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劍遊: 第十四回: 靈魂的誓約

牛自在拿起酒壺一飲而盡，爽快的打了個嗝。「最近這幾天你的實力可是突飛猛進！」

梁二悠只是微微一笑，並没有回應。自己的武術有所精進，他當然十分高興，可是他的心裏卻不知為何總有種憋屈的感覺。

——宛如困在絲蛹中的感覺。

酒過三巡後，牛自在慢慢的把酒壺放在桌上。他嘴巴打開了，字卻不願出來。嚋躇了好一段子，他才下定決心，開口問道：「雙面小子呀…你來到這裏也有好一段日子了，而我亦早已把你當成朋友了…現在我有一個事情... 不知道你是否願意協助…？」

「牛大人幫了我那麼多，只要是我能力所及的，鄙人定必略盡綿力！」梁二悠抱拳言道。





「好！很好！」牛自在不禁激動拍了拍大腿。放下心頭大石，他興𡚒道「那我也不客氣了！實情是…我想借你的傳送印章，出去闖一闖！」

「甚...甚麼！？」梁二悠失聲道。

牛自在的請求完全超出了他的預期。但是現在回想過來卻又是極奇合理。和他相處的一段時間，牛自在總會不經意的向他打探地上的消息。

「我說過了吧—稱霸武林，成為最强一直是我的夢想！」牛自在歎道。「可惜在這裹苦無對手，我無法得知自己實力的水平…」

「但是，你的到來改變了一切！連日來和你的相處，讓我终於知道自己離『最强』只是一步之距！只要我回到地面，稱霸武林只會是時間的問題！！」牛自在豪言道。





聽到這裏，梁二悠不禁寒毛直竪。對牛自在而言，稱霸武林恐怕不是絕無可能的事。

「但...但是你不是已經有印章了嗎？為何還需要我的？」他馬上追問。

「你不知道吧？每個印章只能使用兩次，一來一回。我來這裏的時候已用了一次，倘若我再用，我不就不能再回來了嗎？」牛自在大笑道「我可是十分喜歡這個地方的噢——哈哈哈哈！」

「...倘若我把印章給了他的話，那我怠不是要一輩子留在這裹嗎？」梁二悠心道，雙手自然的摸摸口袋，才驚然記起自己根本從來也沒有印章！

顿時他瞪大雙眼，一不小心便對上了牛自在的目光。四目對視好一陣子，梁二悠才尷尬地笑道：「呃...其實呢…我有一樣十分可笑的東西要說…不是我不想給你…而是其實我從來就沒有這個印章…啊哈哈哈—！」





大廳的溫度彷彿降到冰點。牛自在靜靜的看着面紅得發燙的笑臉。

下一刻，他發出爆笑。「噢哈哈哈哈—！雙面小子你真會說笑的啦哈哈哈！」

「來把，乖乖交給我吧。」牛自在招招手。「如果你不肯的話……那我也只能先把你殺掉了，然後從你的屍體裏找了啦哈哈哈！」牛自在笑道。

「可是我真的沒有…」

「雙面小子…我現在對你好言好語的，只因我把你當作我的朋友。把印章交出來吧...」牛自在攤開手心，語調一轉「——在你後悔之前。」

梁二悠再次看到牛自在那異常冰冷的雙目。從那雙目的倒影裏，他看到自己在牛自在的眼裏已從昔日的對手化如砧板上的食物，等待着被宰殺。

他整個人僵住，一根汗毛也不敢動。只怕任何輕微的動作會觸發牛自在痛下殺手。這次死了的話，恐怕牛自在也不會輕易讓他再復活。

雙方正在彊持之際，一個不明物體突然從窗戶飛進大廳。牛自在眼明手快，立馬便從旁那起長槍把那不明物體一刀兩斷。





隨即大廳內濃煙滾滾，那原來是一枚煙霧彈！

同時一個黑影從煙裏躍出，爬到梁二悠的背上，並喊道「往—裏—跑—！」

梁二悠認出是小孩的聲音，二話不說立馬朝通往府邸深處的走廊去。

一路上，梁二悠把走廊的門盡數打開，並通處亂走，期望這能暫時撇開牛自在。「我實在不認為僅僅一枚煙霧彈能為我們爭取太多時間！」梁二悠邊走邊喊道。

「不用擔心！那可不只是一枚普通的煙霧彈！」小孩回道。「那可是一道『鑰匙』！」

說時遲，那時快，梁二悠突然感覺到走廊開始變得越加寛闊，兩邊的牆壁開始竟然開始退開，最後竟和走廊的門一起漫漫消失了！

隨着最後一道門消散之時，霎時間門內的世界竟一同出現，如拼圖般拼出了一個五花八色的新世界！





不同空間拼湊在一起，雖是五花八色，細看之下卻在是怪異非常：腳下的木地板走着走着竟變了一朵朵在空中懸浮着的蓮花；一旁的河水正滾滾的流進一片流沙之中；遠處眺望，還能看見一邊是冰川，一邊是熔岩的瀑布！

但對梁二悠而言，更奇特的是，他依舊能瞧見各樣不同的武器散落在這個空間裏。

——在陌生的環境內看見熟悉的東西，卻往往能讓事情變得更陰森恐怖。

盡管如此梁二悠還是貪婪的把眼前的境物盡收眼底，心中亦不禁感歎：「這到底是大自然的奇妙，還是不自然力量的干涉呢？」他默默暗想，同時不知不覺間放慢了腳步。

猝然，一聲低沈的啼叫把他拉回了現實。「來，把這個穿上。」小孩聽到啼叫後，便趕緊從衣袋裏抽出一條項鏈，並把它戴在梁二悠的身上。

「這些轉變都是你做的嗎？這就是那『鑰匙』做的？」梁二悠再度頂着問頭問號，又指着項鏈道，「這又是甚麼？」

「我們還是邊走邊說吧。」小孩指向前方。「對，你猜得不錯，這才是這劍塚/府邸的真正面貌——幻影之迷宮。

「想信你也聽到剛才的啼叫吧；『煙霧蔽眼隨風散，迷宮醒來夢魘現 ；影子劍下斬虛幻 ，鏡中花裏覓光芒。』當迷宮被解鎖的一刻，迷宮內的怪物亦會一同被喚醒。而這個...」小孩指着項鏈「這個被『祝女』祝福過的項鏈能夠減弱我們的氣息，使怪物難以察覺到我們的存在。」「...當然，前提是你不去主動挑釁牠們。」





「祝女？」梁二悠又問。

「祝女就是南方的巫女，傳说她們法力無邊，即使居住在荒蕪的小島上，卻掌控著整片大陸的氣候！」小孩說道。「所以這個項鏈可說是非常珍貴！你可千萬不要丟弄啊。」

「哇那這東西不是太逆天嗎？這難道不是作弊嗎？」梁二悠不禁喃道。

「甚麼作弊不作弊，你難道忘記了我們來這裏的目的嗎？」小孩仰天長嘆：「我...早已厭倦了這樣的生活...每天看着身邊的摯友變成一具又一具行屍走肉的空殼...同時，知道總有一天自己會變得和他們一樣，你能體會那總感覺嗎！？現在的這個機會，我已等了好久好久了...」

小孩握緊拳頭說道：「無論代價多大，我都要打破這個無盡的惡夢！」

看着因激動而微微顫抖的小孩，梁二悠無言以對。他無法想像小孩那弱小的身驅竟承受着那種程度的悲傷。父親大人的離世到現在還刺痛着梁二悠，而小孩卻經歷了這種生離死別上百次了。

「好！我——梁二悠，以靈魂起誓，定必竭盡所能，協助你們離開這裏！」聽到梁二悠真摯的誓言，小孩熱淚盈眶，深深擁抱了他。





——靈魂的牽絆，比起世間的任何東西都要堅固。

「那些迷宮裏的怪物，難道也是物魂嗎？」梁二悠好奇地問。

「無錯，雖然很罕見，但物魂也可以呈人類以外的形式存在。就恰如這個一樣...」說著，他從衣袋了拿出一個烏龜殼，並被扔到地上。

「免子先生，免子先生，請問『烏龜洞』在哪裡？」小孩對著烏龜殼吟唱。

立刻的，烏龜殼開始變大，直到和小孩一樣大小的時候，一個兔子的頭和四肢竟然從殼裡伸了出來。

「這是…什麼？」梁二悠驚道。

「牠是這座迷宮的管理者所遺下的其中一個『保險』，牠會避開迷宮內所有的陷阱，引導我們直接到「最後的房間」。我可是費了一番工夫才打探出牠的下落呢！」小孩解釋道。

「好吧…？但我並不是在問這個...牠…到底是烏龜還是兔子？」

「這重要嗎？只要牠能帶領我們到達最後的房間就可以了。」

「看牠的狀況，恐怕在我們找到出口之先，便已被牛自在追上，並一命嗚呼。」梁二悠仔細地看着眼前的奇珍異獸——只見牠的龜殼上裂痕滿佈，身上的毛皮亦早已褪去大部分顏色。整個樣子老態龍鍾，宛如枯木朽株，着實令人擔憂。

小孩卻只是笑而不語。

原來就在梁二悠和他說話時，那免子早已在不知不覺間走了數里遠！

梁二悠馬上背起小孩拔腿狂奔。可是跑了一段路，他們發現就如同夸父逐日一樣，任論他們如何嘗試，都不能拉近和免子的距離。免子走動看起來顫顫巍巍的，但是牠的速度卻實在令人難以置信。

看到這一點，小孩便對梁悠道：「我還是變回原狀吧！」說着他便變成了一把小小的骨制匕首。「這應該減輕你的負擔。」梁二悠點點頭，握着匕首，開始全速追趕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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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廂，牛自在正在與四面八方不斷湧來的怪物浴血奮戰。

隨着他徒手把最後一隻怪物撕開兩段後，渾身鮮血的他發出了滿足的歎息。這是他一生以來從未有過的快感。

他看着眼前的世界，臉上早已笑得合不攏嘴。他興奮的朝天喊道：「雙面小子！有你在的日子真的一點也不沉悶！啊哈哈哈！」

站在倒轉的雪峰上遙望，他锐利的目光瞬間便捕捉到梁二悠。此時梁二悠正在一條彎彎曲曲的石梯上奔跑，而這條石梯的盡頭是一棵正在發出陣陣強光的巨樹。

牛自在鎖定目標，並露出了奸狡的笑容。他一手抓着了一隻迎面襲來的有翼怪獸，雙手猛力一撕，竟硬生生的把怪獸的雙翼給扯下來！接着，他奮力地從雪峰一躍而下，再把怪獸的翼膜張開，竟宛如一隻飛鳥一樣在空中滑翔！

「我想我們應該離目的地不遠了！」小孩說道，同時從匕首變回人身。

果然，免子在走到石梯的盡頭時，便停了下來。

梁二悠接着趕到。他發現自己來到了一個平臺，平臺完整的圍繞着整棵巨樹，就像一個細環套在巨樹的樹幹上。在平臺的正中有着一個狐狸石像。

「觀迎各位！」突然石像開始行動起來。「能夠來到這裏，想必閣下必定有着超越常人的勇氣和智慧，以及無與倫比的實力...而現在！你將面臨最終的考驗！——你」

話未說畢，石狐便忽然被天空上急衝而下的龐然巨物壓得粉碎！猛烈的衝擊力使那巨物一直往前衝，直到牠狠狠的撞上巨樹「轟」的一聲，才停了下來。

接着，從那龐然巨物的腹中出來的，正是渾身鮮血的牛自在！

「今天真是我一生中最為精彩的一天啊！」牛自在磨拳擦掌地道。「雙面小子！你還為我準備了甚麼樣的刺激呢？」

看到如此血淋淋的牛自在，梁二悠也是稍稍窒住了。在他眼中，牛自在比迷宮裏的怪物更像一頭怪物。也許在漫長歲月的煎熬裏，他早已漸漸變成「非人之物」了。

梁二悠和小孩都站在原地時，領頭的免子卻在如同看不到剛才發的事，徑直地往大樹走去。

牠蹣跚的經過了牛自在跟前，卻在一𣊬裏微妙的躲過了牛自在數次的捉擒，輕靈的跳上了他身後的怪物屍體，一頭栽進了巨樹的一條狹縫裏。

「最後的房間….」牛自在凝望着樹縫，又看看梁二悠和小孩，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雙面小子，這…就是你的目的嗎？」牛自在指着樹縫。「從來沒有人到達過的—最後的房間。傳說它會給予第一個到達的人願望成真！然而…看你的樣子似乎是要把這個機會讓給它！？」牛自在指向小孩「你竟然打算為了這些廢物而浪費這機會？為甚麼？它們不過是一堆用完即棄的道具！不過是噁心地裝扮作人類的怪物！」

梁二悠沒有回應，只是靜靜的問道「你是如何發現我們的計劃？」

「你以為我不會深入打探你們的活動嗎？」牛自在冷笑道「在劍魂夜市裏，還不存在甚麼能逃過我的法眼的東西！」

牛自在語調一轉，忽然搖頭嘆氣「雙面小子呀，你真的理解它真正的意圖嗎？」

梁二悠困惑地問道：「你是什麼意思？」

「那小傢伙，你的同伴呀，我是不知道如何說服你來幫助它，但是我可是十分肯定它沒有告訴你真正的願望！」

「你以為我已經忘掉了你嗎？可不會呢！很多年前當我初來到的時候，他也來找過我，可是卻被我拒絕了！想必這次學聰明了，把自己真正的願望修飾了吧！」

「雙面小子，我也不再賣關子了，它的真正願望就是——炸毁整個洞穴，從而把所有物魂摧毁！！它簡直是比我還要瘋狂！」牛自在發出了詭異的大笑。

梁二悠側過頭來，看着一旁低頭不語的小孩。「他說的都是真的嗎…？」他不可置信的問道。

小孩馬上抽出骨製的匕首，跳離梁二悠，狠狠地道：「這土地.. 這『劍靈所』…是一個詛咒！我早已說過，無論代價多大，我都要打破這個無盡的惡夢！我會與任何反對者戰鬥！」

牛自在嘆道：「多麼令人驚嘆的瘋狂！我實在是敬佩你！但可惜的是，我不能容許這個洞穴被毀滅。這可是我成就霸業之後要回歸的地方！」

「啊，對了！」牛自在忽然想到了一個主意，「或許我可以進到這裏去，許願獲得更多印章！這樣一來我便能在隨時回到這裏！真是一個好主意啊哈哈哈！」 他𨍭向梁二悠道：「雙面小子啊，你確定要幫他嗎？我今天已經疲憊於殺戮了。走吧！我饒你一命。」

「你會怎麼選擇呢，雙面小子？」

梁二悠沈入沉思。良久之後，他走到牛和小孩之間，並攔住小孩的去路。小孩絕望地看著梁二悠。

「對不起，我得傾聽我的靈魂。」 他無奈地對小孩說。

「哈哈哈，這樣更好！你留著他，我進去！」牛自在拍手叫道。

「就是現在！」梁二悠大喊。就在那一瞬間，他和小孩互望一眼，彼此的思維似乎變得同步！現在梁二悠的身體擋住了牛自在的視線，小孩便迅速變成一把匕首，跳到他的懷裏。立馬梁二悠回身，用盡全力將小孩朝著裂縫投擲過去！

即便是諺語也有道：「只要錯得夠多，都總有一次會矇對的。」這一次，梁二悠的匕首完美的落在樹縫裏。

同一時間，梁二悠猛力撲向牛自在，隨着小孩飛進樹縫，他們倆人一同躺進了怪物的內臟裏。

「你在做甚麼！？你是不相信我會殺了你嗎？」牛自在怒道。

「你不用殺我，我們也活不久了。」梁二悠冷靜的攤開衣襟，露出了一個點燃了的煙霧彈。他用盡了最後的氣力，死抓着牛自在不放。

「為何你要如此奮不顧身，全力以赴去幫助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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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我們之間有着靈魂的誓約。」












 第十四回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