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常說命運……到底是命?抑或是運?

有時候,我不禁會想,當每一個生命被誕下來的時候,他(她)的一生,是否已經早早注定?

還原基本步,到底有沒有神的存在,人的命數是否一開初已被規劃好?

又有說過人生如戲……那麼我想問的是,劇本是誰寫的?是一早便已經存在的嗎?

然而,無論命運是被限制的還是自由自在的,無可否認的是,路,終歸是由人所走出來的。



在這條一往無前的單程路上,難免會遇上某些人某些事。而這種種的相遇,又是否天注定?

假如是的話,只能說……老天可真是向我開了一個很大的玩笑。

「隆隆……」

巴士一架架的進站,再而怱怱的離去,只留下一抺抺的塵土,飛揚……

車站裏,依舊那樣的人來人往,在人群之中,卻蘊釀着每一段的邂逅。



此刻,我站在離巴士站十多步的行人路上。阿晨略帶驚訝地張着嘴,身體擺着一個奇怪的姿勢。樞晴疑惑的目光,自穿梭的路人間向我射來。而紫瑜,則在我身後,牢牢地拉着了我的手……

四對眼睛相互對望着,將時間凝着……

人的一生中,總會陷入很多尷尬的兩難。進退維谷之間,輕率作下判斷的話只會兩面不討好……

是故,人總是十分的無奈。

也許……我要慶幸,有阿晨伴着我。



從整個詭異的氛圍中,他是第一個理出頭緒來的。陷於這個微妙的環境下,他幫我作出了選擇……

「阿星……快點走吧!有車了!」

他向紫瑜作了個抱歉的手勢,然後向我打了一個叫我閉嘴的眼神,之後便急急地拉着我跑向車站。

我回頭看了看,只見紫瑜站在原地,扁着小嘴,略帶憂鬱,默不作聲地看着我的背影。

四目一交,不知怎地,心卻有點酸酸的……

我們跑到站去,樞晴仍然困惑地朝我們的背後打量着。

阿晨用高大的身軀阻擋着她的視線,不由分說就把我們推上了車……
 
今天本來是旨在放鬆心情的,但我卻絲亳沒有半點輕鬆了的感覺。



坐在黑暗的電影院裏,對着那不停閃換畫面的大銀幕,我卻一點也提不起勁來。

「放鬆一點,不要讓她亂了你的心,明天還要比賽的……」

阿晨突然將頭湊過來,細細聲地道。

唉……說到是輕鬆,但剛剛紫瑜那眼神……卻在我腦海中一直揮之不去。

好不容易捱到了電影播完,觀眾人群們逐漸散去,樞晴則打着呵欠的從位子上站了起來。

看看時間,都已經不早了,草草吃過晚飯,便決定早點回家休息去。

和阿晨道過別,再和樞晴沿着舊日的道路,在海皮邊慢慢踱步歸家……



繞過那昨日的球場,想起那當日的邂逅……經過那往昔的校園,惜起那逝去的年華……走過那以前的樓梯,記起那褪去的色彩……

很靜……

很靜……

不知怎的,我卻很討厭自己。

是得一想二嗎?又好像不是……是貪新厭舊嗎?又好像不是……是始亂終棄嗎?又好像不是……只覺得十分的迷惘,不清楚該怎麼做好。

「剛剛……那個女生……是之前和你一起在倫敦的那個嗎?」

最後,還是由樞晴打破了沉默。

「……」



「我記得,在你的房間裏看過她的照片,應該沒有認錯吧!」

本來,我以為樞晴會用一種咄咄逼人的語氣詢問我,但此刻……

這柔和的聲線,更似是在安撫我似的……

「嗯……你沒有認錯……那次在車站裏,你也有見過她的……」

「阿星……你很……喜歡她嗎?」

「喔!沒……沒有這回事……」

「如果是的話,那你還是去找她吧!我不會介意的……」



「我……」

「算了,還是不要想太多了,明天比賽過後再說吧!你需要放鬆和休息的……」

接下來的路上,沒有再說過半句的話……

靜靜的,和以前放學一樣,先走到了她的家樓下。

「那麼……明天見咯……我會來看的……」

「嗯……你早點休息吧!拜拜……」

「拜拜!」

那背影,那馬尾,最後消息在大堂的升降機內……

心下,卻悶悶的帶着一點悸動……

嘆口氣,還是回家洗個澡早點睡吧……
 
在家千日好,出外半朝難。

在異地孤身一人打滾了一年多,才真真正正的發現,在家真好……

推開木門,踏進去。

炊煙梟梟地升騰,縈繞在室內……飯後的餘香,滲至每一個的角落……微微昏黃的燈光,時時刻刻為浪跡海外的遊子而開着……

闊別一年,父母亦早生華髮,歲月催人啊!

每個人都會和自己的家人有着一種奇妙的感應和聯繫,那怕不說一句,一個眼神,一個小小的動作,都彷彿心有靈犀。

只見爸爸攤坐在按摩椅上,閉目養神;媽媽則在廚房裏忙着打轉,捧出一煲的老火湯……

家中的這扇門,始終還是永遠開着的。

紫瑜……

那麼……

你回家嗎?
 
比賽是在下午開始的。

坐鎮着主場之利,雖然對手實力比我們高了不止一班,但我深信以我們這一年來脫胎換骨的表現,應該是有能力與之一拼的。

我們早早回到更衣室,聽着領隊最後的指示。

「對方是烏拉圭,陣中有科蘭等球星,攻力十分強橫,你們要豁出去和他們對攻!反正……失球也會是遲早的事,倒不如搏一搏。」

這場生死悠關的比賽中,領隊亦不敢造次,派出了整隊正選的陣容。

我負責把手最後一關,阿晨在中場作出指揮調動,前線則由有「香港韋拿」之稱的陳肇麒領銜鋒線。

事實上,除了我和阿晨之外,其他球員都是在本土聯賽中渾飯吃的,甚少接觸外國足球。所以,領隊果斷選擇由我倆首發出陣,亦是無容置疑的決定。

在球場的中心,我們圍成了一團……

「烏拉圭嘛……人口只有那三百多萬,還不到香港的一半!」

「沒錯,論足球,憑甚麼他們一定比我們好?」

「對啊……我們有阿星和阿晨,絕不輸那哨牙蘇的!」

「我自橫刀向天笑,去留肝膽兩崑崙!」

「幹……大吉利是……」

「要贏啊!」

「對!要帶着香港打進世界盃……」

「一將功成萬骨枯,走到了這一步,如果輸了,怎對得住過往的手下敗將,怎對得住萬萬千千中國人?」

「幹!甚麼時候變了共狗?」

「嘿……怎樣也好……向巴西進發!」

「好!向巴西進發!」

齊聲一呼,豪氣縱橫,分向球場四散……

「嗶……」
 
在外國人的眼中,香港是一個足球沙漠。

只可惜,在本地人的眼中,踢足球往往會和不務正業拉上關係。

不單止被外國人少瞧,就連在本土,所得到的支持和呼聲也不甚高……

也許,這就是在香港作為足球員的悲鳴吧!

然而……就算旁人再怎樣說都好,堅持夢想,才是一個人應該貫徹的信念。

是的,與其叫我天天如行屍走肉般到辦公室做奴隸,我的選擇是做一個「不務正業」的足球員。

夢想,這一詞,每個人都會說。

但真真正正敢於去做的,又有多少個?

早前有一部電影,裏面說:「為了夢想,你可以去到多盡?」

很老套的一句,但是問心,你為了夢想,又做了些甚麼?

而我敢說,至少在場上的這十一個人,都是在為了自己所想而浴血戰場。

今天一伇,是一場硬仗,是一場注定要編入香港足球史冊的一場驚天地泣鬼神的戰伇。

畢竟,山西豆腐隊,若要戰勝少林足球隊,還是要付上不菲的待價的。

球賽開始了,首幾分鐘,戰局都是在中場上僵持着。不斷互換控球權的,沒有看到任何一面佔優……

也幸好,烏拉圭的中場球員不是太過厲害,否則阿晨也只會落得一個雙拳難敵四手的下場。

但畢竟,對方可是兩屆世界盟主,即便陣容不是最鼎盛,始終也不省油的燈。那由蘇亞雷斯、卡雲尼和科蘭統領的鋒線,在當今世上,也是破壞力極強的。

果然,沒過多久,他們開始轉變戰術。放棄了中場的控制不和我們爭搶,改用長傳急攻的打法,憑着三把尖刀的個人能力,向我們猛攻。

這可苦了阿晨,在球場上的跑動遠遠超出了他慣常的距離,時值初冬,踢了廿多分鐘卻也經已汗如雨滴,喘不過來。

而我穩守多時的球門亦在補時階段終告失守,被科蘭轟入了一記精采絕倫的窩利抽射。

落後一比零,教練沒有作出任的指示,下半場的比賽繼續……
 
沒有辦法,我們既被逼上梁山,就唯有背水一戰。

下半場甫出場,整支香港隊將防線推前,壓縮了中場的空間,使得進攻更為流暢。

阿晨則自動移後,在兩名中堅前面作一重保護,順道發揮着Deep-lying play maker的功用。

結果,我們在這十多分鐘內反過來控制了場上的戰局,使得烏拉圭的戰將們疲於奔命。

雖則我們現在可謂不設防,但他們數次好不容易才組織到的反攻,卻不是射歪就是被我擋下,使得我們還未陷入絕望之中。

己隊球員乘着士氣正旺,幾次的快速突破,令到烏拉圭的後場球員們猝不及防,竟然給陳七在邊線兩次發難,突襲得手。

反超前!

由於時間尚早,落後的烏拉圭沒有坐以待斃,立刻發動強攻……

沒法子……先天條件實在是差了太多,比賽的經驗又不及人。現在,這實力的差距愈來愈明顯。

我們香港隊已經氣喘如牛,體能消耗得七七八八,連一直控制着戰局的阿晨亦因為體能急跌而逐漸變得隱形。這個攻防轉換的樞鈕失去了梳理球賽的功用,使得我們更是完全失控,陷於被動。

終於,戰至七十分鐘,堅守了很久的城門再次失守,被科蘭引球突破,梅開二度。

二比二,扳平了!

追平了之後,烏拉圭亦好像失去了戰意般,將進攻的節奏拖慢下來

。嘿……還好他們這麼做,使得我們有機會可以久延殘喘……

要是他們敢於一氣呵成攻過來的話……

呵呵!後果可不堪設想了。

所以說,神一般的對手並不可怕,而豬一般的隊友故然可怕,但很明顯豬一般的領隊才是最可怕的。

亦因為他們移後了防線,才使得之後這個轟動國際的事件的發生……

這一個戲劇性的變化,改變了阿晨,改變了我。

我們的下半生,從此變得不一樣……

而一切,皆要從臨終場前我方所獲得的一個角球說起。

烏拉圭全線退守,十個人同時在禁區裏盯人。

盧均宜開出罰球……

阿晨正伏兵門前,而防守他的人,是哨牙的蘇亞雷斯……
 
只見在角球旗處,盧均宜在踢出球之後痛苦倒地……

應該是自己扭到腳踝了吧……

那麼……球呢?

只見皮球高高的旋起,卻不是向着禁區飛去!

竟然直接的向着龍門後的觀眾席飛去!

這可是失傳了多年,貨真價實的「底線傳底」!

能夠在有生之年在一場這麼「高水平」的比賽中一睹這高超技術,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然而,「底線傳底」還只是個序幕罷了。

接下來發生的,堪稱當代球壇的經典……

平時有看足球的人都知道,死球戰術從來都是一個容易得分的方法。

是故,每逢開角球,雙方球員們都會抱着「搏慒」的心態,作出一些小動作,以求爭取更有利的位置。

結果,往往可以見到禁區裏面,有意無意間,總會發生一些小衝突。

而這一次,當全場人(包括球證)的目光都被「底線傳底」這奇景吸引住的時候,小禁區內,正發生着令人髮指的一幕……

其實我也是事後透過無數的錄影帶,和聽當事人的講述,才大致上瞭解整個來龍去脈……

且讓我試着說說……

話說,當球飛到了半空的時候,防守的蘇亞雷斯向前直衝,將阿晨撞到了地上。

而他們的衝撞亦波及了其他的球員,最後演變成一堆球員在禁區中扭在一起。

混亂之中,阿晨被壓在地上,突然,感到胯下一痛!

向下一看,只見蘇亞雷施的頭在他褲檔的位置,張開便咬!

伴隨着一聲慘絕人寰的哭叫聲,人群向四方散去。

引頸一看,我不禁倒抽一口涼氣……

只見阿晨雙手伸進褲內,蜷縮在地上打滾。

那表情……我肯定絕對不是裝出來的,剛是想也覺得痛……

而在他身旁,哨牙蘇則坐在地上,用手掩着口,碎碎唸道「撞到我的牙了」。

面對這樣的亂局,球證沒有絲亳猶豫,拔出紅牌,把哨牙蘇趕了出場。

同時,隊醫們亦衝進了球場內,將哀哀叫着的阿晨迅速帶離案發現場。

回想一下,那時蘇七饑餓的眼神,阿晨面容扭曲的神態,真是心有餘悸。

怎樣也好,正正因為這件小插曲,為我們搏得了一個十二碼的機會。

由一切的始作佣者,盧均宜操刀

。這一次,他俐落地將球送進網內,使我們再次領先。

而缺少了蘇七的烏拉圭亦潰不成軍……

胡里胡塗中,我們將比分保持到了完場。

而這一場比賽,注定成為了香港……不!是世界的經典!

但刻下,我卻沒有心情慶祝,只是一路直奔醫療室……

阿晨,我們說過的,要一起帶香港打進世界盃……

你不要改去殘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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