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祥麗又待了一會,才抽空退了下來,去了趟公共衛生間。只見在賓館後門附近,分著男女兩邊,外面一個共進的大門上寫著“洗手間”及“WC”,裏面分開的男女兩門上不但有中英文標誌,還有韓文日文的,又男的畫著長褲皮鞋,女的畫著裙子高跟鞋。兩門中間一個超大的洗手臺,牆上鑲了一塊大玻璃鏡子,下麵三個自動感應噴水龍頭,龍頭下有凹坑接水,坑底部有翻轉按鈕可以放水。在龍頭旁邊又各有一個洗滌劑槽,一按就能擠出洗滌劑來,在鏡子側面又有一個固定的自動感應吹風機。兩個廁內則都是數間隔開的廁坑,有的是蹲廁,有的是坐廁。都有一個殘疾人專用間,廁內壁上鑲有扶手,那廁間必是坐的。一按沖水鈕,抽水馬桶內水就嘩嘩而下,旁有固定金屬紙盒,中間一根滾軸,下有活動開口,裝有卷筒紙。只是男廁比女廁多了幾個免沖洗自動小便傳感器,裏面不但有淨味香球,還跟大廁一樣,坑內自動定時填充泡沫,遮擋臭味。又因有專人時刻勤洗,所以當沒人蹲廁時,整個廁間竟沒絲毫臭味,地板乾淨的甚至可以趴下睡覺了。
曾祥麗洗了手出來,回了二樓,在走廊上遇見了朱芳。打了個招呼後,朱芳領著幾個客人去了包廂伊甸園。只見這是個小包廂,黃金檔20點到24點是128元每小時,此時不過16點多,便只是68元。朱芳介紹道:“我們這裏有優惠活動的。”客人共五個,四男一女,一男的問:“哦,有些什麼優惠的?”朱芳道:“銀行在我們這裏搞活動,凡週三和週六中信銀行信用卡刷卡消費,包廂費享半折優惠。週五是浦發卡享半折優惠。另外週四是我們的會員日,凡有我們的會員卡,在週四可享半折優惠,平時九折。”客人問:“餐飲不打折嗎?”朱芳搖頭:“那不打。”客人又問:“會員卡怎麼辦的?”朱芳道:“五千塊錢一張,您要辦嗎?”客人道:“那算了。”朱芳開了電視屏幕,拿了麥克風球套去給兩旁沙發和角落各一個搖椅上的麥克風套上,完了走到電腦屏幕前,輸入了房間名稱,電腦開始計時。
包廂裏一圈沙發圍著兩張石桌,石桌都異常沉重,難以移動,後邊一個長條隔間。最外的石桌上擺了一個菜單、一個桶盒、兩個立牌、一份服務指南、兩個煙灰缸和一碟濕巾。桶盒內是三張顧客意見徵詢卡、五根香熏紙包裝的一次性牙籤、十張幹紙巾,印著“金陵賓館”字樣、一枝圓珠筆、一個啤酒啟瓶器。服務指南夾子裏的宣傳折頁上描述了些廣告,兩個立牌上則一個寫著“禁止吸煙”,一個是銀行的廣告,上面寫了些“尊貴典範,傲視同儕。”等語,條條款款不一。客人看了眼立牌,問:“你這裏還禁止吸煙嗎?”朱芳忙道:“沒有,只是應付檢查罷了。”
一時客人點餐,拿起菜單,封面是很厚的大紋路紙板,每頁都用鋼環扣著,翻閱起來,問:“你這裏酒沒喝完能不能退的?”朱芳道:“那我要去問一問了,不過您可以寄存或者打包。”客人冷笑道:“什麼問一問,莫跟我來這一套,你就直說好了!”朱芳就不說話了。客人又問:“寄存能寄多久?”朱芳道:“啤酒兩個禮拜,洋酒三個月,紅酒是不寄存的。”
客人翻那洋酒,只見精美單子上文字圖片並茂,威士忌有芝華士12年、18年、百齡壇、皇家禮炮等,白蘭地類有馬爹利名士、藍帶、XO等,其他類有甘露、絕對伏特加等,都是700毫升一瓶,價格從最低的398元到2168元不等。客人點了瓶芝華士,又問其他人:“你們要喝其他的嗎?”一人道:“我看看紅酒。”接過菜單,問朱芳:“紅酒在哪里?”朱芳忙翻了給他看,有張裕百年、加州樂事等,多是750毫升,價格在千元以內。調酒類有農夫山泉礦泉水、零度可口可樂、美汁源果粒橙等,瓶裝罐裝不一,也標著容積、單價。又有檸檬片、柳橙汁、蘇打水。那客人道:“我可不可以自帶酒水呀?”朱芳點頭:“可以,不過自帶酒水,杯具使用費是一百,開瓶費是兩百,一共也要三百了。”客人皺眉道:“那我倒要好好算算了,你們這裏酒賣的比外面可貴多了。”先那點洋酒的客人笑道:“算了,在這裏點好了,瞧你跟個叫化子似的,莫要惹人笑話!”
一時客人翻著菜單,依次在紅酒、啤酒、冷飲、滷味、乾果、水果、小吃裏都點過了,朱芳拿筆一一在本子上登記。那客人還要點時,其他人叫道:“夠了,夠了,零食點那麼多吃的完嗎?叫點主食好了,有人肚子餓了,那些又不當飯吃。”朱芳便主動幫客人翻到那一頁。那客人剛隨便點了幾個,另一女的笑道:“怎麼,你還點幹鍋田雞?現在非典這麼厲害,你還吃牛蛙?好多人傳可能就是吃這些東西吃出來的。”他道:“吃,怎麼不吃?就死也要吃!你沒看那會禽流感,平時雞賣十塊錢斤,那時才兩塊,我買了好多,天天吃雞!”朱芳在旁笑道:“您那麼有錢,還用得著省嗎?”那人道:“誰有錢?我們都是開發票報銷的。對了小姑娘,等下買單的時候你把發票給我開開好,千萬莫忘了,不然我還回頭來找你。要是報不了,我可早就窮死了!”朱芳應了。客人又問:“對了,你這裏現金還是刷卡?”朱芳道:“都可以的。”那女的笑道:“她剛才不說了,還有銀行刷卡搞活動的嘛?”男的拍拍額頭:“哦對,我都忘了,陪了一上午酒,頭都暈了。”女的又問:“你們這裏披薩有沒有?”朱芳道:“沒,不過我們可以叫外賣幫您訂的。”客人道:“那就訂一份。訂外賣要多付錢嗎?”朱芳道:“要的,我們要收服務費。”客人道:“貴不貴?”朱芳道:“就是您訂餐的一倍,訂多少,我們收多少。”客人道:“哦,那算了。”又翻看了一下菜單:“那我先看一下,看你們這裏還有些什麼吃的嘎,你等下再來好了。行了,先就這樣吧,你快給我們把東西送上來。”朱芳應了,退了出去。
一會又換了服務員陸金花進來,先送了酒來。托盤上一紮壺冰塊和幾瓶原葉紅茶,陸金花開了洋酒,倒了一杯放紮壺裏,又倒上茶,用調酒棒攪起來。又把另一個客人要的紅酒放桌上,疊著五個高腳玻璃杯。客人中那女的道:“我們點的是威士忌,你這是白蘭地用的杯子。”陸金花忙道:“不好意思,今天點酒的人多,杯子都用完了,只有這個了。”客人不太高興,但只是別過臉去不再作聲了。陸金花用啟瓶器旋轉著把紅酒瓶口的木塞拔了,又拿了另一個啟瓶器開了兩瓶啤酒,正要倒酒時,女的道:“我們自己來好了,你去忙吧。”陸金花知客人不好伺候,退出去了。
才剛在門口站了一會,只見賀韻也從旁邊包廂不老情內出來,見了她笑道:“我才剛一進包間,客人就不怎麼點酒,然後就打發我出來了,我當時心裏就涼了半截的,沒想到這會都點到第五瓶了。今兒什麼造化?撞了大運了!前兒的三瓶,再加上上上個禮拜的六瓶,這個月獎金肯定少不了,再加上加班費,我這個月怕至少都要有五百五了,要每天晚上都這樣子就好了。”陸金花笑道:“還是我跟羅姐說的,分給你這個包間好吧。”賀韻嘻嘻笑道:“那是,等下了班,我一定請你的。”
賀韻十八歲,個子不高,身材卻很勻稱,長相十分嬌俏,來了才兩個多月。問:“對了,你那邊賣了多少了?”陸金花二十二歲,個子高了一點,很是秀氣,歎了口氣:“不多呢,才送進去了一瓶紅酒,一瓶洋酒的。”賀韻驚訝道:“才兩瓶?裏面一共幾個人?先我看你那裏面人還蠻多的。”陸金花道:“這還是朱芳剛才點的呢,到時候算她頭上,我還一瓶沒點呢。喏,這是我前面一個包間裏,他們雖然沒給小費,賀總卻給了我幾張他們單位發的提貨券,他包裏還有好多,這我可以拿去商城裏提東西的。你也拿幾張。”說著手裏掏出一些票來,遞了給她。賀韻忙接了,道:“謝謝陸姐。”看票上的面值不大。
又問:“今兒你幾點下班的?”陸金花道:“十二點半。”賀韻道:“那麼早的,我要到兩點半去了,那你可等不了我了,不然還好一起走的。”陸金花笑問:“下了班你去哪的?”賀韻道:“上網打遊戲唄。”陸金花笑道:“怎麼你們這些人都愛打遊戲呢,她們也是。嗐,我約了人逛夜市,要不咱們一起去吧?”賀韻搖搖頭:“半夜三更的還出去轉幹嘛,算了,還是早點回去好了,還好遠的路呢。”陸金花問:“你現在還跟你朋友住一起的?”賀韻垂了頭:“那又有啥子辦法的,店裏又不包住,我又不像你們是本地人,能住在自己家裏的。”陸金花道:“現在房子好貴呢,你也能租的起?”賀韻道:“兩個人分攤嘛,就合租了一個小單間,能擺下兩張小床就行。”陸金花歎道:“租個房子三百塊,就兩個人分攤,也得各要一百五,快一半的工資錢了,你倒真捨得。要是我只賺這麼點,何苦來這裏,受苦受罪呢!”賀韻無奈道:“出門在外又有啥辦法的,還好今兒多點了點酒,這個月又多了點獎金,不然就更沒錢花了。”說著就垂了頭,想到了自己的傷心事。




她不像店裏有的人租在了郊區,而是為了方便上下班,就近租在了昂貴的市中心。每當夜色降臨,星星點點的燈光從窗外照射進來,把整個城市都映在了玻璃上,就讓她感覺到生活格外的美好,格外的滿足。哪怕是昂貴的房租壓得她喘不過氣來,也不能阻擋她對這城市生活的嚮往,對美好的追求。可是15平米不到,狹小的空間內堆滿了各種雜物,只能剛好擺下兩張單人床,卻是她作為社會底層人群難以避免的淒傷。與人合租,沒有個人獨立空間不算,房租還依舊傷不起,對她造成了巨大的壓力。可跟店裏別的人比,租住在偏遠的市郊,有大房子住且每月房租才50塊,便宜到只占她個人合租的三分之一,可是每天上班趕公交一個半小時,下班一個半小時,8個小時的班本來就累的夠嗆,等於是每天平白又多加班了3個小時。且白班為了趕著上班得每天五六點大清早就起床,晚班則下了班又根本回不去,得在店裏熬到天亮了才能趕上公交車,讓她也是難以抉擇了。租住在市中心,房租雖貴,存不了錢,但至少每天能睡到自然醒,不會一天到晚犯困,工作顯得沒那麼累,身體能扛得住,也是她個人的一種選擇了。完全沒有存款,屬於城市裏打工月光族的一類人,面對夢想,面對這城市裏的花花世界,她只能奮不顧身的繼續堅持著。每當夜晚來臨,看著這座燈紅酒綠繁華無比的城市,鱗次櫛比的高樓大廈,她都在心裏暗暗羡慕:要是這裏有一套房子能屬於她,那該多好啊!可是她心裏又很清楚,品味著深深的苦澀:哪怕是一個本科畢業的高材生,找到了一份高薪的工作,但若想要在這天價的城市買房,也得5年付首付,20年還房款才有可能。至於她一個低學歷、無技能的普通打工者,除了去買彩票,怕是根本無望了。以她現在的存款能力,哪怕是存上100年,也根本買不起這座城市裏的哪怕一個廁所,更別提是房子了。夢想是美好的,但終歸太虛無縹緲了,現在,她只求在這熱鬧的城市裏再多待上幾年,讓她的人生經歷再豐富一些,再快樂一些,當有一天她老了時,再回首,能值得她去細細回憶,不負她的青春年華!
此時陸金花又問:“這個月小費拿了多少了?”賀韻從思緒中醒來,緩緩搖了搖頭道:“那倒沒有,好些天都沒拿了。”陸金花笑道:“那是你,她們拿的多的,每月都有七八十呢,像我也有三四十。”賀韻紅了臉道:“原來我不怎麼拿小費的,頭個月裏一整月裏才拿了一個十五,上個月又一個客人親了我一下,才給了我一十。”陸金花道:“你只注意著點,被客人占點便宜,錢不錢的倒不要緊,只千萬要學會認人,莫得罪了客人,特別是那種黑社會老大,要得罪了,可誰都救不了你,這一輩子都完了。”賀韻點了點頭:“我曉得的。”陸金花道:“你自己認不定的,多叫人幫你瞧瞧,有她們陪姐在的時候,你也多學學,讓她們多幫幫你,多問問人不吃虧,莫要出了事了。”說著往那邊包廂上花轎去了。
上花轎的旁邊是前生緣,只見湯豔影正一個人站在門外看著四五個包廂,東瞅西瞅呢,見了她抱怨道:“怎麼,不用再待在包間裏頭了?你可總算是出來了!走廊上都沒人,再不來個人,叫我一個人看這麼多包間,又要進去點歌,又要送餐,萬一半天出不來,外邊又沒了人,跑了一間,可又要叫我賠死了去了,這一個月工資都不夠呢!”陸金花問:“肖文英人呢?”湯豔影道:“上衛生間去了。哎,另一個又趕著在今兒請了假,這個班調的!不都講好了,調好了班後就不准再請假了麼?再這麼改來改去的,我可都要到經理那講去了,盡胡來著!”陸金花指了走廊另一邊拐角處的譚桂花道:“喏,那不還有一個麼?”湯豔影沒好氣道:“那小姑娘懂什麼!叫她我能放心?弄不好在裏面就得添亂,到頭來還得我自己進去應付,不如不叫!”陸金花道:“喊沒人是你,有了不用也是你,怪得了誰呢。”說著進包廂裏去了。
外邊湯豔影又站了一會,才等到肖文英回來,道:“怎麼去了那麼久,人都急死了。”肖文英道:“這裏這麼多的衛生間都不准用,只准到後面員工房的那個去,那麼遠,怪得了誰呢?店裏分明是在歧視我們!”湯豔影道:“廢什麼話呢,盡講些沒用的!哪天等你不來上班,也到這裏來消費了再說吧!你要進了包間的衛生間,萬一被客人撞見了,他不罵你呢?同船渡、共枕眠、前生緣裏都沒人,就上花轎剛才陸金花進去了,還有人看著點外,其他的都好長時間了,我都沒敢進去。現在你幫我看好了,我先進去了再講,先就有人在叫了。”敲門進了共枕眠,應付完了再出來時,肖文英又不見了。
找了幾個走廊沒找著時,才見肖文英從同船渡裏出來了。湯豔影氣道:“不都講好了你只在外看著,我一個人進去麼,怎麼又變了?”肖文英道:“他裏面音響壞了,在叫人了,你又在裏面還沒出來,我能不進去麼?”湯豔影道:“那也不管他,外面又沒個人,萬一跑了,又要賠了!上一次我可是足足賠了一百的,跑了一個單五百塊,領班羅姐賠了一百,另外我們這條廊道上看的四個人分攤,每人賠了一百。那個單本來是霍秋雁一個人看的,找不到人,就只她和我們分賠,本來她負主要責任,我們幫她一人賠五十,她自己賠三百,是她哭了求我們,才肯幫她分攤,都賠了一百的。還好只是個小單,要是個一千兩千的,還不曉怎麼辦呢!開會的時候連經理都批評了她,罰了她三個月獎金沒的拿,她都快哭死了,都打算幹完這個月就不幹了,你都忘了麼?”肖文英道:“我沒忘,只是那客人開門出來叫人時,正好看到我了,我要不進去,他還不得罵我呢?上次你們也是倒楣,那客人真個不要臉,連電話打到他們公司去,都還不肯認賬的,是我就直接報警了。”湯豔影冷笑道:“人都走了,出了大門,你自己沒攔住,怪得了誰?警察還管這個?像昨兒孫總又說在我們這裏喝出了假酒,連酒瓶子都砸了好幾個呢,也不曉他說的是真的假的。”肖文英道:“怎麼可能,這兒來的都是些什麼人,店裏要敢賣假酒,不是自己找死麼?一定是他喝醉了,發酒瘋,要不就哪個小姐不滿他意了,他吃了醋,卻又不敢明著說,顯得怕得罪了哪一個客人,所以要拿我們撒氣。”湯豔影點點頭:“那倒有可能。”
肖文英問:“今兒她們陪姐來了多少了?”湯豔影道:“不多,就方姐米姐她們一共才來了二十幾個。”肖文英點頭歎道:“生意不好,有的人倒來的越來越早了,希望多賺點錢。”湯豔影悄悄笑道:“剛才在樓下我聽見方姐米姐她們講話了,米姐好像講不想再陪酒了,只想光跳舞,就不曉經理同意不,一個月還能拿上多少錢。”肖文英道:“她們錢比我們多得多,就光跳舞也夠了,只怕店裏不肯。”湯豔影歎道:“哎,不想做陪姐的人也多,就講一樓的迎賓劉佳吧,她冬天穿得也是極少,站在大門口每天凍得鼻涕亂流,罰站超過八小時,一個月才五百塊錢,她也不肯。”肖文英歪了歪頭,手摳著牆壁,道:“人嘛,總是不希望走那條路的。”
這時同船渡的門開了,一男的探頭出來,不耐煩道:“怎麼調音師還沒來?”湯豔影忙道:“馬上馬上。”等客人進去了,問:“怎麼你還沒弄好麼?”肖文英道:“我哪里能弄的好,又不是遙控器、麥克風的電池壞了那樣的小毛病,明顯是機器問題,要找專人來修的。”湯豔影道:“那你還不去?”肖文英道:“不一出來你就攔著我麼!”說著往那邊去了。
還沒到監控室,在另一條走廊上撞見才來上班的佟霞,問她:“今兒怎麼樣,拿到小費了沒?”肖文英歎道:“哪里能呢,我都沒機會進去,一直站在外頭。”佟霞十七歲,長相一般,笑嘻嘻道:“我這邊才剛新開了兩個包間,一個山盟島,一個海誓樓,我才剛進去一會,就拿到了一個,一下二十,就抵了我上兩天的班了。那客人真有錢,我什麼都沒做,就只加了點酒,他就賞了我。”肖文英心裏極為羡慕,面上卻保持平靜,道:“那好呀,裏面有陪姐麼?”佟霞笑著點頭:“有,後來就是她們加酒了,萬事都不用我操心。”肖文英道:“那她們肯定比你拿的多。”佟霞一扭頭道:“那就不關我事了。”肖文英又問:“還有一個包間呢?”佟霞低了頭,左腳鞋跟踩了右腳鞋尖,漫不經心道:“一群學生,沒什麼錢,雖然一二十多個人,但沒點什麼東西,就更別提小費了,男女都有,不過是純粹來唱歌的。”說著轉身去旁邊一個供應櫃檯上拿起一個空水壺,掂了掂,見水少了,去供應室加熱水。
肖文英仍往前走,直到監控室叫了人回來後,仍只在門外站著,湯豔影進包廂裏去了。一時走廊對面的包廂比翼軒也開了,才剛來上晚班的霍秋雁被分配到這間包廂,進去送過幾趟東西後就出來了。不敢走遠,只在自己管的這間包廂外守著,見對面肖文英一個人連著看著共枕眠、同船渡和前生緣三個包廂,過來問:“還有人呢?”肖文英道:“今天沒人,這裏就還一個湯豔影,她進共枕眠裏去了,幫人點歌呢。”霍秋雁向走廊稍遠處看了一眼:“那邊還有兩個包間開了,是誰呢?”肖文英道:“是陸金花,她剛跟人換了包間,今天一個人看伊甸園、上花轎兩個。”霍秋雁道:“你不進去麼?到裏面去說不定還有小費可拿的。”肖文英搖搖頭:“不去了,共枕眠是因為沒有陪姐,她才進去的,像同船渡和前生緣今天有陪姐,她都不去了,特意跟我說好了都守在外頭,今天外頭沒人。”霍秋雁道:“我幫你守著,你進去好了,等我有事要走開了,再叫你出來。”肖文英道:“那你呢,自己不進去麼?”霍秋雁垂了頭:“我這個不進去了,今天心情不好,不想進去伺候人。”肖文英道:“怎麼了?”霍秋雁只是搖頭。肖文英道:“還是上次罰你賠款的事麼?”霍秋雁點了點頭。肖文英道:“那你也可以請個假嘛,等心情好了再來。”霍秋雁道:“哪有為這個請假的,又不是得了病。”肖文英道:“對了,聽說你不想幹了,那你以後要去哪呢?”霍秋雁歎道:“還沒想好,再看看吧。哎,這裏又有什麼好呢,工資又低,一個月也就四五百塊,又累,從下午三四點站,一直站到晚上十一二點,要是高峰時還得加班。又不停跑動送東西收東西,我剛來的時候,腳底都打滿了泡了,走路都疼的厲害。後來過了一個多月,習慣了才好了,起厚厚的繭子。又每天下班都累得慌,動都不想動了。”
此時在靠近電梯的那條走廊上,羅鳳拉著羅桂美幫忙,一起給包廂淩煙閣送了幾趟東西,聽客人們唱起歌來,唱的是些《敢問路在何方》、《向天再借五百年》、《精忠報國》等。一會開門,兩人笑著一起出來,羅鳳拉著羅桂美胳膊笑道:“唱的好熱鬧!對了,等下了班,咱們也叫上幾個人一起來開個包間玩玩吧,好久都沒唱歌了,要再不唱,嗓子都要生銹了!”店裏有福利,員工可以在週一至週四店裏不忙的時候,每人每個月可以免包廂費在小包廂裏玩一次,餐飲另算。店裏既把空閒的包廂利用了起來,聚攏了人心,員工們還高了興,可謂是皆大歡喜,兩全其美。對於這種難得的機會,沒人會浪費,不是叫上外面的朋友來玩,就是同事們下了班後聚在一起嗨。人多了後,再分攤那點子餐飲費,就顯得不那麼貴了。




羅桂美道:“不了,我約了人上嶽屏公園玩呢。”羅鳳笑道:“嶽屏公園有什麼好玩的,不就有個動物園嘛,還不如東湖公園呢。”羅桂美笑道:“那有座猴山,可以免費進去逛逛,拿麵包喂喂猴子噻。再還可以看看孔雀開屏。不然像我們這麼下了班,又沒什麼地方好逛的,能去哪里呢?我也曉得東湖公園好玩,有個好大的湖,繞一圈都得半個小時呢。現在又正是荷花盛開的季節,滿池荷花,去玩的人多的很,人山人海的。那湖邊還有棵大松樹是保护樹木,老有名了,都有一千多年了。光是邊上那座觀松亭,都建了六百年了,是明朝的歷史遺跡,重點保护文物,自然比去動物園要好玩些兒,斯文些兒。可跟我回家的路是反方向,不像嶽屏公園正好順路的。要去這麼一趟,一來一回,好遠的路呢。我回家又還有好多的事要幹,哪趕得上!”
羅鳳問:“你約了誰的?”羅桂美道:“我鄰居,你不認識。”羅鳳摟了她胳膊笑道:“男的女的?要是男的便罷,我就不去做電燈泡,打攪你了。”羅桂美歎道:“哪有男的,當然是女的。”羅鳳笑道:“女的一起逛街有啥意思!不過吃燒烤,逛商場。你打個電話給她,就說你有事不去了就完了。唉,咱們還是在這裏唱歌吧,都半個月沒玩過了。我是這個月的名額早用掉了,不然早就去了。反正今兒下班的早,這個天去外面也熱,不如在包廂裏頭吹吹空調,多涼快。”她超愛唱歌,嗓子很甜,周慧的《約定》是她的最愛。
正在電梯間外站著的朱芳老遠就聽見了,過來笑道:“沒事,還有我呢,我的額度還沒用的。”羅鳳像碰見救星似的,一把拉住朱芳的胳膊笑道:“真的?那太好了。還是芳姐人好,最肯做好事了。”朱芳笑道:“你只到時候,多給我留幾股西瓜吃吃就好了。”羅鳳大方的一揮手:“OK,沒問題。”又笑嘻嘻拉了兩人跑到另一條走廊上去問陸金花。做為店裏的服務員,一月到頭都沒休息天的,平常也難得請假,不要說去遠地方玩,就是就近看看電影、逛逛遊樂園、進進KTV什麼的,次數也少的可憐。今兒陸金花去看電影,還是她好朋友拉了她,她才去的呢。作為二十出頭的年輕姑娘,誰不愛玩?聽了這話,陸金花比羅鳳還高興,喜之不盡,忙答應了。羅桂美又道:“那人也太少了,就我們這麼幾個人,不行。”羅鳳笑道:“自然不能浪費了芳姐好不容易免單的機會,等我再去多叫幾個人來,包管她們都到。”笑嘻嘻的立馬就跑的沒影兒了。
這裏陸金花也一臉的興奮,拉著羅桂美問:“羅姐,你們包間選好了沒?今兒你們上早班,可知道哪個包間空著了沒?”羅桂美笑道:“都空,好大一片都沒人呢。”陸金花拍了手笑道:“那鳥聽軒好呢,還是花幽閣好呢?鳥聽軒窄了些,花幽閣又不臨街,風景沒那邊好,唉。”羅桂美沒好氣,在她腦門上戳了一指頭:“你倒會挑呢。陸金花,我說你別高興的太早了,太興頭了。你是晚班的,等下我們是下了班去玩,你倒還要上班呢。一天到晚上班不想著好好上班,盡想著玩。你倒想想你到時怎麼辦吧!”陸金花聽說就紅了臉,急忙道:“只要找個人頂我一下班,讓我進包廂裏玩半個小時就夠了。”羅桂美冷笑道:“那你找好人了麼?是誰呢?誰有那麼大氣的?”陸金花這才想起來並未找好人,急得了不得。後面朱芳見了直笑。陸金花見了,忙把羅桂美放開,又跑過來拉著朱芳,求道:“姐姐,你莫笑嘛,快替我想想辦法嘛。”朱芳笑的肚子都疼了,蹲著揉著肚子,抬頭笑道:“我有什麼辦法?你要問,就問羅姐吧。”陸金花只得又求羅桂美。羅桂美笑道:“急什麼,到時候我們在裏頭唱,你只在外頭聽聽不就夠了麼,讓你解個饞癮。”陸金花忙拉著她手,死勁往懷裏拽,不肯鬆手:“姐姐,好姐姐,讓我也進去唱會吧。我也不要唱多的了,只等你們都唱夠了,叫一個人出來頂我一下子班就足夠了。我既不要唱多久,也不要吃東西,到時候還跟你們大家一樣,分攤餐費還不成嗎?”
羅桂美不過是故意逗她,此時瞧她急的那樣,撲哧一笑,把她手背輕輕拍打了一下,笑道:“算了,她們要不讓你,還有我呢。此時上著班,先別說這個了,等下了班後再說。”陸金花忙笑道:“太好了,羅姐真好。啊呣,你真是我的親姐姐。”說著摟了她就在她臉蛋上親了一口,笑嘻嘻的跑開了。羅桂美擦著那口水,問朱芳:“我這臉上有印子沒?”朱芳笑道:“她又沒擦口紅,哪來的印子。”羅桂美笑道:“這都什麼人呢,瘋瘋癲癲的,老沒個正經!”朱芳正看著好笑,只見羅鳳果然跑回來了,迎頭撞上羅桂美就邀功說:“姐姐,怎麼樣,我說她們都來玩吧,果然不錯。不但祥麗和伍姐已經答應了的,下班就來,就連賀韻她晚班的都要來呢。”
不一會,到四點半鐘下班時,果然邀齊了人,進了一個臨窗的小包廂鳥聽軒,眾人開始點吃的。羅桂美道:“正好今兒下班在廚房裏都吃過了飯,別的都不用再點了,就來些瓜子花生,肉串水果就好了。”眾人都說好。羅桂美一面遣人去請嶽移花,一面問眾人要不要喝酒。眾人中有說要喝的,有不要喝的。羅桂美便道:“那便先點一箱雪花冰啤吧,有愛喝的只管喝,等喝完了咱們再點。不喝的咱們就統一來兩瓶大瓶的果粒橙吧,反正大家都喜歡喝,省得一個要喝這個,一個又要喝那個了,你們說好麼?”眾人都說好,只有曾祥麗笑著叫道:“怎麼又喝果粒橙呀,怎麼不喝花生牛奶呀,咱們換一種喝的好不好?”朱芳忙打了她手背一下,使了個眼色,曾祥麗便低了頭不說話了。羅桂美假裝沒看見。店裏的飲料貴,即使是店裏服務員自己消費,也不按進貨價計費,一律按銷售價計費。若眾人一個要喝咖啡,一個要喝可樂、雪碧,或者冰紅茶什麼的,單拿的小瓶都貴,倒是拿大瓶的相對便宜,比較划算。大家玩的時候雖然高興,可賺的都辛苦錢,自然能省一點就省一點,這樣下次再玩的時候,也就不會有人抱怨,推故不來了。否則聚會越來越冷清,倒沒意思。
然後開始點歌,曾祥麗便到屏幕前,歌曲搜索裏先點了年代,有70、80、90、00年代,便勾選了全部年代。然後又選地區,有歐美、日本、韓國、臺灣、香港、大陸,便勾選了臺灣、香港、大陸三個。然後又在單唱合唱裏選了單唱,男聲女聲裏選了女聲,從上到下排列好的備選歌曲一覽表就自動跳了出來。曾祥麗想了想,先選了首《女人花》,然後又找了半天,說:“嗯,怎麼沒有《但願人長久》呀?”羅桂美在一旁道:“什麼歌?誰唱的?”曾祥麗道:“《但願人長久》,王菲唱的。”羅桂美一指搜索一欄:“那你點歌手,點人名,那樣好搜。”曾祥麗便點了,一樣沒搜出來。朱芳在後面道:“你點鄧麗君吧,她是原唱的,王菲是翻唱的,可能沒有收錄吧。”曾祥麗只得點了,果然搜出來了,一時選好,笑道:“我還以為是她唱的呢。”羅桂美在旁邊笑道:“誰唱的都無所謂,反正我們現在是唱,又不是聽。你選了兩首,我把你前面一首排前面,後面一首排後面,大家一首一首的來。”曾祥麗答應了,只見她點的那首排在第六名,前面羅鳳點了一首《愛是你我》,肖文英點了一首《知心愛人》,這原本都是合唱的歌,但她們也拿來單唱。又後面湯豔影點的是男版的《黃昏》,譚桂花點的是《女兒情》,下一首是張翠點的《漂洋過海來看你》。”曾祥麗問:“還有其他人呢,跑哪去了,怎麼還沒來?”羅桂美道:“加班呢。像劉佳,今天接她班的郭麗娜臨時有事沒來,剛才來電話請了假了,她就得頂一宿兒的班呢。哪像咱們這麼好,有工夫在這玩的。”
一時,眾人熱熱鬧鬧唱起歌來。只見房間裏熱鬧的很,眾人都在笑鬧,羅鳳正手握麥筒,在那唱《感恩的心》,不知為什麼,卻又不好好的唱,只故意亮開嗓門以最高分貝在那叫喊著。旁邊羅桂美拍手笑道:“別人唱歌是抑揚頓挫,她唱歌卻是在吼,這哪是唱歌,分明在練佛門絕世武功獅子吼呢。”眾人都笑了起來,朱芳笑著為羅鳳加油,笑喊道:“再響些,再響些,真個中國第一女高音,帕瓦羅蒂沒跑!”羅鳳停了,自己笑的氣都岔了,再也唱不上來,手撫著胸脯笑道:“我不行了,再也唱不上去了。”羅桂美充當主持人,等她唱完了,笑問眾人:“這唱的感不感人?”曾祥麗、肖文英兩個對視一眼,笑著忙站起來,一窩蜂往門口就跑,邊笑道:“好趕人,好趕人,再來一首,我們都要被趕跑了。”惹得眾人都哈哈大笑起來。
大家正鬧時,只聽外面又一陣咭咭呱呱,幾個人笑著推門走了進來,原來是伍春燕、嶽移花二人。伍春燕笑說:“好熱鬧,耳朵都快被你們震聾了,快拿西瓜來我們吃。”羅桂美上前摟著兩人笑說:“你們可總算來了,再要不來,東西可都要被我們吃光了。”回頭命人取西瓜來。嶽移花一見了朱芳也在這裏,笑道:“才剛下班,她就躲到這裏來快活了。”朱芳笑道:“下了班回去又是一大堆子的事,洗衣服啦、做菜啦,不如在這裏抽空玩一下子。”說著,譚桂花早托了一盤冰鮮剛切的西瓜來。伍、嶽二人都拿了一股吃了。然後朱芳拿過歌單來,讓二人選要唱的歌,二人謙讓了一回,嶽移花道:“還早呢,前面還五六個人沒唱呢。”羅桂美道:“先選好,等下就不忙亂,備在那裏。”
朱芳又推伍春燕:“你唱歌唱的那麼好,等下定要跟羅鳳好好PK一下,我們大家來做裁判,看到底你們誰最厲害。”伍春燕笑著推辭:“少胡說,人家可不會。”羅桂美笑道:“每次聚餐,人多了才有意思,大家也可以才藝表演。也有會唱歌的,也有會跳舞的。像曾祥麗就會武術,等下一定要她好好給咱們演示演示,打上一套太極拳來才行。”眾人都拍手叫好,曾祥麗羞紅了臉,低垂下頭。陸金花歎道:“可惜有的才藝不好在這裏展示的,咱們沒那眼福。不然像嶽姐就會書法,朱芳會彈鋼琴,然後會畫畫的是肖文英,湯豔影會英語。別的才藝就沒人了。”朱芳笑道:“怎麼沒有?洪雯她會撲克牌算命,難道不是才藝不成?”說得眾人都笑了起來。陸金花笑道:“哦,我倒忘了,瞧我這好記性。那就快拿一付牌來,等下就從我這開始算起!”洪雯白了朱芳一眼,笑道:“偏她古靈精怪,什麼都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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