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巧遇到你,去旅行?」劉叔笑問道。



「不是,剛出差回來。」



「天氣這麼炎熱,甚麼不讓梓澄接你?」





謝明彥說:「我給他發了短訊,但他久久還未回覆,有點擔心。」



劉叔像是突然想起甚麼似的,「今天!今天是那個日子吧……」





謝明彥透過倒後鏡疑問地瞧著他。



劉叔抿嘴一笑,過了良久問:「你知道他父母的事嗎?」



謝明彥聞言一怔,「他父親的話大概知道,母親的事……我能察覺到他不想聊這個話題。」




劉叔嘆口氣,緩緩開口說道:「她在他爸發生意外後一年自殺走了,今天是她的死忌。」


「丈夫不在,她一邊忙著照顧他們兩兄弟,一邊在外頻撲。那段日子她壓力很大,想不通就這樣走了。」



「他們的親戚都不在港,亦沒人願意收留他們,最後兩兄弟被送到兒童院。」



「他的母親一直不喜歡阿成,啊,就是他爸。他媽媽不喜歡阿成當的士司機,嫌他帶回家的錢不夠多,連帶我們這班行家也不待見。」





「阿成走後我一直沒見過梓澄,直到有天他說想跟我學車。唉,他果然對那件事始終無法釋懷。」



「嗯?甚麼事?」謝明彥蹙眉,有些疑惑地問道。


劉叔惋惜地說:「阿成出車禍那天本來是休假,晚上他出發前往學校接梓澄回家時,迎面被醉駕司機撞上。梓澄一直覺得是他害死父親的,他媽媽心情不好時也會這樣罵他,要不是他任性讓阿成去接送,也不會出事。」



「唉,其實這事又怎能怪他呢!」





謝明彥疑惑地說:「那不能釋懷是甚麼意思?」



「他其實不喜歡這份工作,剛學車時,每當他坐上駕駛位會難受得直冒冷汗,雙手抖得連軚盤也捉不穩。我問他既然不喜歡,為甚麼要堅持。他沒有回答,只用倔強的眼神望著我,說他可以的。」


「我曾經讓他弟弟勸服他,但小熙告訴我,梓澄這樣做是為了讓自己一輩子能牢記爸爸去世的原因。但凡他坐上那個位置,摸著那個軚盤,他自虐地提醒著自己一切悲劇都是因他而起。」



謝明彥聽劉叔娓娓道來溫梓澄的家事後不知該作甚麼反應。只感覺到他的心臟好像被一雙無形的手緊緊攥住,呼吸瞬間停滯。





紅燈亮起,車緩緩停在路口。



劉叔轉身跟謝明彥說:「我知道他一定不會主動跟你說這些。這個孩子年紀小小就背起照顧弟弟的責任,不易展露脆弱的一面。我也算看著他長大,希望他能多為自己著想。」



劉叔眼裡帶著長輩的溫和真誠,「看一個人的眼神騙不了人,我知道他很喜歡你。」



謝明彥聞言愣住。





劉叔輕笑道:「不用緊張,劉叔是明白事理的人,我只希望他過得幸福。」


「你……」劉叔遲疑了一下。



「我叫謝明彥。」謝明彥心領神會。



劉叔慈眉善目地笑了笑,「可以叫你明彥吧?要是你不能接受他,也請你不要討厭他。如果你對他有意的話,希望你可以好好待在他身邊。」



從下車到回家那條路,謝明彥帶著五味雜陳的心情不知道自己是怎樣回去的,甚至經過村口時,單車把他撞倒也後知後覺。



回到家後,手掌微微刺痛,才驚覺剛剛落地時不小心把手心一塊皮給擦破了。



抬起受傷的右手,狼狽地從電視機櫃下拖出急救箱。消毒酒精滲透棉花,輕拭著大片冒血的傷口,隨即錐心刺骨的痛楚不禁令謝明彥睜大雙眼,倒吸一口氣,嘶一聲喊出來。


待痛感慢慢消逝,厚厚的紗布蓋住傷口。草率處理過後,他定睛看著包紮好的手。


白色紗布下是一道新鮮的傷口,只要迅速地得到適當的治療大概不會留下醜陋的疤痕。



肉體上的傷痕或許很快能癒合,但心理上的傷痛卻是刻在靈魂。



謝明彥終於明白為甚麼溫梓澄不願提起母親的事。他此刻深深地憎恨著自己打著深入了解的旗號,不斷試圖撕開他已結痂的傷疤的齷齪行為。



溫梓澄當時究竟以怎樣的心情來承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