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碧萱找來俊衡,緩緩地、勇敢地開口了:「俊衡,你也應該知道,我有一個喜歡的人……」

「誰?……」

「其實……我喜歡一個英俊的人。」隨後迎來一陣沉靜,俊衡不動聲色地注視碧萱,似乎等待著後話。碧萱又道:「不明白?或許你已經察覺到,我對你抱有一些感情……」

兩人霎那間沉默不語,卻未料換來友誼的墳墓、命運的乾坤大挪移。縱使俊衡早已知曉其意,卻仍無以應對碧萱,一時間但可直言:「抱歉,我明白你早熟,沉迷於虛幻的戀愛大千之中;但我既反對早戀,亦不曾對你動情,我們根本無法成雙成對。現在看來,我們就維持於學術交流、並保持適當的距離吧!你或許會覺得被利用,但現實如此,盼你理解。」

花戀蝶時蝶無心,蝶戀花時花零落。愛侶擦身而過,友誼大限所至,教碧萱日思夜暮,為之情癡。



問世間,情是何物?是命運安插的單程票?是趨於無情的不歸路?抑或是前生的未了緣?碧萱倘佯於兩人慶祝生日的餐館、回到兩人邂逅的藝術廊,惜時光不可逆,桃花依舊而人面不再。她重遊著一起的故地,回想當初溫情友愛的畫面,明知沒法得到,卻仍天天細訴心中的情話。直到深宵夜色朦朧,碧萱便仰望窗邊那彎皎潔的峨眉,妄想偷偷去做場美夢,與俊衡牽手共度餘生,甚至默默養護他,成為他的守護天使。

月兒普照四土,俊衡寢前亦望向了夜空,思索著那告白的一幕。實際上,他內心深處曾盼望與碧萱歸好,卻抵不住對早戀與情絲纏繞難斷的恐懼,朝暮相對卻存在千里之遙的心理隔閡,每次相見均以「早熟」的固有印象蔑視之而莫敢同行。漸漸,裂縫化為山溝,山溝化為大隙,如滾動的雪球,一發不可收。

如是者,二人漸行漸遠,卻又難以完全分離,彼此成為了最熟悉的陌生人。更甚者,兩人為免同台,逼使朋友圈的聚餐與活動有他無她、有此無彼。即便如此,每當俊衡發短訊問起課業,碧萱都會既振奮又緊張地按入訊息欄中,然後秒覆對方。一天,碧萱的朋儕無意中察看此景,便上前問道:「看來你還是放不下他呢!」

「對啊……不知道為甚麼我很想被他利用……我就是他的萬年筆,越被利用越開心。」碧萱說著不解,「但我是怎麼喜歡上他的呢?相似的興趣、相似的家庭背景,一切都來得太巧合……」

「你說你憐憫他、想幫助他嘛……不過一切皆有其因,與其說是命中注定,不如說你虧欠了他,尚有心債要還啦!」



「我何時虧欠他?難道他學業上碰壁是我錯?難道他為了不與我相見而減少投入我們的活動又是我錯?再說,我幫他這麼多,甚麼債也還了啦!現在他不是大好人生,我不是困境重重嗎?」碧萱之語流露著不忿。

「心債償還可是千生千世、難以估計的。但你真的一時一樣,明明就是愛著他,卻又情仇兩不分,表現到滿腔嫉妒似的……看來愛中偏有恨絕非武俠獨有啊!這一刻的你跟上一秒的你截然不同。」

當夜,碧萱不絕於耳地回想著「虧欠」二字、毫無頭緒。俄而,一道清柔的白光撥開了雲層,穿透窗邊,灑在了窗台上。光線漸強,徐徐照亮了家所。碧萱被光線包圍,朦朧中彷彿聽見空中迴盪著一把剛亮的聲音:「緣來緣去,悉在君也;緣起緣落,亦在君也。」

碧萱無解,但問:「你是誰?這是怎麼回事……那我嫉妒他,是否代表我不愛他了?可我仍十分重視他啊!」

「愛是恆久忍耐,又有恩慈;愛是不嫉妒。」



「所以我是假愛,還是假嫉妒?」一陣奇幻,使理科出身、不信鬼神的碧萱意識到自己已然入夢,又謂:「那我何時虧欠他呢?我不曾有此記憶!」

答:「今昔將來本一,意念墮於塵世、分視之而不自知。」其後光線消散,一切重回寧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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