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呯!!!」

張博士一語未畢,越野車卻迎頭撞上了某種「物體」。

短暫的震眩感過去後,當我抬起頭直視窗外,一股戰慄的寒意從腳底直竄上太陽穴:

「你所指的……莫非是『她』?」

車窗外,有一團雪白的活人大小輪廓。「她」正緩緩展張四肢,緊緊面向我們貼於透明色的玻璃平面上方。





這是一個女人,卻擁有一嘴令人感到心寒的怪異笑臉。眼瞳的部分全黑,皮膚上看不見任何血色,嘴唇卻滋潤得鮮紅欲滴,「她」看起來活似是披上瑰麗畫皮的天外來物。

「小心撞車!」

流著冷汗的我緊急踩上剎車器,張清月卻等不及車輛泊停,擅自解開門鎖走出越野車外。

白影因此剝離車窗,追隨張清月的腳步而去。自己難得重拾視野,首先見到的卻是張博士背對車廂大喊:

「『鬥魚』!」





然後,一條巨大的紅彩鬥魚從她的衣擺下躍至空中,半透明的紅色如影之線連繫著她倆。

由於被鬥魚吸收了力量,張清月從熟女變成少女的外形,而自己的右手臂亦爆出一股椎心劇痛,只見皮下的黑色百足正警戒地半昂起頭,暗中蠢蠢欲動。

透過牠,自己本能地感應到一種恐懼。

它在告訴我,眼前的這個「女人」相當危險。

「清月,我很想你啊!」





白影自身就是一道光,不停劃破籠罩於身旁的黑暗。但隨著被消滅的黑影增加,「她」的形象變得愈發清晰起來:

「她」的年齡似介乎於「青澀少女」和「成熟女性」之間,衣著打扮恰似苗族的傳統服飾,卻是一身銀亮雪白。素淨如鴿的赤足踝更套上二個玉鑲銀的腳環。

而白影的兩手正向張清月她展開。

「清月,回來我身邊吧!你走了以後,我好寂寞,一個人留在山上,好孤單啊!」

看習慣了,發現「她」其實很美。但這種美與張清月的張揚、自然、奔放的風格完全相反:詭異,不安,具有不協調性,就像虛幻的剪影──雖然也是一道極美的剪影。

「……關於馬醫師的事,你參與了多少?」

彷似無法理解博士的意思一樣,白影偏側歪頭。

「清月,你媽媽她沒有錯。」





「住口!你把她藏在哪兒?」

蒼白削尖的手指驀地指向自己。

「只要殺了他,我便告訴你。要嗎?」

正常人會隨隨便便輕易說出「殺啊」「死啊」之類的說話嗎?外表生得再白蓮花亦是變態一枚。

而且我頗敢肯定,眼前這朵楚楚可憐小白花,多半與張清月剛才所提及的「人蠱」有關。但為什麼會在這種時候找上我們?「她」是要阻止我們追查下去嗎?為什麼不直接放倒我們?

張清月又會把自己交出去嗎?

就在我忍不住產生這種懷疑之際,張博士行動了:她指揮鬥魚撲向「人蠱」。





「看來我和你之間,果然再沒有辦法溝通下去的。『鬥魚』,吞沒她吧!」

奇怪,眼見紅色的鬥魚明明氣勢洶洶地奔湧前方攻擊,卻被「人蠱」的一隻柔嫩白掌所攔截。牠停下來,聽到「她」唸的苗語,忽然放下抵抗,溫馴得如同金魚,張清月的臉色則變得更為蒼白。

「太弱了,清月。失去『本命金蠶』的你,比離群獨居的螞蟻更加可憐呢。」

「人蠱」的右手撫摸鬥魚的頭,左手則掌握一團青光。我努力瞇起眼睛,勉強辨認出光團中隱約有一條金色蠶蟲的身影。

「清月,過來吧!大家都在等你回來呢。因為清月,你是我所選中的『蠱新娘』啊!」

我沒有看百合單方面秀恩愛的惡趣味,但張清月彷彿被催眠了一樣,突然垂肩縮手,不受控制地機械式前進。

「不要受她迷惑了!張博士!你忘記了我們的目的嗎?」

腳下的地面貌似有詭異的光冒起。





管不上這麼多了,甚至連脫離自己控制的黑色百足正在廝咬著什麼也我來不及細看。與「人蠱」四目交視的一刻自己如墜冰窖,但我仍然努力挽住張清月的手臂前往越野車的方向後退。

因此,儘管我們身上的傷口愈來愈多。

「清月,」

但「人蠱」的聲音如影隨形,忽遠忽近。

「為何你要走?為什麼要離開我?為什麼你抗拒接受你的宿命呢?」

「是因為她?但明明是她不好啊!她向我求『眼蠱』的種法,我不給她,她就咬下我的肉要給她的外孫女。好痛啊,清月,我好疼啊!」

「不要聽!」





眼見懷中的她似乎想衝出去與「人蠱」進行一番理論,自己亦不免著急起來:

「趕快醒醒!『她』這樣做,或許是為了拖慢我們的腳步!千萬別被這怪物影響了!」

自己無從得知「人蠱」與張清月兩者之間,存在著何等的恩怨情仇,但直覺告訴我,這是單靠自己無法赤手空拳解決的怪物。

就快到了。只要把張清月推上車,自己便會一踩油門,反正二十公里外有一個加油站,到了那一處,我有的是用來應對怪物的各路法子。

誰知張清月竟然搶先一步,掙脫我的懷抱飛身撲上車。她一屁股坐在正駕駛座的位置,另一手右轉車匙發動引擎,隨後腳踩油門,大開車前燈,霎那之間,以法律所允許的最高速度快速衝向「人蠱」。

這個女人,表情跟剛才的失魂落魄全不一樣。這應該說是……興奮嗎?

「張博士──」

「別囉嗦!讓專業的來!」

被強光照射的「人蠱」動作忽然有所延遲。於是,當「她」眼睜睜,望見重達二點五公噸的越野車即將向自己筆直衝撞,並且嘗試往其他方向逃逸的時候──呯!那已經太晚了。

引擎蓋把「她」撞成散沙。更準確的說,咱們真正撞上的其實是一隻大飛蛾。

「『人蠱』的真身……是蛾子?」

「想得美,那只是『她』意識體的分身。」從後視鏡確認過巨蛾已經死透透並且沒有追來後,張清月她才敢把車速稍微放緩。「不過,這是科學的勝利啊,老公!衣蛾畏光,我們才有機會逃出生天。」

別開玩笑吧?這種體型,已經算不得上是普通衣蛾…...

「所以剛才你是在演戲?」

張清月一臉理所當然:「不然咧?你以為你老婆我這麼容易被催眠咯?」

很快,遙遙見到加油站的頂蓋出現於地平線遠方。

「但好歹現在我們有了頭緒,知道馬醫師的真正目的,這也算是不錯的收獲。」

以身犯險,從敵人口中套取情報,張清月你果然是個戲精。

「幹得好。」

「那就獎勵我一個愛的抱抱~」

「少得寸進尺了,變態博士。」

「切!不懂得風花雪月的死宅男。」

天上的鬥魚變成一束紅光返回她體內,張清月轉眼間又變回風騷明豔的大美人。

「那好,事不宜遲,本小姐要加快油門了!老公我們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