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過宋青帝國,靠近逐鹿台的一處城鎮,今天,最豪華昂貴的客棧已被人包了下來,但入住的旅客似乎顯然不是很開心,正在瘋狂大罵破壞著。

「該死的!該死的!三番兩次阻撓我,那個野乞僧,為什麼……為什麼總要幫助天禍妖女,就因為她美麗、因為她好看嗎?」

自己的廂房內,總是一直保持大家小姐風範的李落玉,即使在三清教面前舌戰四方,她也不曾如此失態。

這幾天以來,每當李落玉有想法動作時,如意就會像陰魂不散野鬼,死死纏著不放,讓她根本沒辦法對曲歌兒下手。

現在,甚至連她晚上入睡時,都會不由自主夢到那個可惡的笑容。





「氣死我了!真是氣死我了!我……他……他真是個壞蛋!」沒有經過市井洗禮,李家小姐的辭彙顯然不夠用,連想要罵人都不知道說些什麼好。

一想到如意整天跟在曲歌兒身旁,李落玉沒來由的就是一股氣,將廂房內的花瓶、擺飾、桌椅,可以用來發洩怒氣的東西,盡皆破壞殆盡,心情,卻絲毫沒有好轉。

突然,房門無聲打了開來,一名五、六十歲老人立身門口,他身形高大、白髮蒼蒼,面容沉肅不苟,緊皺的眉頭似乎從未鬆開過,見著了內中情形,是雙眼嚴厲,更有幾分嚇人威勢。

「你!南伯?你……你來了呀。」

對在不合宜時分闖入的出氣筒,李落玉原本要大聲斥罵,但在看到來人後,神情頓時有些畏畏縮縮。





「大小姐,聽聞妳在逐鹿台的表現,是十分出色。家主從李大人那得知消息後,讓老僕前來為妳助陣,如有任何需要,請儘管吩咐。」

邊說著話,南伯邊彎身下腰撿著碎裂物,開始整理起凌亂不堪的廂房。

李落玉見狀,急忙上前扶起老人,連道:「南伯別撿了,這些東西等會讓客棧的人收拾就好。實在不行,多付點錢,我換間房就好了。」

話才說完,南伯抬起了頭,雙眼裡滿是痛悔失望,渾身沉滯肅正氣息散發壓迫,老人身形,此時在李落玉眼中更顯無比巨大,這讓她知道,自己又錯了。

「客棧開門營生,只求安飽得過,他們為此注入了一生心血,大小姐今天這般作為,僅憑個人喜好肆意破壞,讓他們見著了,是何等痛苦!是何等傷心!老僕不記得教過妳這般做人道理!」





從小,李家開枝散葉勢力龐大,李落玉雖是長女,但在兄長光芒下,始終只能作人群中的一份子,身為女子,在大家族裡難有出頭機會,就連父母也都無視於她,這次是陰錯陽差下,她才力爭到逐鹿台一行資格。

資格最老的南伯,以僕人之身服侍三代,因此倍受李家上下敬重,負責教導和保護年輕下一代,就連現任家主看到都很恭敬。

一直以來,只有他不分男女長幼,對每個後輩都是細心照顧,李落玉對其人也是非常敬重,如今看到對方板著臉,心裡頓時懊悔三分,想要蹲下身去,收拾自己製造的殘局。

「不可以!」南伯卻是突然強聲喝止,老臉上是無比堅持。

李落玉進退不得,頓時愕在原地,不安的喃喃念道:「南伯……我……」

「大小姐,身為李家長女,在大公子離開後,妳更要一肩擔起家族重任,任何時刻都要切記身份,妳有妳更該做的事。這裡,讓老僕來就好。」

看著老人辛苦彎腰,一塊一塊的撿起凌亂碎片,李落玉腦海中浮起過往記憶,小時候,她和哥哥兩人調皮搗蛋,也總是南伯這樣為他們善後,而現在,同樣場景,卻人事已非。

專注撿拾四散東西,不期然,南伯看到了水滴,正自身前一點一點晶瑩落下,濺溼了地板、也濺溼了他的心。





「對……對不起南伯,我錯了,我不該這樣任性,還在……還在逐鹿台上大放厥詞,但是哥哥……哥哥他……」

低聲嗚泣,從捂臉雙手中透出,更顯哀傷痛苦,她知道家主是讓南伯來點醒自己。

比起上一代勢利的李家父母、忙碌無法分神的家主,李南陽的殞落,除李家長女外,就屬這個鐵血無情的老人最為難過,但他是名僕人,只能將情緒埋藏在心底,每每於午夜夢迴時,想起一手帶大孩子,獨自老淚縱橫不已。

「有錯,記住改過就好,再大問題,老僕也會為你們一肩扛下。大公子一事,是老僕教導不周,事後又不及彌補,老僕已向家主領罰,大小姐切莫放在心上。」

鐵血柔情下的安慰,更讓李落玉忍不住情緒,一時間,廂房內盡是彷若孩子大哭聲音。

自接到哥哥喪命噩耗以來,震驚、難過、怨恨交雜,洶湧情緒一直在她心裡翻騰不止,卻又找不到人可以訴說,直到老人出現,這才打開一道缺口,傾洩而出。

哭了許久,當李落玉平復心情時,南伯早將廂房內收拾好,雖然不復先前華麗尊貴模樣,但已整齊乾淨許多。





「南……南伯,這次家主讓你來,可是要帶我回去,剝去代表李家資格。」李落玉已經做好心理準備了,逐鹿台上,她使李家得罪了不少人,尤其是雙樹寺和三清教。

負手站立一旁,如鐵桿直豎,老人聞言,搖了搖頭,道:「不,家主認為大小姐做的尚有可取之處,李家名聲不可輕侮,李大人對承平府方面,我們也得全力配合。」

「大公子一案,現在看來的確有很多蹊蹺,尤其是天禍妖女與野乞僧的來歷,當初因為承平府定案,所以沒有人敢再做動作。但如今,即使本是胡鬧,經過大小姐提出質問,就得讓一切明明白白,攤在天下眾人面前。」

「引鬼入體、殘害村民的確有錯,不過,大公子已為此伏法授首。若真有其它隱情,如大小姐所揣測一般,那李家絕不輕縱對方。而此舉,也可以順勢打擊青天之威,為李大人帶來些便利。」

李天然自李家脫離出仕,血緣情份雖仍在,但名號稱呼已大不同,對這一手教導出來的孩子,除了武功方面,南伯是非常滿意。

得到來自家族的支持,李落玉心內湧起從未有的感受,以往,這都是哥哥才有的待遇,現在,終於輪到她了。

帶著些雀躍、激動、怨恨還有對哥哥的想念,複雜心思在李落玉腦海裡纏繞成形,她知道自己該怎麼為李家爭取最大利益了。

「明白了,南伯,公堂之上,我一定讓天禍妖女付出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