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希然小學的時候成績還過得去,至少在班級的中上,但是升上中學之後就越來越不行了。

小學的知識簡潔顯淺,即使多麼不濟,也能靠死記硬背蒙混過去,但中學就不一樣了,中學的知識艱深冗長,即使他埋頭苦讀挑燈夜讀,即使他每個科目都去補習,也彌補不了資質方面的缺失,他根本就不是讀書的料,你要他一覺醒來變神童,實在是太為難他了。

就是這樣,他的成績逐年下降,初中的時候還徘徊在中游,高中的時候就掉落了下游。

他爸媽為了這事簡直是急得不行,打也打過了,罵也罵過了,就是不管用。

他爸媽到處打聽有什麼好的補習老師,不惜花重金把老師請來,給他一對一補課,結果把人補得趴在桌上暈頭轉向了,卻還是遏抑不住成績頑強的下跌趨勢。



李希然越來越不開心,越來越壓抑,每天上課操卷子已經很累了,下課還有補不完的習,被學校老師罵完,回去還要被補習老師罵,好不容易熬到吃飯了,在飯桌上還要被爸媽罵,搞得他耳朵一天嗡嗡嗡的,快起幻聽了。

就在這個時候,他發現了自己竟然喜歡男生,他對班上的女孩不感興趣,卻會被男生吸引,眼神不自不覺就飄了過去,描摹著男生帥氣的輪廓和英氣的五官,不能自拔。

就這樣,他和班上一個男同學談了人生第一次戀愛,小休的時候躲在無人角落,偷偷牽手抱抱親親,是他在這段壓逼的時期中最快樂的時候。

可惜好景不長,畢業的時候兩人上了不同的大學,就這麼分手了。

李希然這可憐的成績,經過長時間的奮戰努力,最終還是扶了上去,勉強進了香城大學,念商科。



上了大學之後,他住在學校宿舍,終於可以脫離父母的掌控,這是他第一次享有自由,開心壞了。

他期待的看著宿舍分配的結果,他被分到新建的5號大樓,舍友也是商科生,名叫沈博秋,這個名字挺有詩意的,希望人也好相處吧。

另一邊廂,沈博秋的人生路更加崎嶇難平。

沈博秋小學的時候努力上進,成績優異,成功考上了一所頂尖的中學。

但是當他升上了中學之後,多麼拔尖優秀的人才也成為了平平無奇的一員,他在這裡毫不顯眼,一枚妥妥的小薯。



這個時候,有錢的好處就突顯出來了,有什麼在課上聽不懂,就去請補習老師,有什麼地方需要加強,就去請補習老師,有什麼想提前預習,就去請補習老師。

問題是,沈博秋家裡沒錢啊。

於是請不起補習老師的他,只能自己咬著筆頭瞎琢磨,只能依賴課堂上老師的傳授,可悲的是,老師已經接受了他們請外援的事實,覺得同學們已經提前學過這些知識概念,所以教得特別快,語速像機關槍一樣,聽得他頭昏腦脹,完全跟不上進度,成績也越來越差。

就在這個時候,他也慢慢感覺到自己和中學同學的差距。

其他同學穿的校服都是新買的,襯衫雪白,西褲硬挺,英姿颯颯,帥氣逼人。

但是他穿的校服都是不知道多少手的,襯衫發黃發黴,像梅菜乾一樣,怎麼熨燙也是皺巴巴的西褲已經洗得褪色,軟塌塌的,還不夠長,吊在腳踝上幾寸,莫名可笑。

其他同學從小就學這個學那個,百般技藝傍身,怎麼遜色也至少會一樣樂器,最好加一項美術或者運動,這樣才夠看頭。

但是他從小就沒上過興趣班,家裡的條件根本不准許他去學額外的東西,導致他現在啥也不會,不會樂器,沒有特長,雖然說小時候喜歡踢球,但充其量只是業餘水平,連學校足球隊的甄選也進不了。



而且他沒錢參加遊學團,沒錢買電腦做作業,沒錢和同學出去玩。

他深深的體會到沒錢的難處和悲哀,所以從初中開始就出去兼職,上門幫小學生補習,自己賺錢給自己花,自己賺錢交學費書簿費,小小年紀就達到了經濟獨立,沒再問家裡要一分錢。

也是在這個時候,他和父母的關係越來越差,覺得自己爸媽沒文化,眼界低,說出來丟臉,打從心底裏不服氣。

其他同學的爸媽不是高層就是高官,說出來臉上特別有光,那些同學都不拿正眼看人的,只用眼角瞟來瞟去,那架勢可牛逼了,昂首挺胸,高人一等。

但是他爸媽呢,媽媽是無牌小販,爸爸是地盤工人,說出來特別沒面子,脊背也挺不太直了,中氣也沒那麼足了,只能壓著嗓子低聲嘀咕,說完還賊緊張的盯著人,一顆心懸起來,怕別人笑話呢。

再加上他現在出息了,不用靠爸媽養活了,所以越來越不聽爸媽的話,越來越不願意回家。

他家住在劏房,一個大單位被劃分為很多小單位,他們一家三口就屈居於一個一百來呎的狹仄空間裏,基本上只夠空間放一張雙層床,床的旁邊就是廁所,廁所隔壁就是廚房,小得連轉身的地方也沒有,在裡面生活都要練成一身縮骨功。



他痛恨這個壓逼破陋的地方,他念的學校有著偌大的課室和齊全的設施,還有著佔地寬廣的足球場和一望無際的草地,但是他一放學回家就要擠在這個比學校廁所還小的空間,他的心裡非常不平衡,充斥著不解和不滿。

正是因為這樣,他迷上了遠足這項活動,他渴望遠離侷促狹小的家,一頭扎進廣袤瑰麗的大自然,勇於挑戰自己的極限,登上一個又一個巔峰,賺取到前所未有的滿足感和成就感。

他每個週末都會登山遠足,翻山越嶺,一步一步走出自己一片天地,攀上頂峰,看著群山環繞,看著雲霧飄渺,看著遠處的高樓大廈變成了積木般細小,心裡油然生起一股充實的愉悅感。

慢慢的,他認識了一班有著同樣熱愛的同學,臉上漸漸多了笑容,走路帶風,特有自信。

正當他覺得自己已經登上人生巔峰,無人能敵的時候,現實給他來了一下當頭棒喝,直接把他打趴下了,打破了他不切實際的美好幻想。

沈爸爸在大廈外牆拆卸竹棚架時從高處墮下,送院搶救後不治,一條鮮活的生命就這麼葬送。

爸爸的驟然離世讓他很錯愕,他昨晚還在飯桌上和爸爸吵架鬥嘴,現在一天還沒過去,人就突然沒了,他再也沒有爸爸了。

沈媽媽崩潰了,每天以淚洗臉,沉浸在悲痛中不能自已,整天躺在床上連門也出不了。



家裡一下子失去了家庭支柱,沈媽媽又大受打擊沒法擺攤,他們家的收入徹底歸零,只能靠賠償金和綜援金度日。

人總是在失去的時候才懂得珍惜,沈博秋後悔了,後悔沒有和爸爸心平氣和的相處,後悔沒有體諒爸爸賺錢養家的辛苦,後悔沒有對爸爸說過一次我愛你,可惜世界沒有後悔藥,後悔是最徒勞的情緒。

他只剩下媽媽了,他只能把對爸爸的遺憾全部回報到媽媽身上,他在一夜之間變得懂事,不再倔強頂嘴,不再翻白眼,不再甩臉色,媽媽說什麼就是什麼,媽媽叫他做什麼他也答應。

在很多年之後,沈媽媽開玩笑的說,這一次意外奪去了她的丈夫,卻把她的兒子還了回來。

因為家庭的變故,他在公開考試中發揮失準,比預期中考得要差,但幸好也足夠進大學了。

就這樣,他成為了香城大學的商科生。

他原本不打算住宿舍,他不放心把媽媽獨自留在家中,怕她會想不開做傻事。



但沈媽媽堅持他住校,說她已經消沉了這麼久,現在的狀態已經好多了,能如常生活,能擺攤養活自己,不用兒子時刻惦記著。

難得家裡出了一個大學生,沈媽媽希望他能好好享受大學生活,不希望自己成為他的束縛,拖他的後腿。

而且大學的宿舍是兩人間,地方寬敞,這樣他就不用再擠在家裡,可以享有更多個人空間。

就這樣,他申請了學校宿舍,被分發到5號大樓,舍友同是商科生,名叫李希然,這個名字挺女生的,不知道真人會不會也像女生呢。

岔開的兩條人生路漸漸重疊,童年的玩伴再次相遇,卻已經認不出對方了。

開學的第一天,兩個提著行李的男生在房間內重逢。

房間裡放著兩張床,兩張書桌,兩個衣櫃,地方簇新,空間寬闊,從窗戶看出去是一片綠油油的山頭,好像置身森林之中,空氣也特別清新。

李希然打量著對方,覺得這人長得挺好看的,一張臉線條硬朗,五官深刻,一雙很有味道的丹鳳眼明亮有神,嘴唇棱角分明,耳朵還特別大。

再看他的穿著,運動背心加短褲,露出結實的手臂和大腿,四肢修長,身材均稱,一看就是經常運動的。

李希然在打量對方的同時,對方也在打量他。

沈博秋瞇眼盯著面前的男生,覺得他的確有點長得像女生,白白淨淨,臉部線條柔和,雙眼細長,嘴唇飽滿,五官帶著幾分陰柔,卻不讓人反感。

他穿著韓系的寬鬆白T,外面罩著一件淺色襯衫,下身配上黑色短褲,四肢纖細,身材瘦削,整個人顯得乾淨俐落。

沈博秋主動往前,伸出手:「你好,我是沈博秋。」

李希然吸了吸鼻子,從對方身上聞到一股薄荷的清新味道。

李希然握住了他的手,用力的搖了搖:「你好,我是李希然。」

一股淡淡的檀香飄進沈博秋的鼻子,挺好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