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 神經的藝術

由里與我一起外出回到市區,平時她都只是穿起總部提供的簡便服裝或白色制服,所以這是我第一次見到她作正常少女的打扮,毛毛上衣外套和緊身牛仔褲,背上一個長長的袋子,看起來可愛了不少。我覺得如果她下點功夫研究化妝,絕對可以成為少女雜誌的封面人物。

在郊區的總部訓練了好一段日子之後,回到正常鬧市的感覺反而變得很超現實。我們沒有隱身,堂堂正正地在街上走著,由里吵著一定要去吃街邊小食,我們沿路邊吃邊走,她一直抱怨總部的伙食有多差勁云云,我連半點訓練的感覺也沒有,直至到達酒吧街附近,這裡就是當年我在麗麗面前使出「神經加速」的地方,想不到我又回來了。

由里不約而同地走進一間我曾與麗麗到過的酒吧之內,我突然覺得她好像是狂躁版麗麗的化身。她馬上就點了杯烈酒。

「喂!我們不是在訓練嗎?你怎麼又喝起酒來?」我問道。





「別急,難得出來了,應該好好享受一下!」她懶洋洋地說,我則無奈地陪她坐了一個黃昏。

酒吧內的客人漸多,坐在最外面的一個外籍大漢最為吵鬧,幾杯過後已經對著其他客人又叫又跳,有如慶祝節日一樣。

「就他吧!」由里說。

「什麼?」我疑惑地來回望著由里和那個大漢。

滿面通紅的大漢突然站了起來,不問因由就一腳踢往隔離客人的桌子,一位喝著紅酒穿西裝載著金絲眼鏡的客人頓時嚇了一跳,生氣地站了起來與他理論。一時之間,酒吧內就只剩下背景音樂和二人的聲音。





「你幹什麼?」我低聲地對由里說,我知道她正控制著那個外籍大漢。

「製造憤怒。」由里又露出奸笑,然後隱身起來。但這時在我的視覺裡還清楚地看得到由里,這代表除了我之外她正控制著附近所有人的視覺神經。我訓練時都是盡量控制神經接觸範圍內所有人的視覺和聽覺,要在當中排除其中一人,這技巧的困難程度好比是打保齡球時固意打剩一支樽。

她站起來,慢慢地走向那兩個人說:「你聽好,在擁有白翼的大腦面前,入侵對方的神經藉以控制生物就如控製手指一樣容易,只要腦電波的訊號能涉及得到的地方,沒有任何生物能夠作出抵抗。這個你之前已經學會,我就不再詳述了。在我們的工作當中,有少部分是藉著控制對方的身體來解決問題(例如小米當年令我學會游泳一樣)。而絕大部分,卻是關係於控制情緒。」

「控制情緒?」

「對!例如毆鬥和搶劫等等,你可以令他們停止活動,卻沒有改變他憤怒的情緒和想法,當你一放棄控制,他們還是會繼續下去。」





由里己經走到兩人的旁邊,她令外籍大漢用雙手向西裝男一推,他馬上就跌回自己的坐位之上,由里馬上將手放在西裝男的肩膀,西裝男的憤怒情緒好像突然降溫,無奈地望了對方一會,然後轉身繼續品嘗自己的紅酒。

「我將其稱之為-神經的藝術。」她回望著我自信地說。

「好厲害!這到底是怎樣做到的?」我對於這個技巧很感興趣。

她令外籍大漢回到自己坐位,然後放棄了對他的控制,他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繼續大口地喝著啤酒和唱歌。

由里說:「腦子中負責邏輯思考的叫大腦皮質,人的行動大多數都會先通過這裡之後才傳到一個叫杏仁核的部分去令身體執行,但有時大腦皮質在尚未做出任何決定時,杏仁核就已經開始運作身體的行動,例如見到火警就會立刻逃跑一樣。最原始的情緒反應、情緒衝動或失控的行為,通常是因為神經裡的感覺訊息直接傳到杏仁核而做出即時反應,因此事後通常不明白自己當時怎會那麼衝動。然而絕大多數的感覺訊息,都會先傳送到大腦皮質進行理解、分析,才做出反應。它在過程中會加以篩選,以防止不當的行為。

所以呢!首先令對象冷靜下來,令他深呼吸,然後將不同的情況投射到他的腦子裡,就好像隱身技巧裡的其中一項,將特定的畫面投射到對方的視覺神經裡一樣,但這種情況之下根本不用取代對方的視覺,只需要令對方腦子出現某種特定情況的慣例就可以了。

在剛才的事件裡,一名大漢無緣無故來找麻煩,對方當然生氣,但你想想,如果是一個可愛的小孩子玩耍時因為太興奮而不小心踢到你的桌子呢?剛才我就是將這個情況的感覺灌入他的腦子裡面,令他將那大漢的一腳與小孩子玩耍事件產生連繫,同時給時間他的大腦皮質重新作出分析,因此他只是無奈地退下來。」





原來改變行為除了硬性控制身體,還有軟性的方法,真是不可思義。由里回到坐位,她又喝了一大口酒,然後自豪地說:「在我實習時,曾經在外國遇到一宗持槍行劫事件,凶徒挾持人質與警方談判不成打算殺人滅口然後自殺,我本來可以直接控制他投降,但我偏偏就是用了這招,令匪徒腦中的年老體弱母親與無辜的人質兩者間產生共鳴,因此最後在不傷一人的情況下解決了事件。這件事還被列入了白翼成員的基本教材裡面!」

「嘩!難怪人家說你是白翼裡的超新星了,那麼我該怎樣開始?」

由里將空空如也的第三隻酒杯放下,然後說:「實踐就是最佳的學習方法,現在由你來試一次情緒控制!」話音未完,由里已經控制著另一個光頭的胖子向西裝男的桌子又踢一腳。西裝男整個彈起,憤怒地衝向那胖子理論。

「那麼快?我還未準備好啊!」

「有什麼要準備的?快去!」她冷冷地說。

胖子和西裝男吵得興起,已經有點身體碰撞,我得在由里的耐性用完之前趕快行動,我馬上就隱身走了過去,站在他們旁邊看著兩人推來推去,他們吵得愈來愈激烈,由里似乎很享受吵架的過程,沒留半點餘地給西裝男反駁。我集中精神入侵西裝男的神經,然後先令他作了個深呼吸,再次將一個小孩不小心踢到桌子的慣例投射到他的腦子裡去,我盡力將那小孩幻想成一個極為可愛的小女孩。但顯然這種改變情緒的神經控制難度很高,他的反應出奇地輕微,只是停了兩秒,然後又再度反擊起來。也許這刻他的確有「原諒對方」的想法在腦中閃過,但我的慣例卻未能成功蓋過他被人罵個狗血淋頭的憤怒。

我努力希望想出其他更有感染力的慣例,突然想起由里使出這招時觸碰著對方身體。對了!我也曾經試過,接觸對像是令神經有效連接的最佳方法,於是,我也輕輕按著西裝男的肩膀,閉起雙眼,努力將小女孩慣例在他腦海中從演。

一秒,兩秒,三秒…… 身邊沒有再度發出吵架聲,西裝男的身體也沒有再次移動,在我張開眼睛準備迎接由里的讚賞表情時,突然發現在場的所有人都望住了我,除了由里,她無奈地搖著頭,同時又點了一另杯烈酒。





我…… 現身了。在努力控制對方的情緒時卻忽略了隱身…… 西裝男呆呆地望住我,他的奇怪表情似乎是在問我為什麼按住他的肩膀…… 所有人也看見突然冒出來的我,但出奇地沒有太大的反應,也許二人激烈的爭吵替我分散了不少注意力。我唯有傻頭傻腦地對著西裝男說:「別…… 別跟他吵,有失身份…… 有失身份……」。他望一望自己的名牌西裝,然後整理一下自己本來已經很貼服的髮型,「哼!」了一聲,在口袋裡拿出一張紙幣掉到桌上就離開了。

由里馬上放棄繼續控制著那胖子,他滿臉疑惑地站著,我則回到由里身邊坐下。

「很好,你完美地示範了一個非常失敗的例子。」由里說。

之後,我和由里在附近轉換不同的酒吧,再試了幾次情緒控制的訓練,結果我的成功率為零。

「為你改『笨蛋一』這個名字的人簡直是個天才!你怎麼可能會那麼差勁?」由里在回程中說。

「奚落我也就算了,拜託你不要再曲線稱讚自己好嗎?這樣好噁心啊…… 還有,這招的難度就算是天才也不可能一天就成功呀!」我反駁。

「我第一次使用情緒控制的時候就是那次挾持人質事件!」她也反駁。





我無言了,我不是在找藉口,但這個方法必須微妙地控制對方的感情和反應,慣例亦需要配合得恰到好處,我無法想像有人可以第一次就成功,由里的確比我想像中還要厲害得多。

***

回到總部已經是深夜,總部內的塵埃似乎有增無減,由里見狀馬上衝回自己的房間看看有否受到波及,同時不停咒罵兩名工程主管唯一的功能就是製造灰塵。我在自己房間洗完澡之後則獨自走到餐廳找點飲料,在裡面又遇到剛完成工作的嘉林。

「辛苦你了,那麼夜才回來?」嘉林說。

「對…… 你也辛苦了。今天的灰塵好像特別多呢!」我說。

「嗯…… 我們在增設新的通風口,真是很困難的工作呢。對了!你今晚也過來我們的房間吧?你的房間那邊已經是重災區了。」她向我打了一個眼色。

對,在我回到房間洗澡時已經發現所有東西都已經佈滿一層厚厚的灰白色塵埃。所以我再次欲拒還迎地踏入她們的房間,姐姐嘉露同樣不在,她正進行夜更工作,主力於控制工人休息和將日間的工程檢查一次。嘉林如昨晚一樣洗澡,吹頭。我正尷尬地猜想她今晚將會做什麼時,她再次走了過來我的床邊,對我的臉頰吻了一下,伸個懶腰便倒頭大睡在我的旁邊,也許她今天實在太累了。就這樣,我們再次睡在同一張床上面,卻什麼都沒有發生。

***





深夜,在我睡得正甜時,耳內突然出現一點聲音吵醒了我。

「醒來,別動,醒來,別動…… 」一把機械化的女聲重複著這句子,從我耳背後的晶片裡傳來。

我知道這是總部電腦的語音系統,和之前廣播出集合代號的是同一把女聲。我慢慢張開了眼,身體卻乖乖地絲毫不動。我看見嘉林正在熟睡,所以這個聲音顯然只有我一人聽見,我快速地移動眼球,確認了房間內沒有其他人在。那當然了,因為每次打開房門都會強制性地發出「叮噹」的門鈴聲,這是其中的一個保安系統,那麼說有人正利用總部的電腦向我說話…… 

耳內的聲音突然停頓,然後,那女聲說出另一句使我毛骨悚然的話來。

「你旁邊那人的右手下面,正藏著一塊晶片。」

我的眼球慢慢向左移,嘉林的左手穿過我的頸背環抱著我,右手則平放在我右邊臉旁的枕頭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