑起來,嘴中不時喃喃低語著道「快走..快走...」輕甲咣噹之聲,終於遠去再也聽不見。

看著年青的希望離去,織田組頭終於重新露出笑容,此時在遠方霧隱深處,散發極寒殺氣的死神,正步步索魂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