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跟Candy的補習,除了那個古怪得不合邏輯的「認可證明」之外,再沒有別的怪事發生。
我們說話的方式、身體的距離、小動作、補習的節奏都跟平常一模一樣。
甚至可以說,今天的Candy比平日更聽話更用功。
所以,我也裝作若無其事地完成我的工作,依循著素日的路線坐港鐵回學校、吃晚飯、再回宿舍。

我最覺得不對勁的時候,反而在吃晚飯那一環。
仔細想一想,一直以來,我都習慣了補習之後回到宿舍,就會跟阿悅一起吃晚飯。
直到這一刻我站在canteen看著餐牌,我才突然想問,為什麼?
為什麼之前我們會有這習慣?
以往,是她來約我的還是我去找她的?


為什麼現在我拿起電話,卻不敢去撥她的號碼?
為什麼我會不斷打開跟她的Whatsapp出話,卻不會發出任何一個字或一個表情?
整頓晚飯我都在反覆詢問自己這些問題,以致於那碟豆腐火腩飯是什麼味道,我根本吃不出來。

儘管如此,Candy的行徑還是在我內心湧起波瀾。
當然,要等到我放下吃飯的問題,回到宿舍洗完澡之後。
夜深人靜時,似乎會激起人傾訴的慾望。
我突然很想打電話給雨晴,跟她說些無聊瑣事,問問她現在正在做什麼。
雨晴很快接了電話,她告訴我,她正在看書。
「哦,在看什麼書?」


「《傲慢與偏見》,其實以前看過了,只是突然想再看一次。」
「啊,這個好像是名著呢……說什麼的?心理學分析?」
雨晴笑一笑︰
「是小說啊。愛情小說。」
我只覺臉上一熱︰
「咦?是、是這樣嗎……」
「嗯。女主角一開始對男主角很有成見,兜兜轉轉才終於認識到真實的對方,並認定對方是自己真心所愛……這樣的故事。」
「哈哈……這樣啊……好像蠻……有意思的吧?」

雨晴似乎聽出來我對這些老土愛情故事興趣不大,便把話題一笑帶過︰


「是那你呢?在幹什麼?」
「我啊?我剛才補完習之後就坐車回宿舍,自己去canteen點了個男人的浪漫,之後洗完澡就已經這時間了。」
「男人的浪漫……?」
「哈哈,妳沒聽說過?男人的浪漫,豆腐火腩飯!」
「呵呵!順口溜嗎?真有趣。那麼,補習順利嗎?Candy她……」
突然,我的腦中閃過傍晚的畫面,心跳馬上漏了一拍︰
「Candy……Candy她怎麼了?」
「她聽話嗎?」
「當、當然聽話!哈哈,今天完全沒有作怪!哈哈哈!」

就在這一刻,我突然明白到,什麼叫作賊心虛。
然後,當我察覺到自己心情有多緊張時,我才真正了解,Candy到底在我心中留下了什麼。
再接下來跟雨晴的對話,我感覺自己身上多了個囚牢。
我很怕她會發現我有不妥,偏偏越怕,卻越是無法控制自己的聲線。到最後,我只能匆匆掛斷了電話。
真是,亂七八糟。



我問自己,我在想什麼?我想得到的又是什麼?
既然喜歡雨晴,也跟她勉勉強強算是有個好開始,理論上,我又沒有做錯事,我怕什麼坦白?
但我就是不敢。
越不敢,卻越擔憂。
Candy是她的表妹,說不定很快就會漏了口風。到時,我要怎樣補這個漏子?

我深深歎了一口氣︰
「唉……真是麻煩。」
「幹麼你?沒錢交下期學費?」
背後突然傳來回答,嚇得我差點跳了起來。回頭一看,Jimmy突然就在他的書桌前。
「見鬼了!你走路沒聲音啊?」
「你才見鬼!我進門時叫你,你自己不知在鬼祟什麼沒反應!」
雖然語氣老樣子差勁,但Jimmy的臉容卻明顯很高興。
我衝口而出︰


「喂,剛才你的晚飯……」
他若無其事地收拾著桌上的書本︰
「我的晚飯?」
我把「跟誰吃」三個字嚥回肚裡,順勢攤了攤手︰
「沒什麼,我想說今天canteen的師傅是不是放假了?剛才我吃豆腐火腩,沒味道。」
「是嗎?今晚我沒在canteen吃。」
Jimmy隨意拋下一句,就拿起浴室用品走出門外。
看著他的背影,不知為何我就想到了「意氣風發」四個字。
我打開電話,馬上又點進Whatsapp裡,當然,還是收不到任何新的message。

我暗罵自己一句,想什麼啊我?還嫌麻煩不夠多?
我最應該做的,是快點想個萬全之策,就Candy的惡作劇向雨晴備案才對。
就在我煩得想要拿電話砸自己頭的前一瞬間,電話突然猛烈地震動起來。
我定了定神,才接通了那個陌生號碼。



電話對頭,他的聲音沉甸甸的︰
「喂,我是雨晴她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