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姨張了張嘴,還未來得及說一句話,閘門「嗞」一聲地打開。
「翔仔!」一抹身影從中走出,用強大的臂彎把我拉進懷抱,幾乎要勒斷我的肋骨,還得拍打他的手臂,叫他手下留情。在窒息的前一秒,他終於放了手,轉而搭在我肩上,珍重地掃視我全身。

「三個月不見,高了又瘦了。」源叔感慨地說。
「別開玩笑了源叔。」都二十歲人仔,還能高多少?「任我再高,也高不過格雷的。」
此時,源叔彷彿突然想起格雷的存在,才朝他點一點頭。格雷牽強地笑笑,顯然是對自己被遺忘感到不滿,臉都冷下來。

「可以快點開始嗎,時間有限。」
源叔點點頭,把我們帶進閘門內的通道,薇姨就此離開。門後是一個極其先進的工作室,放滿打造噬刃的設備,當中有兩個人在雕刻劍柄,頭垂得都要貼上桌子。我們穿過工作室,走了一段路,到了源叔的房間。一如以前一樣,辦公室的設計,房中心放置了書桌,牆上掛着一把特別精緻鋒利的噬刃。源叔坐在大班椅上,EYE首領的氣派頓時顯露無遺,他身後有一塊大佈景版,釘上各種資料和圖片等等。





他待我們坐好以後,抬手示意我們開始匯報。我清了清喉嚨,和格雷一起把臥底日記和口袋中的竊聽器放到桌上。
「在和平使者臥底一年,上次會面我們提到工作的使者分為五種:清潔、巡邏、餵飼、行政、執行使。五使者中各自分為七大洲小隊,以臂章顏色分類,由總隊長前田奈子管理,亦被我們稱作女魔頭。

目前我們知道巡邏使是日夜在社區中行咇的使者,部分被安排守衛各出入口;行政使是內部工作者,未知具體工內容。而執行使大概是從事打雜之類的工作,會維修、送貨等等。餵飼使的工種比較神秘,到現在都無在集隊以外的地方見到他們。」我先概括一下上回監察結果,格雷在一旁點頭附應。

「我和格雷一直在清潔使中行動,一直以來都只有打掃街道和總部的工作。不過,直至今天……」源叔挺直腰板,傾前上身聆聽,我不自覺地微笑「我發現清潔使可能會被隨機分派有危險性的任務,而且他們會得到一把收藏着噬刃的掃帚,只要一扭把頭,就可寶劍出鞘。」

「今日有兩個清潔使被叫出崗位,他們返回集隊時,其中一名衣服沾上了血跡。你猜,會不會他們的工作還包括了清理……屍體?」格雷接着我的話說,把一天所見道盡。

源叔皺着眉沉思,如今的樣子和剛才在集會大吼大叫的男人完全不同。




「你講的話都很有可能,清潔使或者比我們以為的更加複雜。眾所周知和平使者一直掩蓋噬屍鬼和倖存者傷亡的蹤跡,不排除這些髒事就是由清潔使去辦……」
他拿起我的竊聽器播放起來。

「D區還有任務要送回總部,耽誤的又要被隊長罵了……」安娜的聲音從中傳出。
「D區啊…今天在D區的成員才告訴我,一個地下農場被破壞,但不見任何死屍。我們可以大膽假設攻擊者是噬屍鬼,而現場早在我們兄弟趕到以前就被清理掉。」源叔說,他轉過身背對着我們。

「大膽假設以後,就是小心求證。安全區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據我老媽子的話,它只有從前的香港四分一左右的大小。可是以D區到中央廣場的路程,要在搬屍途中完全不被人發現是不可能的,而社區中亦不見任何車輛。最有機會的就是他們分開了幾隊人馬:清潔使清理現場,執行使搬屍,巡邏使開路並防止民眾行近。

但當然,以上的假設都是建基於農場有死傷的想法上。不過按你的情報,也許這就是事情的真相……留意一下餵飼使的工作,他們不可能只是單純的廚師,背後可能有更大陰謀。」源叔夢囈般低聲說,有時我懷疑他是世紀最大的陰謀論者,才會想到那麼多細節。





當然我那時並未知道高子源為何那麼了解和平使者內部運作,但這也是後話了。

「做得不錯,在一年內有突破性的進展,已十分難得。距離我們板倒和平使者又近了一步。近來組織的成員不斷遞層,由一開始的三人:我、蓋爾和薇薇,到現在近五千人的成員,進步可不止一千倍。為了開群眾之眼,翔仔、格雷,要辛苦你們繼續努力了。」

「為了小莎不用在謊言和白色恐怖之下成長,再辛苦也是值得的。」格雷說。
「知你想念屋企人了,你先去學堂找他們吧,在隔壁叫你蓋爾帶你過去吧!」
「都是源叔你最了解我,那我不阻你們敘舊了~」格雷嬉皮笑臉地拉開大門,眨眼間就消失。真是的,平時叫他做事又不見這樣勤快!

房間中剩下我和源叔,不由得令我想起第一次在他房中和他單對單的情形。那時我剛來到EYE……準確而言是源叔發現了倒在貧民區中昏迷的我,把我從死亡邊緣拉了回來。作為失去一切的小孩,我對於這個救了我一命的恩人,只有恨。恨他把我帶離屋企,恨他救不了我父母,更恨他把我救活。

「你記唔記得我第一次坐喺度嘅情形啊?」我用廣東話問他,不知是緣分還是啥,他的父母亦是香港人,後來還教會了我廣東話。
「記得,點可能唔記得呢。嗰時薇薇日日追住跑,你又成日喺啲水道之間左穿右插,激到蓋爾想趕你走。」談到過去,源叔不由自主地笑着,十足個老父親的。

「喂,佢自己份人脾氣暴躁,唔怪得我㗎。況且佢不嬲都唔鍾意我㗎啦,分分鐘佢係仇亞人士!」我壓低聲浪說,源叔哈哈大笑。
「咪玩啦,全世界死淨嘅有八成都係亞洲人,只係嚟自唔同國家啫。何況蓋爾都係口硬心軟,其實佢好關心你㗎。」




「係咩?我返嚟成兩個鐘佢都無嚟打聲招呼……」
「貴人多事忘呀嘛,係咁㗎啦~」源叔邊說,邊從櫃子中拿出酒瓶酒杯放到桌上。

「你曳曳啦,特登駛開格雷先開酒飲。」
「梗係啦,兩父子聚舊,外人點可以阻三阻四!」他往杯子倒了少許紅酒,我笑而不語。
對我而言,格雷不是外人,是我共患難的好兄弟。源叔雖然救我一命還養育我成人,始終不是當日手持槍枝屹立在門前保護家人的父親。但我不會更正他,這些執著,放在心足矣。

我拿起酒杯,小餟一口這血紅色的液體,感受既苦既香的味蕾衝擊。我本身並不好酒精,通常用來做武器和消毒的較多。
「仲記得當年喺F區揾到你嗰陣,你先六七歲左右,瘦得好似幾日無食飯咁,身體因為中毒而發紅……睇到我哋幾心痛呀。當時EYE成立無耐,資源唔夠人員唔夠,你知唔知養多把口會幾麻煩?」我靜靜地聽着,笑容慢慢淡了下來。

「不過好彩最後 ……」有人開門,打斷了源叔的說辭。
能不敲門而入的人就只有EYE的幹部成員,能這般無禮的就只有蓋爾--EYE創辦人之人,亦是所有前線、武裝行動的總司令。

他一頭幾乎剷青的銀髮,還有橫跨下顎的短短灰鬚根,總是展現出一種疏離感。自小他訓練我各種打鬥技巧,每每弄得遍體鱗傷,骨折脫臼已是閒事,晚上只有瘀青的,更是恩賜。
「認清楚誰是獵人,誰是獵物。」這是他的口頭禪。




那雙深黑色的眼睛,也許就是獵人的眼睛……

蓋爾冷淡地對我點點頭,我亦禮貌性地揮了下手。從小時候開始,他便不太喜歡我,大概是覺得我分薄了他們資源,還有源叔對他的信任。他一直看不起我的能力,這一次的任務,他無時無刻都在勸源叔不要讓我參與。

「唉……」源叔的臉冷了下來,頹喪的模樣更顯鬢尾的白髮「你先出去等等吧。」
蓋爾哼了一聲然後走出去關上門。
「前線有麻煩?」
「不,是蓋爾……一直在軍隊興風作浪,如今有一半的人都不受我指揮了。算了,這些事不用你煩心。」他抓抓頭髮,強顏歡笑地凝望書桌上的相框。

那是源叔、薇姨、蓋爾三人的合照,就在EYE成立那日拍下的。
「那我先出去了。」我知道自己無去紓解他的煩惱,內部的事宜亦是我一隻小信鴿所鞭長莫及的。
於是我了離開房間,在門外見到閉目養神的蓋爾,聽到開門聲就閃身而入,半眼也沒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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