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殘存

  龍是種怎樣的生物呢?這個問題問不同人會有不同的答案。

  若果去問克雷爾的話,他會說那是個十惡不赦的壞蛋。若果去問馬歇爾的話,他會說那是個無所事事的閒人。

  但若果去問布萊恩的話,他會告訴你這世上跟本就沒有龍。

  甚麼世界上有龍的這種鬼話,不過是由父輩所創作出來的籍口,好讓在簽訂了和平協約下的現在,自己也可以出兵罷了。戰爭的鑼鼓,該是被敲響的時候了。





  ——本來他是這樣想的。

  「陛下。軍隊傷亡如此嚴重,這該怎麼辦啊?」

  聽到臣子的詢問,坐在皇座上的布萊恩這才回個神來。

  「先採用應急方案,確定傷亡情況,封鎖任何消息進出,然後再向我匯報吧。漢堡將軍那邊我會親自去談談。」

  「謹遵聖意。微臣這就去打點一切。」





  布萊恩揚了揚手,示意讓臣子離開。那個臣子這才畢恭畢敬的離開了這御書房。

  直到房門關上,布萊恩都不發一言。在房間之中的眾人都看得出他已瀕臨失控邊緣,於是寂靜彌漫,直至皇座上的人突然站起來。

  「可惡!奇怪的白光、扭曲的天空、突然的地震,這都是甚麼鬼啊?那群自稱為神的傢伙呢?他們都混到哪裡去了?我現在就要見到他們!」

  侍從們你眼看我眼的,誰都不敢向突然失控的皇道出事實。

  他們——所謂神族在地震發生之後,就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了——這種事實,又有誰有膽量告訴布策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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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克雷爾做了個夢。

  夢中,他回到了熟悉的家,而那時的他正拿着一份文件,急步向父親的書房走去。

  他走到書房門前,門也沒敲的就使勁打開了門。

  「父親,這份文件上的事是真的嗎?」

  漢堡將軍和另一個在房間中的人同時把視線投向這不速之客。將軍輕皺眉頭,略帶不滿的看著自己的兒子。

  「克雷爾,不得放肆。」

  克雷爾亦顧不上這兒還有外人在的事,逕自走向了父親的書桌,把手上的文件扔在桌上。





  「父親,請你告訴我這是真的嗎?」

  將軍的眼神只是微微掠過桌上的文件,其餘時間他都只是盯着自己的兒子看。

  「這上面的事是真是假也與你無關。」

  「父親!若果這上面所寫之事是真的,萬萬不可以出兵啊!求你阻止這瘋狂的行徑啊!這根本不是甚麼除去人類禍患之戰,這只是一場對手無寸鐵人民的屠殺!」

  「這是你們的皇之意志——作為臣子的你難道不應該遵從嗎?」

  克雷爾的視線投向那突然說話的、父親的訪客。只見那人眼神冷漠無比,正盯着自己手中的酒杯看,連正眼都沒瞧克雷爾一下。

  「對皇忠心並不代表盲目順從!這根本就是錯的,難道要讓我們眼睜睜看著成千上萬人們受這無妄之災嗎?」克雷爾已經完全失控,腦內只剩下一定要阻止這個計劃的想法。





  畢竟計劃之事,實在太過恐怖——是次以「屠龍」為名的出兵,其真正目的竟是出奇不意入侵鄰國,以掠取佔領其土地。在這簽訂了和平協議多年的當下,鄰國根本沒有任何軍事資源可能與獲得神族支援的我國抗衡。

  「其結果,只會是一場屠殺罷了——難道父親您這樣簡單的道理都不明白嗎?難道我們要容許一場屠殺在我們眼前發生嗎?不!這個計劃一定要被阻止啊!」

  將軍聞言,神色大變道:「不!我們一家作為臣子,定當不會違背皇的旨意。剛才我兒之言不過是無傷大雅的少年戲言,絕不代表我族立場,請神族大人放心。」

  「父親!」

  「我明白了。」訪客始終沒有正視克雷爾一眼,接着道: 「要聊的東西也差不多了。這樣吧,我接下來還有事要辦,還是先行離開吧。我相信你能作出正確的決斷,你的皇也會因你的忠誠而感到喜悅吧。再會。」

  夢景至此就結束了,克雷爾旋轉着跌入無窮黑暗之際,他卻不能抑止自己混亂的思緒。

  克雷爾很清楚,這件事情從來沒有在他自身身上發生,但那種強烈的情感、熟悉的感覺,還是使他無法忽視這一切都是真實發生過的可能性。

  若果這一切都是真的,那麼自己該如何自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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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喂,不是吧……這傢伙居然睡著了?艾略特,這真的是你要找的人嗎?」馬歇爾難而置信地看着在沙發上安睡的克雷爾,道。

  「沒有錯。難道你看不見他身上所縈繞的光嗎?」艾略特淡然道。

  「看是看得到……被龍選上的人居然是個叫嚷着要屠龍的人,你下次選人能否選個正常點的人?」

  「我倒是覺得他比你好多了,難道你就認為自己很正常?是誰在第一次見面時二話不說就揮刀砍來?」

  馬歇爾聽到話題轉到自己的糗事上,馬上轉移話題: 「這都多少年前的事了,還是不要再談這個了……對了,這個可能可以用作觀測。」

  馬歇爾從懷中取出先前從克雷爾處所沒收得來的槍支,遞給了艾略特。艾略特接過槍支,把它拿在手上把玩,更是向虛空開了兩槍。只見兩顆子彈劃過空氣,然後突然在那虛空中停住了。





  「來,星門守護者啊,開始觀測,決定世途之貌吧。」艾略特朝着馬歇爾笑了笑,道。

  馬歇爾嘆了口氣,緩步走到子彈旁,仔細審視那子彈,道:「我觀測好了,看來這不是最差的結果啊,實在是太好了。那麼接下來要如何做?」

  「任何情況下我會做的事也只有一件,不會改變。」艾略特望向熟睡中的克雷爾,繼續道:「要作出觀測和選擇的,永遠都是人類。我所能之事,從來亦不過教育罷了。」

  「看他這個甚麼都不知道的樣子,你要教導的事可多了。」馬歇爾笑道。

  「不多,一點也不多。知識無限,而我所能傳授的,永遠只為其冰山一角、九牛一毛。更何況,“他” 可不是甚麼都不知道啊。”他” 的記憶正在人們之意志下蘇醒,你看,世界線愈加在他的身上重疊,這是個多麼漂亮的景象啊。」艾略特淡然道。

  馬歇爾抬頭看向克雷爾,只見無窮的七彩之光如絲帶般縈繞於熟睡中的他身上。馬歇爾知道,這是世界線於這個扭曲時空之顯現,每一道光都象徵著每一個 “克雷爾” 曾歷經的過去,使 “克雷爾” 本身成為一個匯集所有過去與未來可能性的奇異點,亦使得他能夠洞察到 “所有” 在過去發生於 “他” 身上的事,好讓他能在擁有一切所需資訊的情況下,作出選擇。

  「這就是被龍所選之人的命運嗎?要個尚未成年的人肩負如此重大的責任,還真是殘酷啊。你可知道,若然選錯了會後悔終身的啊。」馬歇爾不禁感歎道。

  「你後悔了嗎?」艾略特問。

  馬歇爾聽到這問題,抬頭望向艾略特,只見龍似笑非笑的望着自己。

  「與你無關。」

  反正這都是百年以前的事了,連馬歇爾自己都差不多要把當時的感受忘得一乾二淨,要說自己到底有沒有後悔倒真有點困難。

  只是「叛國者」這名號,這個伴隨着馬歇爾百年的名號,由始至終都使馬歇爾感到十分諷刺。

  「皇啊,明明背叛國家與人民的就是你,卻好意思這樣稱呼我嗎?」——若然能夠與那舊友再會,馬歇爾還真想要這樣問問他。

  可惜那個曾經的皇已歸土,而時間只徒留馬歇爾一人苟延殘存於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