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介

一個普通大學生的異常愛情故事。



真正踏進大學校園的那天,是新生註冊的日子。

手上拿著新鮮出爐的學生證,李晉浩感到自己終於屬於這個地方,成為名正言順的大學生。

雖然坊間評價大學生早已不及過往那般趨之若鶩,但在他保守傳統腳踏實地過生活的父母眼中,著實是一件了不起的大事。他們敲鑼打鼓,號召全部親戚到酒樓聚會,宣布這等大事——家族出了第一個大學生了!

無盡的喜悅而來是熱淚盈眶和吵鬧的祝福聲。作為第一代大學生,在數之不盡的祝賀聲中,一貫謙虛的晉浩忍不住搔頭頻頻表達謝意。

大學生活未如晉浩的想像那般多姿多彩。他發現,從小學開始的階級和家境的差距隨著年歲的上升而上升,到了大學更是一發不可收拾。他從沒有搭過飛機,沒有出過國,也沒有吃超過一千元的大餐,更不要說名牌產品了。



更重要的是,他的學識和眼界比起中產或以上的學生太顯淺、太狹窄了!他的同學,早已看過明清古典小說、民國著名作家的散文、外國經典名篇、中外文學理論,喜愛崑曲粵劇,更喜書法。

雖然晉浩在高中期間常常去圖書館自修室,但課外的閱讀量實在不多,比起底子深厚的同學,更是望塵莫及!這無疑打擊了晉浩的自尊心,動搖自己在這裡的歸屬感。

幸好,晉浩對待每份小組報告都毫不馬虎,給同學留下好印象。儘管未必盡善盡美、一絲不苟,但每每達到要求,獲得老師的讚賞——博愛的老師對每個組別從不吝嗇的讚賞。

很快,晉浩在一年級的時候已有固定的讀書圈,約定選修相同的學科,相同的班別,盡量每個學期都一起做研習報告。

正所謂物以類聚,晉浩的讀書朋友跟他一樣是所謂的摺友:不愛社交,每天去圖書館,目標是科科拿到好成績,話題離不開讀書、學習。即使談及平時的興趣,也說不出個所以然,風馬牛不相及,互不相干。有的喜歡玩電子遊戲,有的喜歡玩樂器,有的喜歡畫畫,有的喜歡創作小說。晉浩正是喜歡玩電子遊戲那個,他一說出來便後悔莫及,連興趣也遠遠不及同學的雅緻、端莊、高尚。此起彼落下,他們的共同話題是閱讀的文本,課外的名著。



他總覺得自己天生腦袋不夠靈活,不夠聰明,後天也不夠努力,還真是失敗。或許基層家庭出身的人永遠追不到中產階級的學生。每當他們提及小時候父母如何逼迫他們學琴,晉浩雖然連聲說是,點頭認同,心裡其實羨慕得很,同時怨恨自己的出身,父母怎麼不出錢逼迫他去學樂器!

所謂摺友,不是自然而然或突然出現的。理所當然地,他們的中學生活同樣的單調,而他們從不覺得乏味。

其中一人說,他中一時曾經被人欺凌,不敢回校上學。他把這件事告訴父母,校長不了了之,無可奈何下轉校,因此有點社交恐懼症。

另外一人說,他從小到大都是教會學校,在教會圈子長大,很少接觸非基督教的人。

還有一人說,他自小讀男校,十幾年沒有接觸過女性,因此很害怕跟女人相處。



談到女人,他們莫衷一是,心口不一:女人有什麼好,沒有女人又不會怎麼樣,一個人過得自由又快樂,女人就是麻煩的生物,這些機會不是屬於我的,像我這樣的人沒有女人會喜歡,恐怕我一輩子都不能游出泳池了……諸如此類的說話不絕於耳。他們自怨自艾,妄自菲薄,為了維護脆弱的自尊心又莫名的自大,輕視女性。偏偏他們的環境多的是女人,這令他們心理更不平衡了。

晉浩平時也害怕跟女人相處,不是說他受過女性的苦難,而是家裡的女人已經夠他煩惱了,暫時不想再添上煩惱的一員。

然而校園的氣氛就是高舉愛的旗幟,鼓勵成雙成對,甚至三三兩兩的剪不斷理還亂的關係。許多說法傳播這種價值觀:大學就是談戀愛、找對象的好時機,將來工作多的是利益計算的關係,沒有真愛可言,所以要抓緊機會認識人;而且多擴闊社交圈子,對將來就業亦很有用,識人比識字好……整個氛圍就是逼迫每個人去交際。相反,要是顯示出一副對談戀愛沒興趣的樣子,就會引來許多白眼,要不懷疑是同性戀就是外貌性格缺陷,總之一切單身都是非自願的。

在第二年的大學生涯,晉浩仍照常過著摺友的生活。有一科晉浩特別感興趣而讀書圈的朋友興趣缺缺。商量不果後,縱使有點擔心小組報告的組員質素參差,懷著一人做完整份報告的決心,晉浩一意孤行選擇修讀這一科。

晉浩很早就到了課室,在後面幾排隨便找了個位置坐下,總之不要對著老師授課的位置,免得引起老師的注意,要他回答問題。

課室漸漸坐滿了人,剛到上課那一分鐘,任教這科的講師不早不遲地來到了課室。那是個年近中年的女人,姓陳,研究興趣是現當代文學,曾經到外國留學,師從某位著名的漢學家,大學講師的年資已有好幾年,比起教授來說算很少了。

晉浩有點坐立不安了,驚鴻一瞥之際,突然有種從未有過的飄飄然之感,以致無法集中注意力聽她授課。

下課的時間到了,陳講師不遲也不早地跟同學說再見。晉浩仍然呆坐在座位上一動也不動,沒有起立的意欲。



「李同學,下課了啦。」一把沉穩又溫文爾雅的聲音說。

聽到陳講師叫到他的姓氏,晉浩心頭一顫,盡量不表現出嚇了一大跳驚慌失措的樣子,接連意識到自己的失態,趕緊抱歉——沒有正眼看著對方的道歉,就拔腿狂奔離開課室。

飛奔中的景色,不是圖畫而是線條,在回憶中流動,於現實中接軌,連接虛構與真實。晉浩知道自己是怎麼一回事。

晉浩是家中長子,有一個妹妹。父母很早就教導他要有兄長的自覺:凡事忍讓遷就小的,更何況她是女孩子,遲早要嫁出去,過不了很多年就不常見了。晉浩暗自呢喃,我結了婚後也會搬出去住,有什麼分別。總之,不可以、不准。對於這種要照顧的妹妹型的女性,晉浩最是沒有耐性了,實在不懂為什麼很多人都喜歡小妹妹、中學生這類常常鬧脾氣、耍性子又愚昧無知的女人,就跟他妹妹一個樣子。

他認為,女人是在二十五歲後才散發出女人特有的成熟韻味,女人豐腴的體態,嬌豔嫵媚的臉孔,就像一朵正在綻放的鮮花,是曇花開得最美的時刻。他很想有人關心、呵護、遷就他,分輕負擔,最好是個聰明漂亮又大方得體的女人。

這些其實也不能解釋到他的反應。

他跑到圖書館,想藉此回到書本的世界,不要再晃神,胡思亂想。可是,他的注意力怎麼樣也無法集中到書本上,第一行字來來回回看了十幾遍也沒能成功看完,看來魂魄還未回到正在看書的肉體。他想起無數次的可能性,埋藏在他心底裡的記憶湧現眼前,跟滯留在課室的靈魂混在一起,揭露他渴望已久的美夢。



在他十五歲的那年,他如常來到公共圖書館的成人圖書區,目的當然是為了看書,也為了看其中一位讀者。那位年輕的女人坐在角落裡,專注地看書,風雨不改,彷如凝固了的冰雕,不存在這個地方。

晉浩不敢靠近這個女人,抵不住好奇心,只好偶然瞥了瞥這個奇怪而別緻生趣的女人。這個女人的當刻是最美的,而靜靜在一旁偷瞄已經塵世間最美好的事。事情發展不似預期,速速打破了兩人的隔膜,來得快,去得也快,他從此以後就沒見過這個如冰雕般的女人。

在他初見陳講師時,瞬間回溯這件他刻意遺忘的往事,並想起中間沉到無意識之海的記憶。

他和女人正在找相同的書,在附近的書架碰頭,首次開口交談,豈料相談甚歡,一見如故,久久不能自已。

而後,有一次女人邀請他到家裡,看到她家四方八面盡是書,一聽之下,得知她是博士生,正為論文而焦頭爛額。晉浩不便打擾到女人思考的時間,於是飯也不吃就離開了。

此後,晉浩有意無意迴避這個女人,疏遠到某一天才意識到,女人不知何時已不再到圖書館,不再在專屬的角落裡看書了。晉浩再也找不到她,甚至覺得,跟她類似的女人根本不存在,剩餘的都是俗物。

如今,這段陳舊的回憶重新活躍起來。

陳講師第一堂便記到他的姓氏,可見她事先已知道李晉浩的存在,是否意味著陳講師就是當日的女人呢?晉浩搖搖頭,立刻加以否定,無論怎麼看,陳講師的外表跟她一點也不相似。



晉浩發了瘋似的拼命搜尋陳講師的中英文姓名、電郵地址,得知她從小到大都活在跟他不一樣的世界:出身中產家庭,中小學都是地區名校,大學赫赫有名,得過的獎項多不勝數,論文研究甚有新見,是所謂的社會棟樑,注定活在象牙塔裡一生專注研究的人才。

可能是她孤高傲世、遺世獨立的氣質令他聯想起那個偶然的女人。

自此之後,晉浩無法不去留意陳講師。他坐的位置越搬越近,成功到達傳說中的第一行,更常常回答和發問,給老師同學留下深刻印象——向老師獻殷勤的印象。他向來是同學眼中的乖學生、摺友,雖然偶爾招來討好老師的閒言,但無人發覺他意圖不軌。他藉課堂上討論不完的話題,成功來到陳講師的辦公室。

辦公室除了大堆的書,大量的研究資料,座位後的水墨掛畫尤其引人注目。晉浩還來不及看到上面兩幅對聯的文字,便被陳講師問起課堂上的話題。晉浩假裝鎮定自若,假裝客觀理性中立,假裝一副成熟大人的模樣。然而,畢竟是老師和學生,陳講師很快就識破了晉浩的偽裝。

晉浩無地自容,不知如何是好,推搪說:「身為學生不懂的事還真多,我要再加把勁學習。」他躲進學生的脆弱又堅硬的庇護中,不敢直視自己蒼白的靈魂。陳講師意會到這一點,也沒說太多,照常歡迎他來切磋和交流學問。

隨著接觸和相處的時間增加,兩人漸漸熟絡,開始談論學術外的話題,這自然正中晉浩的下懷。他發現,在兩人單獨相處的時候,陳講師看他的眼神有點不一樣,無比希望這不會是錯覺。他再留意上課時她的眼神,果然不一樣!無疑是大大增加了他的自信心,莫名的勇氣使他有意無意的更近一步,縮近兩人之間的距離——點到即止的距離。陳講師不是省油的燈,看出了晉浩的謙虛和忍讓,更看出他的顧忌和膽怯。

一天,同樣是在辦公室,陳講師背對水墨掛畫著坐著,面向晉浩,跨出了一步,說:「今天來我家嗎?」



「好啊!」晉浩不假思索就回答了,就像條件反射一樣,就像含羞草一被觸碰就合攏小葉一樣。

晉浩糊里糊塗就在陳講師家中過了一夜。他跟父母交代說是通宵在圖書館留宿趕功課,一向厭惡說謊的他為了不道德的目的,毫不猶豫撒了謊。晉浩整個人趨向崩壞中,刻下一道黑色的陰影,可是他顧不得這麼多了,只管享受眼前的愉悅,不顧後果地及時行樂。陳講師家中黑壓壓、密密麻麻的書沒有嚇跑晉浩。跟上次不同,這次晉浩沒有逃跑,還在陳講師家裡吃早餐。

事後,晉浩心裡的陰影更深沉了,他原本的構想是逢場作戲,豈料發生始料不及之事。貞節觀念雖然過時,但仍然根深蒂固,這是要他負責任嗎?他不是沒有掙扎過,弄成如斯局面他也自覺有種責任。他慌張地再次搜尋她的名字和電郵,想尋找一絲搞錯了的蛛絲馬跡。現實是事與願違,他一無所獲。

很快就到陳講師的課堂了,他茫然失措,掙扎了一陣子後才拖著疲倦的身子和昏沉的腦袋前往課室,坐到最後一排的位置,身邊的同學對他——班中名人的反常舉動嘖嘖稱奇,投以異樣的眼光。

陳講師一如以往的板著臉,用拘謹的語氣授課。晉浩偷瞄了她一眼,她看似若無其事地別過臉來,四目交投,她的眼神冷若冰霜。晉浩好氣又好笑,把剛才的煩惱拋諸腦後,心不在焉地假裝專心聽課,實則在心底裡盤算接下來的計劃。

陳講師依然分秒不差下了課。待她進入辦公室一段時間後,晉浩照舊假裝到了約定諮詢時間的模樣敲了門。

「請進。」陳講師的語調沒有一絲情感。

關了門,辦公室便是兩人的私人空間,公開透明地還原不久前確立的親密關係。有時晉浩像小孩子般鬧著脾氣,要陳講師要安撫情緒;有時晉浩抱怨檯面上的事,陳講師像親密戰友般提點他一切的注意事項;有時晉浩擔憂將來的前途,陳講師像明燈般指點迷津。她說,晉浩的資質大可以往上進修,如此保持成績十拿九穩,她可以寫推薦信。晉浩點了點頭,像孩子一般笑了。

晉浩不時造訪陳講師的辦公室、私人公寓,像風般到了,又像風般走了,不留下一片雲彩。痕跡不會無緣無故消失,天網恢恢,疏而不漏,縱使時間上紛擾的事情眾多,總有水落石出的一天。晉浩也是這種想法的信徒,起碼在這件事上他沒有十足的把握和信心,無時無刻都憂慮真相昭然若揭。

晉浩讀書圈的朋友有點疑惑他近來的表現,可是顧不了這麼多,每天的時間非常吃緊,趕著做功課和小組報告。自從驚鴻一瞥以來,晉浩對小組報告越來越不上心,時不時要靠組員帶領,令他感激之餘同時十分內疚,頻頻為所謂的愛莫能助找藉口。更甚者,對於他們經常抱怨的女人問題,晉浩不如以往般感同身受,而是展現一抹淡淡而從容的微笑。

比起毫無來由的擔憂,晉浩更在意這個學期上,陳講師任教科目的分數。小小的「B」在晉浩的眼中擴到無限大。怎麼會是「B」?有個「+」也好呀!再看一眼,真的是「B」,無可辯駁,一清二楚。一向拿到「A」或「A-」的晉浩瞪大眼睛,張開嘴巴,一副難以置信的模樣,立刻興起質問陳講師的念頭。

發熱的腦袋冷卻下來後,他卻找了一些說法為她辯護:這個學期他實在太懶惰太不用功太不像話了,有此惡果是意料中事,怎麼可能責怪公私分明的她呢?

更致命的事始終要來臨,冰封似的終結這段關係。那時正值放暑假,晉浩找了一份實習工作,閒餘時不時登門造訪陳講師。他開始煩厭這種鬼鬼祟祟、不敢聲張、無聲無息的日子了,意想不到抉擇近在眼前。

陳講師說:「我懷孕了。」

晉浩還記得她說這句話時,是下午五時二十三分五十六秒,地點是她的私人公寓的客廳的餐桌前,她當時穿著居家的休閒服裝,不露任何沒必要暴露的肌膚,身後的水墨畫對聯和黑壓壓的書籍模糊一片。他吞了吞口水,比起拿到「B」更加難以置信……不!成績不成績的在這種事上算得了什麼呢?他很想大叫,對著她咆哮,捶地哭泣,發洩一切情緒。可是他的感官變得遲鈍,活動不了手腳,什麼事也做不到,什麼事也做不好。

陳講師看了他一眼,一切盡在不言中。「你現在可以立刻離開,我會自行處理。」她望向窗外的天空說,「現在是暑假,是正好的時節呢!」

晉浩的頭昏昏沉沉的,步下樓梯期間,還一直縈繞剛才的情景,像無意識地循環播放影片。他在附近徘徊了一陣子,來回往返,怎樣也跨不過門檻,縮回伸出的腳步,便回到家裡去。

夏日,是結束一切惡德的季節。

此後晉浩再沒有接觸過陳講師,卻不時關注她的一舉一動。

因應時勢的變故,大學都改用網上授課。老師開鏡頭授課,隔著螢幕看到一群全然是黑畫面的學生。有的學生修讀了同一個老師的學科一整年了,老師亦不知其廬山真面目。

晉浩在家中學習,以這種方式修讀陳講師的所有科。他很安心地躲藏在黑畫面的庇護下,掩蓋他的萬般思緒。不用遇到面對面的尷尬場面,對兩人而言無疑是百利而無一害。陳講師每次看著顯示李晉浩名稱的黑畫面,跟以往活躍的名人舉動不同,這個名稱的人從不發一言,從不留下一字一句。晉浩看著她授課的樣子和氣息,一如既往,這樣他便放心了。他是要確保她安然無恙才選修她任教的科目。

到了某個學期,晉浩翻遍了整個預先選修科目系統也找不到陳講師的科,一問之下,得知她請了病假。學校電郵的回覆模棱兩可,得不到實際的資訊。心急如焚的晉浩,絞盡腦汁,想到跟陳講師相熟的另一位講師或許曉得箇中原因。晉浩在該講師的課堂也算活躍,於是以假裝對學術很有熱誠的態度旁敲側擊陳講師的事。他說:「陳老師正在放產假。」

這件事不知怎的傳遍了校園,傳遍了學校的社交網絡。眾人在背後議論紛紛,造謠者不少,謠言版本眾多,沒有一個是真實的。晉浩讀書圈的朋友突然八卦起來,湊湊熱鬧,也問及晉浩的看法。他只說了「空穴來風,未必無因」這八個字便不作任何回應。

陳講師的科因此變得相當熱門,晉浩幾經艱辛,時時刻刻緊盯系統的科目空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敲打鍵盤,才得以成功加入陳講師的科目。

晉浩仍像第一次修讀陳講師科目時一樣提早連接視像的鍵連,成為第一個進入她課堂的學生。陳講師照舊準時上課,不遲亦不早,開鏡頭那一刻,晉浩心想,她果然憔悴了。

最後一年的大學生活,許多同學在準備前路和安排後路。晉浩早已放棄繼續進修讀碩士,他忽而想起陳講師曾經說過可以幫他寫推薦信,繼而想起她給過的「B」,妥妥當當,歷歷在目。他搖了搖頭,拋開無謂的幻想。畢竟,申請修讀教育文憑已成了鐵定的事實。

即將畢業,即將告別校園,他沒有留戀太多,可能是他對這間大學沒有歸屬感,可能是他沒有完成大學五件事,可能是他的大學生活沒有過多美好的回憶。他抬頭望向蔚藍的天空,浮現那副怎麼樣也無法看清的水墨畫對聯,如同天上的雲霞,捉摸不透。他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卻帶走他半點情感。

大學畢業後,晉浩找了一份中學教師的工作,決定跟同校負責教導中文科目的老師結婚,平淡地過日子。回想過去種種,他忽而覺得正是面對和解決過去留下一切傷痕的時刻。

婚禮當天,晉浩自分手那天後第一次與陳講師相見,他們寒暄了幾句,說的全是客套話。

陳講師的孩子機靈得很,活潑好動,到處搗蛋。陳講師一個女人拉不住他,倒是被她男友粗暴地制止了。晉浩有點看不過眼,連忙幫小孩子說好話。看在主人家的面子份上,她男友也不好說什麼,態度變得和善。

晉浩的父母和妹妹忙著逗弄陳講師的孩子,說:「看小孩子多麼可愛,你和新抱也趕快生一個吧!」晉浩面有難色地笑了笑。

婚宴結束,賓客紛紛離座,趕著跟新人拍照,然後離開會場。到了陳講師一家跟新人拍照,陳講師意味深長地說了句:「這是我們第一次合照呢!」

晉浩連聲說是、是啊,除此之外,他想不到要說什麼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