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個星期四,張靜宜提前向陳凱婷傳了訊息,兩人約在學生飯堂會面。

本來張靜宜還打算找個安安靜靜的地方,讓她們好好敞開心扉暢所欲言,陳凱婷偏偏要找個人來人往的地方,還生怕不夠熱鬧般約在中午時間。

兩人找了個接近角落的位置坐下來,陳凱婷今天難得沒有綁起高馬尾,任由頭髮隨意散落肩上,看起來格外溫和,眉頭卻微微皺著。

張靜宜仔細回憶,她們上一次見面,好像已經是大半個月之前的事了。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好像永遠都繞不到正題上,陳凱婷似乎一點都不介意,可張靜宜反而坐不住了。



她摸了摸鼻子,輕咳一聲,說:「陳曉智話佢最近喺街度見到你同一個細路女一齊行,發生咩事?」

「你仲記唔記得我同鍾文傑打架嘅事?」

「邊次?」

「呃……九月中?你仲記唔記得個小學生?」

陳凱婷臉上不動聲色,心里卻著實驚訝了一下,沒想過對方會如此單刀直入。



毫不誇張地說,張靜宜向來甚少過問陳凱婷的事,一來是因為她覺得兩人之間沒有甚麼好隱瞞的,有煩惱的話自然會找對方傾訴,二來是因為她平日不是光顧念書便是談戀愛,兩耳不聞窗外事。

大概真是擔心了,才會特地來找她吧。

張靜宜想了想,眼楮一轉:「記得。」

陳凱婷也不再逃避了,雙手一攤,一五一十地把來龍去脈都告訴對方。

一時過多的資訊讓張靜宜有點消化不下,她低著頭思前想後,數秒後抬起頭:「你肯定嗰個人係佢姨姨?」



「問過佢媽媽啦。」

「咁佢最近過成點?」

「幾好,周不時會send相過嚟。」

「哦。咁樣唔係幾好咩?」張靜宜舒展開眉眼,輕輕笑了一下:「如果冇你幫手嘅話,佢而家應該好麻煩。」

「嗯。」陳凱婷垂下頭,吞了一口飯,感覺悶悶的。

能真正幫助別人固然是好事,只是讓她心煩的問題,卻偏偏又源自這次經歷。

「咁你點解仲咁愁眉苦臉呢?」張靜宜不解。

她一手支起腮,連飯也沒胃口吃了,悶不吭聲地作著心理準備。



該如何開口呢?

好半晌過後,終於想完了台詞要開口之際,張靜宜身旁卻突然多了個人。

「我……」

我最近好像對一個人產生好感了。

陳凱婷抬頭一看,是鍾倩羚。

「你哋傾緊咩呢?」她毫不客氣地坐了下來,目光在其餘兩人之間徘徊。

張靜宜向陳凱婷那邊瞄了一眼,見她沒反應,才回答:「凱婷好似有嘢煩,啱啱先要開始講。」



四周行人往來,偶有人將目光投在她們身上。

絕對不是一個適合討論感情話題的場合。

陳凱婷後悔了。

她抿抿嘴,本來快要脫口而出的話瞬間轉了個彎:「其實都唔算係我嘅煩惱,係朋友嘅事。」

典型的開場白,典型的藉口,可張靜宜和鍾倩羚卻信了。

她們起初還有點詫異,可按照陳凱婷那種喜愛打抱不平凡事非要插上一腳的性格,確實也合情合理。

「最近有個男仔,成日有意無意咁同我朋友掂嚟掂去。」陳凱婷用儘量平穩的語氣娓娓道來:「利申:兩個人都係大學生。」

對面兩人的興趣來了,齊刷刷地凝視陳凱婷,無聲中催促她繼續說下去。



「佢仲會同我朋友講啲奇奇怪怪嘅嘢,就係聽完唔識點應嗰種……」

「性騷擾?」張靜宜那時忍不住說:「我最近同鍾文傑都有研究呢類案例。」

「唔係……」陳凱婷聽見那名字,更無奈了。欲哭無淚。

「等等。」鍾倩羚打斷她們:「佢哋識咗幾耐?」

「呃。至少都十年八年。」陳凱婷有點心虛地移開視線。

張靜宜更憂心了,她捂著嘴沒說話,滿腦卻都是熟人非禮和性騷擾的個案。

「唔係。」陳凱婷連忙拯救場面,人往前傾,不斷擺手:「唔好諗到件事咁嚴重先。」



張靜宜這人,沒事時就像根木頭般無時無刻都很冷靜,只不過一旦胡思亂想起來了,簡直拉也拉不住,想像力直衝天際。

陳凱婷更後悔了。

然後鍾倩羚摸了摸下巴,淡淡開口。

「咁,嗰條友,靚唔靚仔?」

鍾倩羚這人今天也不知道是怎麼了,戰鬥力高得可怕,一開口便一針見血。

她不是從來沒談過戀愛嗎?怎麼會這麼犀利?

話音剛落,陳凱婷的表情倏然僵住。一想到鍾文傑那日一身西裝的模樣,她就神經緊繃,思緒亂成一團。

她強壓下情緒,舌頭微微打結:「都……都幾好睇嘅。」

其餘兩人心領神會地對視一眼,沉默良久。

哦。難怪。

鍾倩羚還沒罷休,反而愈問愈起勁了:「咁即係你朋友鍾意人哋啦?」

喜歡???至於嗎?

陳凱婷猶豫著說:「未到鍾意嘅,不過有啲好感囉。」

「不過都有機會係出於朋友玩嘅心態?始終識咗咁耐,可能已經冇咩界線?」張靜宜終於回到正軌。

要是有意思的話,早就在一起了。

陳凱婷扶額,嘆了口氣:「都真。」

一下子洩氣了。

幾乎同時,鍾倩羚似乎一點都不認同,豎起食指在她面前晃了晃:「我覺得佢係特登㗎喎?」

陳凱婷一愣,雙眼一亮:「再講多啲嚟聽吓?」

「嗱。你諗吓。。」鍾倩羚一本正經地指手畫腳道:「既然之前一直都冇類似嘅問題,反而最近先開始有變化。你唔覺得佢喺度試探緊你朋友咩?」

「唔係吖嘛!?」

張靜宜:「呃……」

鍾倩羚見狀,乘勝追擊:「話唔定佢想你朋友追返佢轉頭添。」

陳凱婷如遭雷擊,隨即一臉鄙夷。

他自我感覺未免過於良好了吧???

場面已經發展到無法控制的地步,張靜宜直接閉上嘴,看兩人在如此嘈雜的環境裡繼續罵罵咧咧下去。

說到一半,鍾倩羚頓了頓,又說:「不過,我覺得嗰個人都唔係咩好人。你都係叫你朋友小心啲……」

「你哋講緊咩?」

陳凱婷的腦袋忽然被重重揉了下,她猛地回頭,就看見鍾文傑站在自己身後。

啊,白天果然不要說人。

她想找個縫鑽進去消失算了。

鍾倩羚瞬間回答:「凱婷朋友啲嘢囉!」

「嗯?」鍾文傑垂下頭,看了陳凱婷一眼,目光莫名戲謔:「咩事?」

「就係凱婷有個朋友俾個青梅竹馬吊住唔放!無端端成日過去撩人但又不坦白,所以我就話條友肯定不懷好意!」

陳凱婷本來還想堵著鍾倩羚的嘴不讓她說呢。

「係呀?」鍾文傑嘴角掛著笑,雙眼緊緊盯著陳凱婷不放:「咁佢朋友真係慘。」

那瞬間,陳凱婷的頭都快要埋到桌子底下,連抬起頭看人的勇氣都洩得一絲不剩。

救命。

他肯定聽出來了。

……她想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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