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她在球場上的邂逅: 外傳（一） 樞晴的回憶

---八年前---
 
在綠葉的間隙之間，懶洋洋的旭日鬼鬼祟祟地探着頭，在大地點下一塊塊的光影。暖暖的微風掠過了我的裙擺，亦吹起了地上泛黃的落葉。枝頭上的一對黃鸝正在引腔高歌，翩翩起舞，似是在為這好天氣而興奮。
 
今天是九月一日，亦是我搬家後，到新學校升讀小學四年級的大日子。

嘻嘻……不知道這所新學校漂不漂亮呢？口中咬着面包，我向着校園的大門跑過去。
 
嗯……雖然比起以前的學校較為細一點，但是看上去還挺不錯的。班主任和新同學們看似都十分友善，我們會成會好朋友的吧！



在課室中，老師按照我們的高度編排我們的座位。

先編女生的，由於我身體較早發育，在班中亦算數一數二高，結果我被安排了坐在角落窗邊的位置。
 
嘻嘻……不知道誰會是我的鄰座呢，好緊張啊！

「你！到右面數起第二行最後一個位子，要好好的照顧新同學啊！」

我抬頭一看。嘩！這個男生長得好高啊！黑黝黝的皮膚，一雙大大的眼睛在眨着眨着，臉上掛着一個陽光的笑容。



「嗨！我是謝向星，有甚麼不明白的就問我吧！」男孩的聲音很稚嫩很可愛，他還向我佻皮地單了單眼呢。

「你好，我叫做麥樞晴，以後就多多指教了。」我露出最燦爛的笑容，向着他說。

只見他呆呆地看着我，我抓一抓鼻頭。「我的臉上有甚麼嗎？」

「呃……沒有……沒有……」這男生怕羞地別過臉去。

咦……他的臉怎麼會這麼紅的？
 


「鈴……」

下課的鐘聲響起了。執拾好書包後，我正想和新鄰座道別，轉頭一看，卻發現他雙手抱着一個皮球，衝出了班房。

算了……本來還想問問他一些有關新學校的事，還是明天才算吧！

咦！等等……為甚麼會有個書包在這裏？

難道那個大頭蝦忘記了拿嗎？
 
我提着那個印着比卡超圖案的書包，連忙從窗戶探頭出去。

只見在人群中，有一個男孩子一馬當先地向校門外衝出去！

啊！天啊！他忙記了自己的書包嗎？這下該怎麼辦？



嗯……今天早上臨出門口之前，媽媽說過要和新同學交好朋友的……

好吧！反正附近的球場應該只有一個，我就去拿給他吧！
 
我拿着兩個書包，上氣不接下氣地跑到最近的足球場。只見幾個叔叔和伯伯正在裏面跑着跑着，難道他不在這裏嗎？怎麼辦呢……這可真傷腦筋啊……

正當我想離開的時候，突然在人群中見到一個穿着校服的身影，是向星！

嘻嘻……太好了，快點把書包還給他吧！

等等……看着那在稚氣的臉上一個認真的神情，看來現在還是先不要打擾他吧！反正天還未黑，家中亦沒有這麼早便有飯吃，就等他一會吧。
 
兩小時過去，看着鐵柵內的一班男人和那個皮球，竟然讓我忘記了時間和疲累。



喔！足球好像還挺好玩似的呀！

夕陽漸漸西下，那些叔叔們都走了，只剩下向星一個人獨個兒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氣。我連忙跑過去，從他的書包中拿出水樽遞給他。

「你看你！只記着踢球，連書包都忘了拿啊！」我叉着腰，居高臨下地看着他。

「噢……謝謝……謝你……我常常都是這裏大意的……你……你一直站在出面看嗎？」向星不好意思地搔了搔頭，紅着臉說。
 
「唉……不說了，快點回家吧！天都快黑了！」我跺一跺腳，催促着他離開。

走出球場後，才發現原來我的新居就在他住的公屋鄰座。真好啊！有人陪我回家咯！一路上，我們有一搭沒一搭地瞎扯着，無憂無慮的。

嘻嘻……這個男孩還真有趣啊！我們會成為好朋友的吧！
 



---三年後---
 
真想不到我們會升上了同一所的中學，全校就只有我們二人唷！看來我們還真是挺有緣份的！

怎樣也好，自從那天我站在球場外等他之後，他便成為了我在新學校的第一個好朋友。
 
升上中學，每天放學後，我們都會走到學校附近的麥當奴，點一包薯條，邊吃着邊做功課。

那種天真無邪的日子一去不回，如今想起，還真是懷念啊！做完功課後，我們便會一起慢慢走回家。向星有一個壞習慣，就是硬要往球場走一轉，如果有人在踢球他便會加入。嘿……看來，要是我不督促着他的話，他連功課也不用做吧！

這樣的日子持續了好幾年，不知不覺間，我們都長大了，亦開始習慣了對方的存在。每天午飯，坐在飯堂中吃着家裏做的飯盒，看着高年級的同學打籃球……每天放學，前往圖書館，瘋狂地互相抄着對方的功課，一起温習……每天離校，繞個遠路去球場逛個圈……
 
在這幾年間，我聽到很多疑惑的聲音，人們都不明白我和阿星為何會走得這麼近。

是情侶嗎？當然不是。



是朋友嗎？又好像沒有那麼簡單。

過去數年，我亦不乏追求者。高的矮的肥的瘦的黑的白的醒的蠢的帥的醜的，全都有了，但是從來都未有人叫我心動過。為甚麼會這樣呢？明明有些條件還算不錯的……
 
和阿星相處的這段日子中，我漸漸喜歡上了他的為人。

他很善良，很大方，處處為人着想。然而他總是很傻呼呼，很遲鈍，很大頭蝦。沒有了我的照顧，他自己一個一定會弄得一塌湖塗的。話雖如此，在我們之間始終好像還隔着一條不可逾越的鴻溝似的，沒有任何出軌的行為。
 
直到有一次，班際的話劇比賽中，因為劇情需要，阿星牽起了我的手。

那雙手，很暖和……我的心砰砰地跳動着……

到了夜晚，輾轉反側，只感到身體癢癢的……難道我喜歡上了阿星？
 

---一年前---
 
就這樣拖拖拉拉的，既然大家都沒有任何表示，那就乾脆維持現狀吧！

時光飛逝，很快便來到了中五。面對着首屆文憑試為我們所帶來空前的壓力，阿星亦漸漸地從球場淡出。更多時候，在自修室裏，總可以見到我們形影不離的身影。

這，就是中學生的浪漫吧？
 
直到有一天，我回到家裏。只見媽媽揮舞着一個信封，雀躍地在客廳中跳來跳去。

「阿晴！你知道嗎？早前我把你的成績表和過往的獎狀副本寄了去英國，現在有回音了！你被倫敦商學院破格取錄了！」

晴天霹靂。

「哦……」

從來，我都不敢反抗父母，他們說一我總是不敢說二的，自小便已養成了這麼的一個習慣。

這一次……看來也是吧。我……就要去倫敦了？不用考DSE了，我應該高興嗎？為甚麼……心裏總好像有根刺的……

怎麼好像笑不起來的……
 
尚記得那天，和平常一樣在斜陽的餘暉下，我和阿星在路上默默地走着。我沒有帶任何情感，將我要離開香港的消息告訴他，他驚愕地看着我，久久說不出話來。

良久，他才終於回過神，臉上堆着一個不自然的笑容，笑着恭喜我……

那個晚上，一回到家裏我便衝進房間裏，把自己反鎖在裏面，連晚飯都沒有吃。我記得，我擁着枕頭哭了很久很久很久……

到了真正離別的那一天，在機場大堂裏，這是我第一次和阿星擁抱。只不過……這應該也是最後一次了吧……

此時，我才知道原來自己錯過了甚麼。遺憾嗎？肯定是有的。如果可以推倒重來……結局還會一樣嗎？

唉……看來我們只是有緣，卻無份。

謝向星，再見了。
 

---現在---
 
來到倫敦後，遇到很多的新事物，認識了很多新的朋友。很快地，學業漸漸地追上進度，我適應了在倫敦的生活。

而阿星，則被我在有意無意之間，淡淡忘記了，失去了聯絡。

在這一年間，我交過不少的男朋友。有外國猛男，亦有亞洲的留學生。然而，在他們的身上，我總是找不到一種特別的感覺。或許可以這樣說……始終還是找不到一個交心的伴侶。

與其說他們喜歡我，倒不如說他們喜歡我的身體吧……

所以，我從一段段的感情中跳來跳去，走馬看花的，卻一直未能定下來……
 
直到那天晚上，我和男朋友正躺在梳化上看電視。

「閉起雙眼你最掛念……」電話突然響起來。

咦！真奇怪啊！在英國，很少有人會打電話給我的，還要是在這種時間。

我看一看來電顯示，是一串陌生的數字。皺着眉頭，按下了接聽鍵。那是一把熟悉的聲音……

當我回過神來的時候，電話已經停止撥號了。到底剛剛說過甚麼，我也記不得了……

只知道，腦袋一片空白……
 
第二天，我從床上爬起來看新聞，才知道原來阿星剛剛加盟了阿仙奴球會，難怪他會找我，都這麼久沒聯繫了，我還以為他也忘記了我……看看仍在熟睡的男朋友，算了……我不應該記住阿星的，他已經是我的過去式。

一整天，我在家裏無所事事地坐着走着，就好像找不到動力去幹任何事似的。差不多晚上的時候，我才離開家出外找吃的
 
恍恍惚惚的，走到了鐵路站，在長椅上坐下來。

咦……那個人的身影……怎麼好像似曾相識的。他旁邊還有一個女生，一直在搖着他的手臂。哈哈……應該是一對小情侶吧！

「閉起雙眼我最掛念誰，眼睛張開身邊竟是誰。感激……」

我閉上眼，這刻……我想見到的是誰？還是先接聽吧，我張開眼。

卻不能夠按下接聽鍵。

不是我認錯，那個身影……就是向星。

他走過來，臉上掛着一個複雜的表情。

他身旁的女生亦走了過來，他們看來還挺相襯嘛！心下忽地一痛，胸口一酸。我不想和他說話……

我要走……

我要走……

隨口打發了他們，看也不看便登上了列車，只想離這裏越遠越好。

那個晚上，我在車站坐到被職員趕走為止。

閉起雙眼我最掛念誰？

眼睛張開……

身邊卻一個人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