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最終章)- 世界最後的五分零六秒


有誰想過,總電腦的所在地是南極。一個地球上離文明最遠,不屬於任何國家、組織或機構的一片大陸。

我們帶著厚厚的禦寒衣物離開污水處理設施,奇先生拿著電筒在漆黑的森林裡帶領我們到一棵大樹下,在草叢裡拿出一把斧頭給我。





「從這裡砍掉這棵樹。」他指著離地約一米高的樹幹說。

我不問因由馬上拿起斧頭使勁地砍,沒有用過斧頭的人大概不會知道,要用斧頭砍斷一條直徑兩呎粗的樹幹有多困難,我大汗淋漓,手臂連續揮動了十多分鐘已經又酸又痛,但我不敢停下來,直至在樹幹中砍出了一個三角形為止,大樹慢慢地傾斜,然後倒下。我和由里驚訝地發現在樹幹中心竟然藏著一個圓柱形的盒子,再費了一番功夫終於將盒子從樹幹中拔了出來,裡面藏著的,正正就是第四顆賢人鑽石。

「到底你是如何將盒子藏進去的?」我問。

「這是我代代相傳的『樹藏術』,不要問了,趁我還有一口氣,快點走。」奇先生虛弱地說。

然後我們扶著他又在山裡走了一會,在一片微微凸起的草地前又停下來。奇先下向地下一指,我們才看草地上有一個極不顯眼的把手,我用地將它一拉,半個籃球場那麼大的草地表層竟然被我拉開。下面是一個半圓形的罩,裡面有一架飛碟。





「這是我偷偷藏起來的,應該有足夠的電力載我們到……」奇先生話未說完,便看到地上的兩條充電用的電線被老鼠咬斷了。他絕望地望著地上幾隻被電死的老鼠屍體說:「千算萬算,就是算漏了這該死的老鼠。」

由里馬上在飛碟外殼上按了幾個鍵,然後說:「還有約一半的電力!」

「不夠…… 要馬上充電……」奇先生說。

然後我們望著這個可以依靠太陽能來充電的飛碟,再望著滿天星星的夜空,距離日出還有幾個小時。我開始覺得似乎連上天也希望人類在地球上消失。

我們三人唯有無奈地等待,奇先生的身體看來快要支持不住,他背靠著飛碟坐下,趁這段時間開始將這埋藏了多年的秘密告訴我們。





他緩慢地說:「如果今天是我生命的盡頭,那麼我必須將這件事情說出來。」他停頓了一會,又繼續說:「很多年之前,有一位人類的女性無助地來找我,她自稱是信天翁的妻子,聯絡我的方法也是信天翁告訴她的。當時她的神智很不清晰,好像精神出了什麼問題似的在胡言亂語,直至她將信天翁的賢人權杖拿了出來,我才知道她說的都是實話。」

「信天翁和人類結婚了?」由里問。

奇先生點一點頭,又說:「對,你都知道這是原人的禁忌,尤其是賢人,為了保持原人最優良的血統,賢人是絕不允許跟人類通婚,而信天翁卻破了戒。他的妻子為了找尋失蹤了的丈夫而找到我這裡來,因為我年輕時是他的好朋友,他的全名是-亞魯亞夫・凱旋。可惜,連我也好久沒有他的音訊,根本幫不上什麼忙。最後,這位女子的情緒變得愈來愈古怪,有一天,我發現她服用了過多的安眠藥而去世了。而更重要的是,我在她的家裡,發現了一個嬰兒,信天翁和人類所誕下的孩子,而這個小孩,就是你。」

我一度懷疑奇先生是對著我說出這番話,但他所指的…… 當然是環抱在我身後取暖的由里。我回頭望著她,她的雙眼睜得很大,用力地抓著我的手臂,臉上卻沒有半點表情。

有好一段時間沒有人再度開口,直至由里口齒不靈地說:「請…… 請…… 繼續。」

奇先生清一清喉嚨,繼續說:「原人們最怕的,就是出現原人和人類所生的混血兒,如果這些混兒天生就可以百份之百地使用腦袋而又沒有白翼的組織在背後管理的話,這將會是個很大的問題,因此這被視為原人間的禁忌。由於我不知道其他的原人們會怎樣處置你,將發現你的事報告上去就等如將一個無辜的嬰兒掉誰黑洞裡去,因此我將你當成普通人類孤兒一樣帶進了組織,在我所管轄的三十一區裡培訓和成長。

你的母親名叫-田中愛,是個長得跟你一樣可愛的女子,因此我在你的名字最後上加了個「愛」字。還好你沒有將白翼的能量遺傳下來,因此通過了加入組織時的檢查,但身體裡仍然留下了父親優異的遺傳基因,因此造就了今時今日的天才由里。

我很怕你的身份會被人發現,亦擔心有人知道權杖的事,因此我將權杖和鑽石分開收藏,鑽石被我藏在大樹之內,然後我再化身成瑜海,秘密地將權杖交了給你保管,怕你萬一遇上了什麼事,也可以用它來自保。你父親在年輕時,常常用那支權杖來打我,我還記得好清楚…… 那時我對天發誓有一終一日我也要成為區長得到一支白翼權杖,哈哈,結果我做到了…… 但你父親卻失蹤了。」





由里本來神情呆滯地聽著,但突然開口說:「那支權杖…… 被釣魚郎的護衛偷偷換掉了!」

我也插嘴說:「對不起,我想問一下,賢人失去了權杖,白翼的人又怎會全不知情?」

奇先生似乎覺得這個問題很好,不停地點頭說:「這就是奇怪之處,正常來說白翼裡最重要的決定都要由四賢人以權杖和鑽石來投票決定。雖然他們不用跟任何人見面也可以掌管著組織內的一切大小事項,但失去了權杖和鑽石不可能會完全沒有人知道。除非…… 有人在暗中隱藏了真相,然後一直假份著信天翁瞞過總電腦來進行投票。」

「有誰可以做到?」由里問。

奇先生臉色一沉,然後回答:「我猜不到…… 你知道要做到這件事情,最基本的要求就是要入侵總電腦然後控制它,但它的程式是由信天翁所寫的,我實在無法想像有誰可以突破得到他的防衛程式。如果這個人真的厲害至此,那麼我就必須更加小心,因此我為了暗地裡追查真相和保護你,一直都不動聲色。」

奇先生停頓了幾秒,然後繼續說:「直至小米過身時,我才決定再次行動。」

「吓?小米?」我完全猜不透這跟小米有什麼關係。





「這要由我的妻子說起。」奇先生臉上劃過一絲憂傷,他若有所思地望著我說:「我的妻子﹣凱西本來是白翼裡的工程師,負責各區總部的設計工程,經常要到各區出差,我們聚少離多,有一天她在檢查總部的電路時不小心觸電過身了,那時我們分隔兩地,在我到達現場時她的屍體已經被超底溫處理過,變成了一塊閃閃發亮的白翼。根據我們的規定,純正原人的白翼將會隨機地分派到其他訓練完成的孤兒身上。而她的白翼,就落在小米的身上。

小米從少就在組織裡長大,她接收了白翼之後就一直被組織洗腦,直至腦癌惡化令她遇上了你為止。她失去了白翼的能量, 再次重拾人類應有的感情,從新對是非對錯有了獨立的思考。在她決定將白翼交給你之後,告訴了我一個秘密……

她說在失去了部分白翼能量之後,突然覺得有些關於凱西的事應該告訴我。她說凱西的死並不是場意外,而是她因為工作關係發現了KAREN被人開啟,在調查時卻被假裝成意外地殺死。而最可惜的是,凱西的白翼中只留下了這些零碎的記憶片段。而當小米的白翼再落到你的身上時,凱西的記憶已經消失得七七八八。」

我到這刻終於都知道為什麼小米的記憶裡會有那個工程限期了!

奇先生繼續說道:「就是因為知道了這個秘密,我開始將信天翁失蹤和KAREN被人開啟的事連成一線。而當我正想開始調查時才醒覺到身邊的人竟然在不知不覺間全都被換成了本身是人類的白翼成員。你要知道,純正的原人是不能夠被洗腦的。那時我才發現自己一直被人監視而且身邊根本沒有可以信任的人,因此我唯有依靠沒有被洗腦的由里和新加入的一一,所以暗中安排由里成為你的導師。」

「你就是一直在提示著我的那個人?」我問。

「是的,我就是留下紙條的人。我知道這十分冒險,可是這關乎到幾十億人的生命。而且對手很大機會也會使用神經力量,因此我必須找到有能力反抗的人。」

奇先生的目光轉向了由里:「而由里,就是因為你的表現太過出色,尤其是在神經控制技巧方面,以至於有人開始懷疑你的身份。除了你沒有被洗腦之外,這是另一個不讓你上前線工作的原因。直至菲律賓火山一事剛好完美地令所有人都以為你已經去世,我才能靠你和一一去找四賢人。」





由里聽到這裡時深深地倒抽了一口涼氣。奇先生將所有事情的始末都告訴了我們之後,筋疲力盡地躺在草地上休息。我和由里則一邊望著計時器一邊等待日出,不久之後,曙光在地平線上出現。飛碟的儀器發出微微的運轉聲,似乎在開始充電。由里的表情看來有點迷茫,她似乎一時之間接受不到這曲折離奇的故事,但我總覺得她另一邊箱正為自己是賢人的後裔而暗地裡高興。

中午時份,飛碟終於充電完畢,我們準備出發,突然在身後的草叢裡殺出了幾個人,帶頭的正是奇先生的助手﹣比爾。

奇先生馬上拿起我們在光化學鏡打倒比爾時搶奪過來的權杖,試圖控制著那伙人。幾個人馬上在原地站著不動,但不知是奇先生的身體太過虛弱還是什麼原因,他們顯然只有下半身被控制著。(愈接近腦部的地方愈難控制)

「怎可能會找到我們的?」奇先生喃喃自語地說。

比爾冷冷地回應說:「因為總電腦預測到訊號,這裡很快就會有人死亡,我知道在這個荒山野嶺根本不可能會有其他人,除了你們!」

奇先生呆住了幾秒,他望著自己的手,然後回望我們說:「你們去吧,輸入座標 S﹣000.000.001。」

「不!既然他們被你控制著,為什麼我們不能一起走?」由里大叫。





奇先生慢慢地嘆了一口氣,然後說:「大腦的死亡訊號預測很少會出錯,何況就算死不了留我這個老頭在又有什麼用?再者…… 這飛碟只有兩個位子,畢竟你是信天翁的唯一後裔,本來我根本沒打算會讓你去的,但事已至此,別多說了,我相信還有其他人也正在趕來,你們快走吧!飛碟內有一切你們需要的資料。」

我聽到奇先生這番說話之後才留意到這部飛碟和我們去菲律賓的那部幾乎一模一樣。由里還在猶豫不決,我馬上跳進駕駛艙內開動飛碟,然後大叫由里進來。

由里懷著矛盾的心情無奈地爬上飛碟頂部的入口,回頭望著奇先生說:「謝謝你一直保護著我。」奇先生點一下頭,什麼也沒有說。我馬上令飛碟上升,從窗外看到奇先生在我們起飛後不久便像塊木板一樣倒在地上,而我們就這樣拋下了他。但我沒自責,我很清楚這是我們這時這刻最該做的事。最後的這程路,就由我們兩個去走吧。

***

還來不及傷心,我們就在飛碟內找到了奇先生所留下來的筆記,裡面清楚地記載了進入總電腦設施的方法和步驟。總電腦驚人的運算速度會令核心晶片持續發出超高溫,為了長期有效地冷卻系統因此將這個設施設計在南極。只要我們在地上找到一大片白色的金屬表面,那就是總電腦的散熱系統和入口,我覺得那好比在草叢裡找支綠色的針一樣困難。

根據飛碟的飛行速度,我們還是趕得及在KAREN進入反射區前到達,前提是背後策劃一切的那個人沒有從中阻撓。十多個小時之後,我和由里在水平線上見到了一片白色大陸,我們終於都到達了南極。從前在白翼的地理課裡得知,南極的氣溫最底可以達致攝氏負八十度!就算是鐵塊在這種底溫之下都會變得像冰一樣脆弱。隔著飛碟的外殼也覺得外面好冷, 我倆將所有帶來的衣服都穿到身上,心裡祈求尋找入口的時間不會太長。

艙門打開,極地的寒風像無數支針刺在我們的臉上一樣,南極大陸平圴高度為海拔二千三百多米,是全世界最高的大陸。初次進入高原的人,在海拔二千三百米以上的高度時,很容易會出現急性高山症﹣症狀包括頭痛、全身疲乏無力、頭昏眼花、行走困難、氣短、胸悶、噁心和嘔吐等等。再加上這個種低溫,光是站著都已經覺得十分辛苦。正常來說,飛碟設定的座標誤差不會多於一百米,但在這惡劣的環境之下,要在一百米內找到設施的入口還是舉步艱難。還好銀之翼能夠識別出入口的方向,我們一直往那個方向前進,地面的質感突然改變過來,雖然看起來還是白色一片,但很明顯腳底下的不是冰雪而是一件又硬又厚的金屬,在白茫茫的一片地面上,我們見到一塊小小的鐵牌,上面以原人古文寫了一些文字,由里用打開白翼總部大門同樣的方法將連接地面的門打開。地上出現了一個四四方方的入口,這個入口看來比較原始,我們只見到一條一直往下走的樓梯。每隔十幾級就有一盞殘舊的小黃燈,本來還以為這裡應該很久沒人來過,但我們腳下樓梯灰塵上的一大堆腳印改變了我這個想法。

往下走了百多級樓梯之後,眼前的是一座巨大的門,我們帶在身上的那些顆鑽石同時發出了「嗶」的一聲,大門就自動解鎖。我們小心翼翼地將那幾尺厚的門推開,可是那道鐵門打開時所發出的聲音吵耳至極,整個寂靜的地底響起了一陣令人毛骨聳然的拉門聲。我一直在猜想為什麼白翼總電腦設施的保安會如此鬆懈,但當我們打開大門時才發現,根本沒有正常的人類能夠來到這裡。

門後是一個約半個足球場大小的地底空間,樓底最少有二十呎左右,地上放滿了無數個人一般大少的銀色櫃子,四面牆都是純白色,上面有幾個巨大的顯示器,正播放著KAREN的計時器和軌跡圖,整個內部裝修和其他區總部的感覺差不多,唯一不同的,是眼前的這個嚇人畫面。

整個房間內都竟然站滿了人,他們沒有穿著白翼制服而只是普通的白色緊身衣,個個看來都恐武有力,神情呆滯,他們不約而同地咀裡都含著一條水管狀的東西,連接著腰間的一個小瓶。我猜那是營養液,用來維持這班長時間駐守這裡的巨漢性命。而那幫人很明顯都被人控制著,而控制者,正正就在方間的中心。一個郵箱般大的紅色玻璃瓶內。

那個紅色玻璃瓶被吊在半空之中,裡面以液體浸著一個沒有四肢的男人,那個男人沒有衣服,雙眼和雙耳被一條打橫的帶子緊緊地封著,一頭凌亂的長髮在玻璃瓶內漂浮著,好像從來沒有修剪過一樣,看起來像個恐怖的人體標本。

在地上的所有人本來是閉眼站著的,大門打開了之後他們都同時張開了眼望著我們。與此同時,我們在房間另一邊的盡頭找到了奇先生所說的那道紅色小門,在全白色的房間內特別顯眼。奇先生的資料上說那道門與剛才穿過的大門一樣,堅硬到就算用核彈也炸不掉,只有在四顆賢人鑽石靠近時會自動開啟,裡面就藏有總電腦的核心晶片,將其破壞就可以將它停下來。這個地方就是由奇先生的妻子﹣凱西所設計出來的,因此對於這裡的一切都寫得十分清楚。只是…… 裡面沒有半個字提到那個玻璃瓶和這堆大漢而已。

我們絕望地與這幾百個大漢對峙,不知道該用什麼方法才能穿過這班守衛。他們全部同時間舉起單手掌心向外,然後用英語說:「禁止進入!」。說完一遍,他們又用各種不同語言輪流說多幾遍。

我們只能站著不動隨機應變。眾人在重複警告了數十遍之後,前排的人開始向我們走過來。我倆嘗試以神經控制著他們卻不成功,只有賢人鑽石而沒有白翼權杖的我們根本無計可施。這刻我終於有點明白鑽石和權杖的關係,鑽石好比白翼能量的超濃縮結晶,而權杖就是人的腦袋,光有能量卻沒有導體去使用根本就毫無作用。

我們慢慢地後退,牆上的屏幕顯示為四分半鐘,仍在不停倒數。在眾人將我們迫到大門時,突然間停了下來。

「這裡怎會多了個裸男的?」我們身後突然出現了一把男聲。嚇了我們一跳,回頭一看,竟然是月兔!他的身後還有釣魚郎和鷹頭獅的兒子-龍間。

「你們怎會……」由里說。

月兔以君臨天下的語氣說:「只靠你們果然不行,要不是見到追蹤器的信號那麼遲才來到這裡,我們也不必親自出馬。」

「月兔老爺爺,別說了,趕緊把總電腦關掉吧,離開我的辦公室太久可是會令世界的經濟停頓。」釣魚郎說。

龍間在兩個德高望重的前輩面前,氣燄明顯收斂不少,他只是乖乖跟在兩人後面沒有發聲。

月兔發出「嘖」的一聲,然後以沒有鑽石的權杖向地面一點,更多的守衛立時停止前進原地站住。釣魚郎和龍間也同時作出同一舉動,房間內一半的人馬上被控制著。但後排的守衛續漸湧上前來,人數愈來愈多。

龍間面露難色地說:「人數太多了……」

釣魚郎也回應:「這裡少說也有幾百人,的確有點難度……」

「我們盡量控制著其他人,你們兩個上!」月兔下令。

「好!」由里一馬當先向前衝,我緊隨其後,記得奇先生說過,白翼的始創人-亞魯亞夫能夠同時間控制著一千個人,如今的賢人與其相比實在差得太遠。但我也知道要反控制數量那麼龐大的人群有多困難……

我們二人在人群間左閃右避,愈往前走還能活動的人就愈多,好不容易才到達房間的盡頭,高原反應令我們上氣不接下氣和頭暈眼花,但那道紅色小門前面站著十數個守衛堅守最後防線。有見及此我唯有再次使用唯一的必殺技-神經加速,與由里合力將那幫人解決。

再次的一聲「嗶」,紅色大門慢慢打開,一陣熱風從裡面吹出,我們趕緊衝了進去,大門兩秒之後自動關上,將其中一個試圖跟著我們衝進來的守衛夾成兩半,場面慘不忍睹。

地上的灰塵很多,明顯地很久沒有人進過來。這時我的身體已經近乎支持不住,神經加速令血液循環加快,在高原反應下令我缺氧的情況十分嚴重。我叫由里先走,而我自己幾乎是用爬的通過了一條十多米長的窄巷。出現在眼前的是一個圓柱形設計的房間,正中間有一個半個人那麼大的灰銀色圓球,上下被很多支金屬棒子連接著,圓球外不斷產生出蒸氣,天花板有一個巨形的通風口將蒸氣抽出,奇先生的筆記中提及過圓球內就是總電腦的核心晶片。房間的另一角有一座類似總電腦的控制台,屏幕上顯示著與外面一樣的計時畫面,時間只剩下幾秒,在那個圓球的下面,躺著一具好像死了很久的屍體,甚至連屍體應有的臭味也沒有,只剩下一堆爛掉的衣服和白骨,由里站在那屍體的旁邊……

「那…… 那……是……」我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吸氣,呼吸十分困難,差點說不出話來。

「信天翁…… 能到達這裡來的,隨了其他三位賢人之外,就只有他!這是我唯一猜想得到的答案。」由里說。

同時間,屏幕上的計時器顯示著二零零四年十二月二十六日零時五十三分四十秒,衛星軌道倒數完畢,KAREN正式進入反射區,總電腦馬上就啟動了它。房間裡的燈光突然轉成了紅色,屏幕上出現了另一個計時器,由五分零六秒開始倒數。

太陽離地球一億四千九百萬公里,太陽光到達地球需時八分二十秒。KAREN在離地球五千七百萬公里的水星軌道上將陽光擋住,因此地球在五分零六秒之後陽光就會突然消失。中心位置座標為 3°19′N 95°51.24′E ,地理位置屬於印度洋之中,由蘇門答臘-安達曼一帶開始每以每秒三公里的高速向外擴散直至將整個地球覆蓋。總電腦同時間偵察到大腦的死亡訊號正以十萬計不停上升。

由里馬上檢查那個圓球。她不敢用手觸碰,因為信天翁屍體上的衣服手臂部分明顯有燒焦的痕跡。於是她拿起控制台前的一張椅子,用力地往那圓球敲下去。可惜那堅硬的球體紋風不動,連絲毫劃花的痕跡也沒有,預測的死亡數字正高速地不停上升,由里也焦急起來。如果這是一部占士邦電影,我們身上大概就會有一兩顆微型炸彈,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就將那個圓球炸毀。現實是整個房間空空如也,根本沒有什麼可以利用。

我想努力地從地上爬起來幫忙,但身體卻不聽使喚。當連呼吸都成問題而且頭暈眼花時,站起來走動似乎是個很奢侈的想法。唯有無奈地望著由里在熱騰騰的房間內走來走去。

「算吧…… 由里,我們已經盡力了,那個圓球也許比外面的那道門還要堅硬,我們還可以做什麼?難道去拿顆核彈進來嗎?」我無力地說,已經開始有點神智不清了。

「不可以!拯救生命是白翼的使命,這是我生存到現在唯一的目的!我還有辦法……」由里望著圓球怒吼。

然後……

由里慢慢地從口袋裡拿出銀之翼,我猜到她想幹什麼,馬上開口阻止:「不要!由里!求求你不要!!!」並以跪拜姿勢向她的方向緩慢地爬過去。

她單手舉起銀之翼到最接近那圓球的位置上,然後回頭望著我。

「停手啊!停手啊!!!!」我不管會否使我馬上缺氧昏迷地大叫。

「一一。」由里平靜地說。「這是我唯一可以做的事情,如果明知可為而不為,以後我怎樣去面對這個世界?」

她停了一停,哽咽著繼續說:「一一,本來…… 我打算一生一世都陪伴在你的身邊,一直去照顧著你…… 看來我做不到了。到了現在,我有點妒忌小米的靈魂可以永遠地留在你的腦子裡面。要你一次又一次地失去深愛的人,對不起呢…… 」

一滴眼淚,從她的臉上劃落。

「謝謝你一直以來包容我的臭脾氣…… 不介意我又粗魯又不解溫柔,又在我昏迷的那半年裡的照顧和關懷…… 還有…… 謝謝你願意喜歡一個不曾有人喜歡過的我…… 還有很多很多,可惜已經沒有時間去慢慢答謝你對我的好了…… 我知道這句說話很老土,但只有這句話能夠表達到我的心情…… 但能夠遇上你,真的是太好,太好,太好了,我的笨蛋一一。」

她凝望著我微笑,更多的淚水落下,但她沒有再次開口,總好像有句說不出的話來,然後以悲傷的表情轉望地上的那堆白骨,最後用堅定的眼神回望著那顆圓球。

她毅然打開銀之翼的防衛罩,房間內閃耀出藍綠色的光茫。圓球邊緣開始氣化,我不知道那炭灰色的外殻有多難分解,只知道由里的表情十分痛苦,但她還是一聲不發咬緊牙關往核心內部推進,直至她終於忍不住劇痛而苦叫。

我只能無奈地跪在地上,什麼都說不出來。

然後,屏幕上的畫面突然中斷,房間內的紅光熄滅變成一片漆黑,後備照明系統幾秒之後將原來的白燈重開,由里已經躺在地上動也不動。我用盡僅餘的力氣爬到由里身邊,她已經沒有呼吸失去脈搏,我知道今次不用再祈求會有什麼奇蹟出現,她已經永遠地長眠了。我聲淚俱下抱緊由里用衣服將她從鼻孔裡流出來的鮮血擦掉,到了那刻,我才留意到她的手上拿著一樣東西- 我們在東京的酒店內喝醉時自拍的那張「歡樂噴泉」照片。想不到她搶掉之後還一直放在身邊,而最令我心酸的,是原來她在照片背後寫了幾個字:

「我也愛你,一一。」

也許,這句就是她最後回望我時心裡想說出的那句話,我一直都問自己為什麼她不親口對我說,為什麼……

一切來得太快也結束得太突然,我心靈和肉體都再支持不住,就這樣抱著由里暈倒地上。

***

十二個小時之後,我終於在昏迷的狀態下再次醒來將那道紅色大門打開,所有守衛都乖乖地坐在地上,賢人們和一班區長都在,世界如大家所知一樣並沒有末日,但KAREN短暫的攻擊還是奪去了很多條無辜的生命,它在印度洋上所做成的幾分鐘超低溫令太平洋地震帶的板塊急劇收縮做成崩潰而引起地震,也就是現在人人都在談論的-南亞海嘯。

***

在事後經過調查總電腦的紀錄之後發現,由於白翼前線成員都以被注入白翼能量的人類為主,行動時的決定難免會出現差錯,因此在第一次世界大戰時,四賢人為了增加效率而打算發明出有能夠獨立思考的總電腦以應付極大量的指令和調動,負責的正正就是第四位賢人 - 信天翁。

信天翁很快就明白到儘管自己再聰明,科技再發達也不可能模擬出如原人大腦般厲害的電腦來。於是他偷偷製造了「阿當」,所謂的阿當,就是找一位純正原人,強行將他的腦袋與總電腦連成一體,最後他找到了一位天生就殘缺的原人並成功製做出阿當(就是玻璃瓶內的那個人)。將原人的智慧取代人工智能想出方案,而電腦則負責高速而理智地決定採納與否。以電腦彌補了因情感而造成的錯誤決定,又以人腦彌補了在電腦中沒有可能出現的複雜思維。

阿當的最優先命令是-「以一切方法保護原人、人類和一切生命的安全」。整個系統本來一直運作良好直至原子彈的出現,阿當經過分析後結論是大殺傷力武器出現和人類太多的結果是令地球在二百年內變成完全不適宜居住而且對原人構成無法挽回的絕境。

更由於輸入電腦的優先次序是以原人為首,總電腦在過去的賢人會議記錄中找到了月兔提出使用KAREN的動議,因此決定重新啟動它並秘密地封鎖一切消息,信天翁在檢察總電腦時發現事件,打算關閉阿當卻不成功,而且他偷偷跟人類生下了小孩子亦被總電腦發現(四賢人被規定不能破壞純正的原人血統),因此被阿當判定為解除白翼職務及取消原人身份,就因為它解除了信天翁的職務而且停止KAREN將會在未來威脅到全體原人的安全,因此阿當在他接觸核心晶片(那個圓球)時固意導入了高壓電將他殺死。而這個秘密一直都沒有人知道,包括其他三位賢人。

阿當啟動了KAREN之後知道賢人會作出反對,但它最優先的旨令就是用一切方法令原人生存下來,因此就一直利用各個已經被人洗腦的白翼成員耳背後的晶片發出各種命令除去或軟禁所有打算阻礙的人。

***

事情就這樣完結,我已經不管什麼白翼什麼原人,因為我選擇了退出,剩下的三位賢人一致決定破例讓我保留白翼的力量離開組織。

由於我的腦部曾經在嚴重缺氧情況下過度使用神經力量,可能引致記憶力下降到如柏金遜症一樣,因此我必須在憶還在,腦子還在正常運作之時盡快把這些事情都記錄下來,儘管……那些是人類不宜知道的事。希望你將這故事保留下來,說實話,這段經歷、我和由里的故事,讓它白白地在我腦子中消失的話,我會很不甘心的。

我在療養時寫下這整本筆記。想了好久之後我決定再次將它寄給你-吳一一,抱歉又為你帶來了這件世人不應該知道的事。有誰想過這種如科幻故事中的橋段在現實中竟然曾經發生過?有多少人知道自己還活著都是因為由里?又有多少人會珍惜自己還在生存的一分一秒?

或許有些事情,人類是不宜知得太多。但我現在才知道,原來無知是如此幸福。



陳一一

此筆記之最後記錄日期為2004年12月31日

神經II - 白之翼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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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一一在筆記簿內留給作者最後的一句話:

PS:如果這個故事的結尾由里沒有死掉,你說她以原人和人類混血兒的禁忌身份存在於世上會有多麻煩,多危險。你懂我在說什麼的,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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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為大家送上二人的歡樂噴泉合照,其實一直都唔想畫主角既全相出來,但有網友要求之下,加上係最後一張圖,希望大家喜歡。我特別稱呢一張插圖為﹣「我也愛你」



《神經II ﹣白之翼》已經完滿結束,唔知大家喜唔喜歡呢個結局,無論點都好,多謝大家睇到最後,亦多謝大家一直陪伴住陳一一同埋由里一齊冒險左咁耐。神經II係由二零一三年十一月開始寫,到而家已經大半年啦,呢大半年我一有時間就寫文同畫畫,都係時候比自己休息下啦。


在此特別鳴謝:敖海瑜小姐,吳淑敏小姐,陳老師,Ian,Demo

FB個fanspage得閒會繼續Post下畫作同其他野,後會有期,大家再見!


PS:喂!睇晒既朋友除左響FB click個like之外可唔可以留個言支持下呀?話晒都一番心血呀… 比我知有幾多人睇晒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