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8. 【再次成為奇怪轉校生】
如是者我要到遙距高中參加當面授課,而「運動技能」為了迎合工作人士的需要,是在星期日上堂的。

在某種意義上,遙距高中稱得上是個樂園一樣的地方,沒有學生會,也不用打掃,更無班會時間,既無陸運會及其他節目。在這些方面,是非常節省多餘、理想中的學校。唯一不滿的就是這裏就只得我一個年輕人。唯一一個例外的同齡學生,是從職訓高中以學互換制度過來的。

無論怎樣看,我都似乎來了一個不應該來的地方。隨即想起那句很久以前流行過的說話:「我前無去路,但後有退路」。但如果要形容我的話,不如說是在一條延長線上面被遠遠地分割出來,與周圍沒有互動,孤單一個,與其再稱為線的一部分,不如說是一個獨立出來的更加貼切。這就是當我嘗試尋找自己同社會的連接點時所找到的答案。

有各式各樣的人出席課堂,這裏沒有校服,人人隨心所欲地換上他們喜歡的衣服來上堂。但即使在這個各色各異的人群裏,我更顯得是標奇立異的一個。

***





體育堂的時候,我們要笠上了寫有學生編號的號碼背心。

這間學校的學生編號是用地區來分類的,然而我被派到的號碼不屬任何地區,是屬於轉校生這個類別,顯然這件背心是在無形中強調我是與其他人格外不同的「外面的人」。我在這裏也是一個「奇怪轉校生」。

那些大人們每當見到我的時候,沒有說出口,卻互相都在打眼神傳心地問「她是來做甚麼的」,其他不是這樣的人,也是滿腦子疑惑地露骨地展現出驚訝的神情。人人都覺得我很好可疑,像在問「這個人,都底是何方神聖呢?」似的。

單是背心上的號碼,已經被很多人問過:

>>> 「咦你邊個地區㗎?」





>>> 「東部呀,東部」

>>> 「真係東部?number唔一樣喎」

然後就目不轉睛地望住那個有問題的號碼的地方,就像要聚焦光線射穿背心[譯註-聚焦光線]。

>>> [譯註-聚焦光線]
>>> 原文是日文中的套語「看穿一個洞來」。由於不合乎現實邏輯,因此稍為修改。





>>> 「我轉校過嚟㗎,呢個係轉校生嘅編號嚟㗎」

>>> 「你住邊度話?」

>>> 「東部」

>>> 「但係你口音怪怪地咁嘅」

粗略地就是這樣。

這種詢問沒完沒了。也數不清到底講過幾多次東部兩個字了。實情我剛從上一間高中出來不久,其名稱東高中亦是極為普遍,彷彿我是為了證明這件事似的,要從初中的收藏相冊拎出東方航空的飛機相片放入證件包裏面,每日攜帶[譯註-東方航空] 。

>>> [譯註-東方航空]
>>> 老實講我也不知道作者想在這一段表達甚麼。





背心號碼不同,有甚麼問題?那些人單單因為號碼就要避開我。

被每個人問起來都要逐一回答的話,根本不知道要被他們問到幾深,後來我都答甚麼「極東」、「伊哈東部[譯註-伊哈東部]」、「天國」、「地獄」之類,像故意發悔氣似的。本來世人就不多認識何謂拒學這回事,再加上曖昧的診斷,根本沒有辦法說個清楚明白自己到底是甚麼人。

>>> [譯註-伊哈東部]
>>> 原文為「イーハトーヴ」,乃宮澤賢治想像中的桃花源。發音就是伊哈東部。

亦有人問我「為何要來這裏」。看來這個世界的構造,就是在學校和公司等的公眾地方,到處都是以健全人士殘疾人士劃分的,而像我這種界線模糊的人,無論去到哪一邊都被人拒諸門外。簡直就與公共浴場同公廁一樣,但要辦公的時候,也總必要在哪裏解決。

我真心想知道,何解這就叫做「社會參與」[譯註-社會參與]。確實沒有了欺凌,卻被人疏遠了,在這層面上遙距高中亦非天國。實情這間學校也成不了我的容身之所。這裏我仍然是「變光星/轉校生」[譯註-變光星]。就在本來的自閉症,再加上普通高中來的轉校生的意思。

>>> [譯註-社會參與]
>>> 社會參與,即貢獻社會,不要白食社會福利,以此為號召動員一些社會弱勢人士出來勞動,抑或接觸社會其他人。

>>> [譯註-變光星]




>>> 『變光星』『轉校生』兩字日文同音。

幾乎無法否認我變成了真正的孤單一人。同伴,何處也不在。

就算不是物理上的容身之所也好,哪怕只是心靈上的。

然而那只是奢望,是寄望太多

2.1.9. 【派報紙】
當面授課之外的時間,老是留在家中,身體遲早荒廢,所以去了找有益健康又能夠持續的活動。我看上了派報紙。既能鍛鍊身體,又可以為造福其他人,加上本來就很鍾意踩單車,而且或者能夠藉此改善到生活節奏也未定。於是我就出發去了某間報館的派送所。

佐佐木所長很好人,多少雖然是出於對女性的親切,但最初他是個很好的人。儘管只是兼職,但算得上是有生以來第一份稱得上為工作的工作。可能他見我體格細小,特登為我準備了粉紅色的單車。他又給了我一個女性派報員的地址,他說:

>>> 「拿你派報紙有咩唔識呢,就去問呢個人啦」





當時我頗有自信自己是地頭蟲,立刻就拿了一疊晚報去派送。

結果第一日就搞不清楚某個派送地點在哪裏,於是去了所長所介紹的女人屋企撳門鐘,不幸沒有人應門鐘,怎樣等都等不到她的出現。於是我唯有放棄派送那一個地址,先回到派送所再算。然後我翌日再去拜訪女人的家,同樣地等了很耐都沒有人出來。然後就如昨日一樣,心想要遺憾地結束派送。

就在這時,攻其不意似的,女人衝了出來連珠炮發:

>>> 「你就係嗰個新嚟嘅派報員吓話。琴日有個投訴話冇派到去喎,今日呢?派咗(報紙)冇?冇派到?派咗?冇派?邊樣?」

然而這時,被問到「派咗未?」的時候我答「未」。問到「冇派到?」的時候我答「係」。結果我的回應就變成這樣:

>>> 「仲未派(截斷)。──未。──係。──未。──係。」

最後我話「派不到去」,正準備接上「因為」的時候,那個女人更進一步地連珠炮發。但相比起人的語言,不能否認聽起來像狗在吠。

說起來派送的途中真的有隻狗經常在吠。我經常在想,可以一齊吠的話或者大家就可以增進感情也未定(當時不太懂得如何與動物相處),但撇開這件事暫且不說,從此我就成為了她的眼中釘。然後我領悟了對待會吠的狗的方法,就是不理會牠就可以了。爾後,我將這個最新獲得的心法也應用在人類身上了。





***

單車這種東西,利用了人類自身的力量來加速、破風,而且不會污染空氣,可以的話,在學校的體育堂也想全心全意地踩單車。還有一點就是派報紙的時候要停下又踩下,這樣能夠鍛練到肌肉,對於一直留在家中的吾身而言,是難得的工作──至少當我的精力還尚存的時候。

派報途中,聽到某屋企的音響傳來了當時風摩一時的YMO樂隊的歌,當時YMO被喻為高科技聲學的先驅,而電子合成音樂這個字早已經過時。同一時期,鎮上街機舖的Space Invader亦極度流行。我則在自己的房間裏面,以整頓之名,向侵略空間的立雜東西宣戰。

在遊歷新興住宅區的時候,偶然與野狗合上了眼。我扮作沒有見到的樣子,心想已經兜遠路回避了野狗的航道,就當我在下個街角口不知右轉還是左轉的時候,又遇上了那隻野狗公。之後牠一直用輕快的碎步跟蹤我。好在我平靜應對,得以全身而退。

有時候開始派送的時候剛好太陽落山,到派完的時候剛好夜幕完全垂下。

某日在雨中派送完後,灰濛濛的天空飄著一道彩虹。先生說過的「下雨天的好」,肯定就是說這道「彩虹」──。

就這樣在清高氣爽的天氣下派報紙的途中,見到某屋企貼了一張紙:

>>> 「請勿派送某某晚報」

於是我沒有把報紙塞落去,換轉是把那張紙拿回去派送所給佐佐木所長看。他應該是得悉了這件事的,然而翌日卻被他叮囑:

>>> 「某某先生的屋企話『請派報紙來』,請你留意」

我問:

>>> 「如果貼紙仔話唔要咁點算?」

老闆說:

>>> 「請你無視」

那日就出發去了派送,如我所料,又貼了紙張。我照老闆所講,無視了那張紙,事後匯報給老闆聽。

然後第二日,那間屋又再貼紙出來。

>>> 「話咗唔要晚報呀!」

從字面上睇得出他真的憤怒了。我二話不說寫了張便條:

>>> 「雖然寫住『唔要晚報呀』,但敝派報所收到貴宅『請必派報』的聯絡,是故請容許我派送」

便條就連同報紙塞了入去。

如是者今次卻遭受那個女性派報員嚴重警告:

>>> 「嗰間屋企,貼咗紙仔話『唔要報紙』㗎,人地已經貼左紙,你又派咗落去吖話,你知唔知咁好滋擾㗎?點解要派落去?係咪唔識睇紙上面寫嘅字呀?」

例如這種工作上經常發生但微不足道的事,單是要人負上責任,就已經令我很迷惘。然後最初對我很好的佐佐木先生都不知因何解越來越變得冷淡。之後又再為了報紙派與不派、便條寫與不寫、以及其他不知道甚麼事情,無從判斷到底要我怎樣做才可以,令我十分之混亂,故此只做了3個月就辭工了。像我這樣軟弱無力的膽小鬼,自己也覺得很不爭氣。

但這卻對我而言,是最初亦是最後、寶貴的工作經驗。我至今仍然很感激佐佐木先生,他即使知道我健康上有不逮,仍然肯答應我無理的要求而聘請了我。

2.1.10. 【作曲】
如是者我的星期日是平日,我想藉此良機學識演奏甚麼樂器,或者亦能夠因此而達成到社會參與也未定。不過講真那句,是因為高中的時候沒能履修音樂科,所以現在是補償那時候的遺憾而已。

我走到附近的樂器鋪,問了「有沒有單對單的電子琴教學」。店員答「只有小組教學」,其後補多一句:

>>> 「想有單對單?唔好咁以自以為是啦」

這個回答驚人地說出了1980年當時這個國家普遍人民的想法。其實本身是想嘗試其他音樂家常用到的不同樂器(還想了解他們的結構),如鼓或結他等等,奈何不知道學習那些東西的手段和地方,也不識得任何正在學它們的人。

不經意地走到一部電子合成器面前試彈,然後另一個店員走過來說:「合成器只能出到單音,你不能這樣彈block的」。原來我的彈法是人稱為「block」的東西,真的十分意外,這是我無師自通的!很高興學到了一個新的用語!誰說合成器只能出單音!杜鵑不叫,我就等到你叫![譯註-杜鵑]

>>> [譯註-杜鵑]
>>> 以前日本文人的雅興節目就是去郊外聽杜鵑的鳥叫聲。當時聽到也覺得很莫名其妙。就是在大正時代的舊報紙上面看過這件事。

我無法忍耐這個時期世間上的精神沙漠。一式一樣的文化,一味不斷地剝奪我靈魂的能量。樂器課堂又只得電子琴一種、每個人的價值觀又大致相同、去到店舖,又是大量地陳列一堆自家開發產品來驅逐其他品牌。然而,多情的我所需要的,卻是各種各樣的高質資訊、種種機會,嘗試以及選擇的自由、還有就是,創造力。

***

我徹夜就如同宣泄情緒一樣,幾乎每日都瘋狂地敲奏電子風琴的鍵盤,猛踢低音電子鼓。雖然有插耳筒,但樂器的振動仍然會發出聲響,我媽擔心會嘈到隔離屋,叫我節制一點(事實的確騷擾到一壁之隔的鄰居)。然而我越來越按耐不住接踵而來的靈魂衝動。

我喜歡合得上自己靈魂波動的樂曲,創作時候亦追求想要聽到的聲音,從中誕生了不少屬於自己的旋律。

我是那種遇到樽頸位時一向不理,即使遇上挫折也要蠻衝直撞的人,但這種性格似乎在這個國家的文化中是一樣不好的東西。

彈法完全是自我流派,可能受到藥物或壓力的影響缺乏了精準(實際上如果拿去給專家聽的話,可能他們都會掩著耳朵),但回憶起從這時開始的幾年間,就是我原創歌曲的雛型輩出得最多的時期,我想。

一旦做出了作品,果然想要發表的地方。二話不說我去到附近的樂器舖,找到了比賽的報名表格。但報名時要附上樂譜,我預計會寫壞很多次,所以多拿了幾張報名表格。然後決定報名下一次的比賽。

但是下一次的報名表格改了樣。然後我又拿了很多張報名表格,但理所當然地被店員用奇怪的眼神觀望。然後到了第二年,排除萬難終於編成了樂譜,那比賽卻剛好停辦。

如是者,就有了這個寫好了的樂曲最後被封塵的回憶。

***

不過就是這樣,遙距高中3年生的課堂就此完成。只要出席多一年體育課,學分就能自動到手。

這時我精神上快要斷氣,幾乎沒有看不見前路,一想到在這種狀態底下,仍要因為世間上的制度隨隨便便的關係而白白浪費我1年寶貴的時間。一想到不能夠不讀多1年多餘的課,就覺得很無稽。

但相比起這件事,我更加後悔沒有在高中修讀到最喜愛的音樂科。是故幾乎是半推半就的,我在課外時間帶自己作的曲去給了遙距高中的音樂先生看。

先生用學校的音響大聲播出來。他好似不太滿意伴奏中的自動演奏的部分。當時的主流仍然是模擬錄音,市面仍未有個人用的多軌錄音機,真的是總而言之用電子風琴內置的伴奏模式來紀錄之外,別無他法。幾乎都是「想你聽一聽主旋律……伴奏大概是這種感覺的……和弦是這樣的……尾音是這樣的……」地,無可奈何要逐一解釋樂曲的各部份,但好像效果不太好,先生聽得一頭霧水。實情我想知道怎樣去幫自己編曲,可以的話,也想憑住自己正正式式地組織起伴奏的部分。如果在可見的將來,那種器材能夠是個人購買得到的話,我早晚會嘗試去做。

如是,音樂先生被我想學音樂的熱誠壓倒了,他介紹了作曲的先生給我。我卻因為本身精神不穩,維持不了一段長時間,當中也有因為
一方面先生所想的作曲是揉合各種技巧的創作品,而我所想的音樂是為了活化腦筋及安撫心靈的東西,雙方的思想不契合的關係。加上,我的靈魂總在最關鍵的上堂時刻溜走了。這是我的老毛病,不知道點解每當想要學習音樂的時候,意識就反其道而行,當機了又或者是甚麼的,最終必定會變成這樣。

就是這些原因,蒙受了很多關照,但到最後除了帶給人麻煩之外就好像沒有其他了。

2.1.11. 【畢業】
卒之1年之後,1982年春天,19歲生日的同時,我從遙距高中畢業了。比以前的同班同學最遲了一年才畢業。因為太過羞恥,所以沒有出席到畢業典禮。雖然雙親仍舊鼓勵我「無所謂啦你早產,遲一年有甚麼大不了」。但對我來說,就連從沒有學力水平可言的高中畢業也要我竭盡所能才能做到的,根本沒有閒情去思考其他。不過成績表上面有一點不是太明白,例如說,本來不應被計算在學分之內(明明就是學校單方面不准我履修的)的音樂科的成績,不知甚麼時候拿到了「1」(5分滿分中的最低分)。

如果是因為未有履修而得到最低分的話,至才你也給我在補充的那一欄寫一句理由吧,現在變成了,怎樣看來都是我履修之後結果是最低分的樣子,超級惹人誤解。要是不給人選擇而讓成了這樣的結果,不如你當初就給我選擇啦,我抱怨。但就是這樣,一旦高中轉校的話,在這些課程又或者制度上,很多地方就似乎不能再容許人任意罔為了。

我始終都不能接受「1」,於是翌年正式地履修了音樂。然後,又再三番四次帶自己的作品回去。但那些都成不了評分的對象,仍舊地「1」不變是「1」。看來,一旦在刻上了成績表的東西,是到死也不能改變的。怎樣都好,無論我今後到哪裏升學,這個分數也必定會跟隨住我。既然如此,我只想到一個辦法。與其被一個分數限制,不如就用實際的成就來挽回吧──。

這除了是我對學校制度的反抗之後,甚麼都不是。以眼還眼,以音樂還音樂。而且如果可以的,要將「1」變成「No.1」。

但是,要怎樣才能──?

***

遙距制這東西,原則上不同於群體生活的地方,但可以說是在另一個層面上,同樣地考驗了自食其力。有異於填鴨式教育,必須要自行積極地提交報告。但這段時期,一心只想着要自食其力,不知不覺間變得錯過了很多人所伸過來的援手。實情無論在以前的高中抑或現在這間高中,起碼蒙受了很多有良心先生的恩惠,我才得現實到畢業這個理想,但卻是過了十年有多之後的時間,我先至真正地理解到他們給我的善意。我想,如果高中學科全部都必須要自食其力的話,很大機會我根本連高中也不能夠畢業。

有某個學科,只有我一個想修讀,如是者連功課的問題也是專登為我一個人而設計的。當其時也不存在制度上的一對一教育,結果而言,這時體驗了真正的一對一教育。因此遇上了不明白的地方,也得以問個明白、問個滿足。 自然科學是現代生活不可或缺的重要東西,而且亦時社會的根基。我至今仍然記得在課題的報告中寫過的那個先生親手製作給我的感光紙,絕對不會忘記。那東西充滿了1960年代、父親畫的建築草圖的氣味。

現在,即使想讀遙距制高中,也因為多了很多像我一樣從普通高中轉校過來的人,這些不去返學(譯註:憑自己意志決定拒學)的人太多,很難有空餘學位給我。如果我是裏面的其中一個,我想我也不能夠在這裏待下去了。

例如像這樣般被普通的人佔領住的話,有特殊需要的人,結果而言就是通通被逐出了給他們的學習和容身之所。故此,在這個層面之上,我眼中的學校必須要是一個能夠令向學的學生安心容身的地方、令他們想來的地方、令他們不捨的地方。

在那個沒有大檢補習社、也沒有自由學習、既沒有自由空間的年代,浦和遙跨制高中,就是我唯一的容身之所。後來這間高中也被新設立的高中吸收,那個令人懷念的校名也消失了。也許昔日母校的殘骸,至今仍然留在浦和那裏。

2.1.12. 【一足之差】
到了這個時候,終於也發布了不用考試也能讀就學的大學制度的建設工作」,但那制度真正的落實,卻要在時間上加多幾年才可以。然後那個東西開校的時候,正是假若我從普通高中畢業、從大學畢業、剛好是成為打工仔的年份,怎樣想都覺得很諷刺。這對於十幾歲當時的我,實在是太過遙遠的東西了。心底裏一直想,如果再遲4、5年出世的話就好了。

我就是因為這種一足之差對這個世間而感到憤慨。為甚麼?因為假若事前知道會有這些制度成立的話,根本就不會去寧願在學校忍受被欺凌也要努力考上普通的高中。但當然,就算是選擇了這個,也不一定保證事情會好轉,而且期間一直在家無所事事的話,照計當時的社會狀況也令會事情變得難做,斷估又會因此碰壁,不用問也知道我根本沒有選擇的餘地。話雖如此,最低限度也可以將被群體生活消磨的那部份精神、投放在學習和發展其他技能之上,我如是想。

迄今我一直以來怎樣都沒有辦法達成的事,只因少少的制度改革,突然間就變得可能了。例如說公開大學就是這樣,托一人一大學的福,現在我至少也能成為了大學生。而且公開大學有一點非常之好,就是不用集齊高中的學分也能夠就讀的這件事(更甚的是能夠隨心所欲地蹺課)。

會令我痛切感受到自身的無力情況,例如有這種。到底為了甚麼我要這麼努力地去修完高中畢業的學分。

***

睪業後,我得到一次機會重訪最初的高中。

然後我在教員室看到的是,不知甚麼時候擺有了電動剪髮器,那時剛好有學生因校章的位置不妥而被人以學生訓導為名斥喝。卒之困人的校規體罰,也逐漸開始被提及在新聞之上,隨之,在社會輿論上也時不時受到批評。

「不上高中,憑大檢考上東大」的這種書大賣的時期,也是在我畢業後不久,同是僅為一足之差的東西。那個話題成為了大眾傳媒爭相追訪的對象,如是者大檢也因此而受到世間很大的注目。

老實說,如果你要出版這些書的話,拜托請在初中的時候、抑或在全日制高中的時候出版。我奇怪一個平平無奇的學生,到底是從何處八掛得知到大檢這些東西的資訊呢?據悉,原來恰好那個人的父母親都是現役教師來的。

但是我也在這個時候覺得大檢有問題,於是開始試圖喚醒世人,例如說,這對於一些沒有正式確診的殘障人士來講是個很不公平的制度。但是世人毫不關心大檢的這個問題,反而變得更加大力地宣傳。如是者,大檢在擔當起高中退學的重要繞道的角色上面十分之成功,而20年間,從來沒有人聽我一席話,來到了今天[譯註-20年]。

>>> [譯註-20年]
>>> 出版起計的話現在已經30年了。

2.1.11. 【投稿活動】
這段時期,我醉心於投稿和寫信,向一個又一個的人,寫一了封又一封。雖然實情或者真正寫的東西沒有感覺上的那麼多,就如某人所講「沒有可能寫了無數的」,但是這個跟我有沒有將靈魂放在裏面用心來寫,是另一回事。我在那麼投稿入面,可以說是放了無限的心思。我將那些以另一種形式登場的我的作品,向身邊的人,向社會上的人,一封一封的寄了出去。

是一個很花精神的工作,必須同時掌握推敲文句,以及寫字的這種繪畫行為。也就是說,我最不擅長的就是同一時間思考2個以上的東西。多一條線少一條線也是錯字,因此首先我需要正確地將筆劃很多的漢字、一個一個用自己的手寫出來,當我一邊思考一邊寫的話,字就寫得一塌糊塗了。

但當時仍未有甚麼複印服務的東西,一投稿就沒有然後了,信件就是一點也不剩地被黑暗吞噬。也想過叫他們如果不接納稿件的話請給回我吧,但無論哪一家,都是「一旦投稿,將不獲退還」,或者那些信都這樣就化成為枱面上的塵芥吧。

每每不獲接納,我都會追究那個原因,自以為已經在可讀性上面下了苦工,原來不知不覺間,我在學校以外的地方也在學習了。可能因為我正在抓緊在生存中的感覺、開拓眼前的道路,而沒有感受到一種讀書的感覺吧。還要再待多20年之後,才可以聽到「自閉症患者普遍使用尤其艱深的遣辭」這個說法。如今回想,或者我就是在時期的投稿活動上,無意中想要克服這個自閉症的傾向吧。

***

就在那些信件當中,有些是寫給初中同學的Y的。

她心地善良,絕對不會加害在欺凌之上,但同時她誤打誤撞,是初中時期極纏人的欺凌者新田
夢織的摯友和情人,說起來她也算是目擊證人,於是在給她的信中尤其提及了欺凌問題。然後心急得沒有複製一份,就寄了出去。

>>> 「關於你寫給我的那些欺凌的事,是不是應該當成已過追溯年期呢?」

又繼續,

>>> 「就看在夢織已升上國立K大學、赤貝已在私立J大學的份上……」

甚麼!?當時死纏爛打的欺凌主謀,那個惡魔之星,竟然入了一流的國立大學!?那個以自由和創新為名、學生們都憧憬的、天下唯一的K大學!?而他的好友兼欺凌者赤貝入的私立J大學也是在語言學上擁有首屈一指的館藏量的基督教大學。素川也聽說去了出名的地方。至於其他人,聽回來的風聲也是說鼎鼎有名的一流大學。就是說,如果我也是走那條一流的升學之路的話,終究也會再次遇上昔日欺凌過我的那班池尻精英集團的成員。如果當真變成那樣的話,我的下場不用想也知道。

不能夠原諒。被欺凌而留下後遺症的人,連從沒有學力水平可言的高中畢業也是汲汲可危的境況,相反盡情凌虐、那些只是剛好掌握了人際關係的人,就通通進升學稱得上一流的最高學府裏面。就算原諒了欺凌行為的本身,也原諒不了這些人能夠如此就順利地出人頭地,以及這個世間所歡迎的是這些人的這個事實。但與此同時,我想我也找到了確實的證據,支持我初中以來認為欺凌的原因乃出於考試競爭的這個主張。在只著重考試戰爭學力水平的這個不安的時代,莫非就連一流大學這些的地方,也到處成為了失心瘋之人所聚腳的、欺凌的洞窟?

假若,長久擅長於欺凌的人們憑實力當上了政府高官又或者一流企業的精英的話,這種國家以至社會肯定不會尊重個人,人材也只會是被浪費而已。這種組織根本不能夠長久運作下去。只要一日那種人攀上了高位的話,恐怕日本市民都要遭受無間斷的欺凌了。而默認了這種體制的這個社會,看必也不會長久的了。再過大約20年,大概就是那些人就出來做社會的棟樑,或是做先生、做人父母,牽引世間的時代。絕對、絕對,不希望日本變成那樣子。說穿了,那個將來,就同日本沉沒是沒有分別的。

──結果,這個世間是由欺凌者建立出來的。必須改變這個世界。我必須要超越他們,令社會變得更加好。

又或者是嫉妒心。但這不能夠完全地解釋我對世界和社會所感受到的極強烈的憤和怒。

逢親有甚麼事都會向這個社會發出控訴,希望能夠藉此摧毀學歷社會

而夢想的現實,就是在那個之後。

***

我寫了回信給Y

但好像寫得太失去了理想,最後沒有收到她的回信。1年之後,我想拿那封信的的內容去投稿,於是又寫信給Y,要她把信的複本寄給我。然她在回信是這樣寫道的:

>>> 「裝信件的箱放滿了房間。當我整理完後馬上就會做」

然後又寫:

>>> 「會寫信給我的人不單止是你一個的,不要誤會。聽說你要寫文章嗎?加油」

當時我堅信,只要猛烈批評學歷社會的話,世間上頻頻發生的欺凌行為也能夠得以改善。但這個時候我開始反思,這種想法是不是未過了火,我淡淡地感覺到。

有日我聽字幕版的《托斯卡》。主心公在叫「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這個世界上最醜陋的語言。Muori!Muori!Muori!(譯註:夢織)Muori的星正在閃爍。

對,夢織尚在。那時候的同班同學、一齊畢業的人,都在這個世界的某個地方出人頭地。世界是他們的囊中物。

【插曲】 〈在彌生之空〉
霜寒冬裏繼續欺凌
心已冰冷
咬緊牙關忍住不嗚
破裂粉碎
只求朋友可得依信
再抱希望
身已破損心已交瘁
再度站起
大家都遠我而去
殘留孤單我一個
莫讓我再見他們
春彌生之風起舞

同學目見眼淚橫流
冷諷熱嘲
輔導員合起耳不聽
惡言刺骨
只信有人將我拯救
再抱勇氣
身已碎裂心早已逝
再度站起
大家都奪我所有
殘留孤單我一個
莫讓我再見他們
春彌生之花飛散

>>> 作者原創歌曲,原文只有歌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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