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火山脈廣闊綿延,如龍背荊棘尖拔崎嶇,野路越行越是一片荒灰,高低起伏隱現難辨,入目盡禿荒乾地,炎熱非常,不時傳來有難聞礦金之味。

若是讓拓跋燕自身獨行,她會選擇寬闊商路,一路上有茶店、驛站、客棧等大城小鎮可供休息,身心都有潔癖的她,非必要難以忍受這些髒汙不堪。

但這次跟兩位好友同行,就算不提路荷書和她,光是曲歌兒一人,再怎麼掩飾也無法蓋去的異種豔色,最近更因草池村一案,聲名大噪在風頭上。

為了不必要問題發生,只能選擇這路徑最短,卻也最難行的山路出發,幸好一路上還有紅雪江支流可供她潔淨,可惡的是,後方還有甩不掉四個噁心蛆蟲,一路上如影隨形的跟著。

「楚明施主,這幾日與你一路暢談,大從宏觀世間、小至微處人生,小僧真是獲益良多,以往許多不明之處都豁然開朗,想來這就是所謂的入世,藉由觀察、體會、了解每個人的不同,從而體悟……」





出發後過了幾天,如意身上是越來越髒,原本黃黑一身的破爛布袍乾脆丟掉,裡面無袖衣物此刻已沾滿暗沉土色山灰,人味結合地氣,渾身上下散發出生靈勿近氣息,只有平凡面容上的豁達未變。

相對而言,連楚明的臉都已有些僵硬,剛開始還可以忍耐,但聽著數日來,對方似是永不停口的經文喃念,縱使是機智多話的他也開始受不了,更不用說那快要可以跟天禍妖女身上幽香抗衡的異味,作為一名無女不歡的浪子,整天面對個臭和尚,他同樣快到極限了!

分神咒罵瞬間,油滑噁心大手已搭上他的肩,即使不若拓跋燕般神經質的潔癖,楚明也是一陣皮膚冷顫,控制不住的轉頭就是張大眼瞪著對方,卻沒想到如意見狀,不僅露出了然笑容,還順勢開口。

「施主心中有怨懟之氣,可是嫌棄小僧骯髒低俗不堪?」

強壓下內心衝動,為了讓江倩琳和慕容玉琴按照計劃佈置,他必須要將這個煩人和尚拖住,只得勉強微笑著回答。





「怎麼會,我……」話還沒說完,就被對方伸出的噁心大手制止。

楚明微微退開之時,只聽如意又道:「施主口是心非了,佛祖曾說,此身不過一副皮囊,世人過於執著表相,常有被迷心惑智之舉,就如前方三女,若她們生作豬鼻大耳、牛眼闊嘴之貌,施主可對她們還有興趣?」

突如其來開導,話題轉移之間讓楚明微愕,才要回話,對方又搶先一步續道:「如果只是如果,終究不是事實,事實是她們三人集天地鍾愛於一身,愛美的心人人有之,這也不能怪施主,不過嫌棄小僧就真的不對了,正所謂臭男人臭男人,不臭怎麼叫男人呢?施主該學我這般……」

才覺對方正經些,話語後段馬上就偏到奇怪方向,楚明生平第一次覺得自己也有跟不上思維時候,無奈、煩悶、算計之下,乾脆閉嘴不開口,任由如意魔音洗腦,強自忍耐的等待兩女通知,心內悶火、欲火、怒火熾燒。

前方三人對身後交談恍若無聞,但心中對如意所言,各自有不同波瀾起伏,思考間,曲歌兒和拓跋燕見到了路荷書皺眉示意,隨後熟悉的輕弱好聽聲音傳入她們耳中。





「小燕、歌兒,附近山地的生靈氣息有些不尋常,精怪們似乎開始暴躁起來,我能感覺到狂怒情緒在漫延。」

對於好友感應,拓跋燕從來不會懷疑,路荷書是從兩處天下絕險中走出的超卓天才,六道論法非比尋常,但她心中仍有疑問,道:「不該如此的,惡火山脈的精怪一族地盤意識雖重,卻少有主動攻擊路過行人,更何況,我們已經盡量避開活動範圍了。」

拓跋燕自小生活在這一帶,拓跋家在惡火山脈上也有不少在開採礦產,對此地瞭若指掌,在她帶路下,不應該會發生這種事才對。

曲歌兒思索了會,斗笠巾紗下,絕豔面容陰晴不定,才接著道:「對後方佈下的符文陣勢,有些地方破損了,應該是那名驅蟲女子所為,對不起,是我疏忽。」

三人共行自有默契,路荷書警戒、曲歌兒防範,拓跋燕則是作為最鋒銳的攻擊等待,不過慕容玉琴的手段出乎眾人所料,雖然武力平微,但驅蟲毒異術防不勝防,廣海上奇人異士何其多,小看人的下場就是陰溝裡翻船。

「沒關係,他們要動手正好,一路上我也忍很久了,在這個無人的荒涼山地,正適合那些淫邪之徒葬身於此!」

言語間,拓跋燕背上三尖兩刃刀隱隱雷電赤芒跳動,銀亮面具下透出冷冷氣息,顯見她是真的想殺人了。

對於好友濃厚殺意,路荷書微微搖了搖頭,單手低喧佛號,慈善氣息堪堪抵消沉重殺氣,她勸解道:「小燕,人之心千變萬化,非常時才行非常事,以殺喝止不過下乘,總有一天,那因果輪迴會反饋自身,妳該多心存寬懷才是。」





曲歌兒也輕握上拓跋燕手臂,勸阻的道:「小心行事,萬連堡勢重且與妳家交好,不到最後一刻,不要隨意招惹的好,更何況我們目的是參加廣海大會,要一見青天之威,在此之前,節外生枝就不好了。」

跳動的雷電赤芒漸漸消失,武器與人皆是外亮內斂,看似表面平穩,實如暗流火山,拓跋燕生來心性堅定、勇往孤行,並未就此打消念頭,即使是好友之言也少能動搖,她只是在等,等一個路荷書說的非常時、等一個曲歌兒說的最後一刻!

深知拓跋燕性情,能做到如此已是很大讓步,曲歌兒和路荷書對望一眼,默契交換行動,畜牲道的佛家神通,無聲展開感應精怪行動,黃色符紙也悄悄消隱無形佈滿四周,行走間雖然不露半分異樣,但凝重沉滯氣息已令人感覺不對勁。

發現前方氣氛有變,慕容玉琴終於也在此時輕輕點頭,遞給了楚明一個眼神。

當知道計劃成功,數日來,他眼睜睜看著天地人三女在面前晃當,心中被挑撩起情慾積如海滔巨浪,此刻,終於可以潰堤而出,光是想像得手,那種興奮就令他快要按耐不住!

「施主?施主?你怎麼又走神了呢,年紀輕輕注意力這般渙散,該是平時為事殫精竭慮多有操勞,觀你面相精洩、氣空、神虛,如此下去未老先衰,家室將來難免身守活寡,雖然由小僧來說頗有不當,但施主實該好好保養身體,永垂不朽雖多老人,並非不可能發生在施主身上……」

煩人碎碎念瞬間就打斷遐想,越講到後面越是難聽,身為名年輕精壯男子,楚明終於忍受不住如意魔音攻擊,突然暴喝出聲!





「夠了!你這個噁心的和尚!」

怒吼發出同時,前方三女已是蓮步踩踏,瞬間奔行起來,極快身形就要消失在遠方,楚明也同樣閃退至江倩琳和慕容玉琴之間,指著前方如意和三女,下令道:「玉琴動手!」

隨著命令一下,四面八方傳來如山洪崩壞巨聲,大地也開始揚起極劇烈震動,極目環視可見遠方,各式熔火精怪萬頭鑽動,正洶湧奔騰而來,撲天蓋驚人威勢,似要將七人盡皆吞噬殆盡!

摸了摸光頭,如意看也知道自己中招了,苦笑道:「何必呢?施主不喜歡小僧可以明說呀?這樣同歸於盡實在浪費生命,你我人生還長的很,世界上還有許多美妙事情等著去體驗,正所謂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我……」

「閉嘴!」這次是男女三人齊喝,幾天來他們實在受夠這個噁心煩人的和尚了。

楚明帶著兩女迅速退至遠方,掩不住的得意囂狂笑聲也隨之傳來,道:「白癡!我怎麼可能會跟你在此同歸於盡,這些熔火精怪記住你們的味道了,只會攻擊你們幾人,只要等到那三個女人精疲力盡,我就可以一網打盡,至於你!就好好去地獄裡唸你的經吧!」

前方三人身形快速遠遁消失,後方三人也迅速施法匿身,獨立中間野路山道上的如意,感受著惡火萬獸奔騰怒烈之勢,深深呼吸了一口氣,然後才是陣長長嘆息。

「連條生路都不給嗎?就是要汙辱我也行呀?果然人帥才好呀……」





抬頭望去,雙眼雖盡納整片天陽藍空,大地上卻是一片深紅火焰,身處漩渦中心的如意,終於漸漸掩去了笑容,只餘毫無喜怒哀樂的空洞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