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風涼,鍾文傑怔怔地望著仍舊熟睡的陳凱婷,彷彿不敢相信自己適才的衝動,心裡反而更亂了。

他逃也似的跑進房間裡,還不忘帶上陳凱婷的電腦。

一輪修改後,他終於鬆下肩頭,瞧著門縫外呼呼大睡的人,又是一番沉思。

鍾文傑這段時間想了很多。

兩人吵架後的那晚,他便向母親打了通電話,得知事實後,他第一時間便被愧疚感重重包圍,滿腦都是陳凱婷敢怒不敢言的模樣。



這怎麼行呢?

多年以來,鍾母的行事作風他再也深知不過——這種歇斯底里,這種誓要把他逼到末路的偏執,往往都是以鍾文傑的妥協作為收場。

但現在不一樣了。他擁有了自己的執著和計劃,寧願陷入無止境的拉扯戰中也不願讓步。

因此哪怕影響到其他人,他往常都只會覺得一切都好麻煩,不想理,懶得管。

然後他遇上了陳凱婷。



鍾文傑知道自己和陳凱婷的關係有變化,但為甚麼會造成現在的局面,仍是一個謎。

他沒想過自己會如此重視陳凱婷的感受,甚至主動聯繫上鍾母,最後再一次作出妥協。

本來鍾文傑想找個地方吐吐苦水,奈何酒肉朋友居多,真正交心的只有張靜宜和陳曉智兩人。

他總不能把這件事告訴他們吧?這樣和自掘墳墓有甚麼區別?

他又可以怎麼辦?



鍾文傑捫心自問,問不出個所以然,心煩意亂。

半晌,他伏在書桌上閉目養神,一夜無眠。

變化真的總是美好的嗎?

……

次日早上,晨光熹微,陳凱婷被一股香氣喚醒。她睜開眼,看到了鍾文傑廚房裡忙碌的身影。

陳凱婷見狀,忽然想起了甚麼,連滾帶爬地衝到電腦前一看——

那傢伙果然沒有食言。

她放下心頭大石,順口就喊了句:「多謝你喎——」



話音剛落,鍾文傑就渾身一僵。

他偏過頭,神色自若道:「哦,下次收錢。」

陳凱婷懶得應聲,徑自走進廁所裡洗漱。

鍾文傑下一秒便重新把視線投到平底鍋上,暗暗抹汗,其實心下早就慌張極了。

可他再仔細想想,為甚麼自己會那麼心虛呢?

不就是親個嘴角而已,又不是初吻,用得著這麼大反應嗎?

鬆餅冒著熱氣,騰出一陣蛋香,鍾文傑端穩平底鍋,正要翻面之際,陳凱婷忽然從後面一手拍上他的肩膀。



鍾文傑嚇得差點把鬆餅丟到地上。

「咩嚟?」

他回過頭,看到臉色陰沉的陳凱婷。

「嗯?」她另一隻手舉著電話,還在他眼前晃了晃。

鍾文傑定睛一看,發現是鍾母凌晨三點多傳給她的訊息,內容不多,重點只有三隻字——

對不起。

「原來同你道咗歉啊?咁唔係幾好咩?」他放下平底鍋,說得輕描淡寫,表情也不動聲色。

他知道鍾母道歉是遲早的事,不過也沒有料到會這麼快。



陳凱婷像是很氣惱般不斷深呼吸,許久也沒出聲。

「你仲唔滿意咩?」

語罷,陳凱婷不禁氣笑,反問他:「滿意?你到底搞咩嚟?」

鍾文傑身後傳來一股怪味,他回頭。

鬆餅焦了。

「冇。」他說。

「我打算十二月過去搵屋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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