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王本不好酒,但今晚,只要嘴巴閒着,便不自覺要喝上兩口。第三次祝酒時,她已覺微醺,在這重要的宴會上,大概是時候停下了,但只要憶起維克已答應出席,她又禁不住提杯再喝。
  "陛下很美。"
  喝一口。
  "樂意之至。"
  又一口。
  手背上,他的吻痕微濕而溫暖;面龐上,他的目光灼熱燃燒。
  再一口。
  她是滿心期待,可他終究還是沒出現。
  在妄想什麼呢,她冷笑:他是最稱職的護衛統領,從來只曾用隨從應有的目光看妳。
  答應赴約也只是為勢所逼,即使真的應邀出席了,也不代表什麼…


  於他,妳只是女王,誰要和妳建立友誼?
  甚少感到如此脆弱的她懼怕了;承受不住那股壓在心頭的窒息感時,又再舉杯。
  心不在焉地完成了開舞的責任、和要人共舞完畢,她即退到一旁的沙發內,只想理清頭腦。
  可惜賓客都不容她半刻喘息的空間。
  「陛下累了麼?」
  她應聲抬頭,只見鄰國的柯連王子一臉擔憂的微笑上前來,身後跟着的是伯爵兒子約翰大人和富商兒子伯納先生。她立時起身迎接:「抱歉,我作為東道主,冷落了諸位客人吧?」
  柯連王子搖頭:「我只是擔心女王陛下,您氣色很差,身子還好?」
  嘩,「氣色很差」……還真直白……
  柯連王子自小已每年隨鄰國國王出席,但多年來仍不懂圓滑,言辭之坦率仍每年把女王殺個措手不及。
  她只能禮貌微笑,正思量如何回應,約翰大人已開口:「在我眼中,妳依然是一貫的美麗動人。」由於是表兄,他和女王自小相識。


  利用相熟的優勢唬住對手,還真是表哥的作風哪……她不禁默笑:想不到竟有被他視作女性奉承的一天。
  伯納先生似乎意識到自己也必須說點什麼,整一整領帶開口:「陛下獨當一面、日理萬機,務必照顧好身子。」
  明白讚頌女皇不止流於外表,這位伯納先生是準備充足、觀察入微的人。
  對三人作出評價,正是她今夜在衣香鬢影間的職責。
  「真榮幸能得幾位關心。」她攤手向旁的椅子:「怎還站着呢?請坐吧。」
  除了一向的邦交聯誼外,這一年的宴會還有另一目的;主角除了她自己以外,還是這三位。
  身為一國之君,婚嫁事宜也是公務。
  但她也不過二十出頭,親自挑選親王可謂是最艱難的一項工作了。
  「各位今晚可盡興?」太陽穴微疼,她盡全力保持清醒。
  「有美酒佳餚,還能陪在女王身邊,說這是我去過最美好的一次宴會也不為過。」約翰大人不假思索道,她只能掩嘴輕笑以掩飾彆扭。


  酒精擾亂了她對思想的駕馭,心思又忽爾飄散了、飄到加特身上。
  若他也在,聽着如此甜膩矯情的話會作何反應?
  腦中出現他木然的臉,她忍不住笑了一聲,提了杯又想喝。
  「女王陛下。」
  手腕被人倏然按住了,吃驚抬頭,迎上柯連王子認真擔憂的臉容:「您口渴的話,我給您拿杯水。但以您的狀況,實在不宜沾酒。」女王目呆,未能反應。
  約翰大人瞥了決定隔岸靜觀的伯納先生一眼,先苦笑着道:「王子殿下,這是女王一年一度能輕鬆一下的場合,陛下要喝便由着她吧。」
  柯連王子不懂回答,頓一頓還是執意拿去了她手上的酒杯。
  從沒被人奪去過手執之物,但他一片率真的關懷反令女王感激;呆望他起身步離,她連忙提聲:「謝謝你,柯連殿下。」他回頭呆了半晌,臉紅紅地憨笑一下走開了。
  他接近了侍應,親自跟他說什麼,女王目不轉睛的看着。
  別忸的真誠,柯連王子果是備受他父王母后寵愛。
  在這弄權之巔竟還有那麼一道清泉,倒也清新——
  「聽說女王陛下回程時稍有阻滯?」伯納先生問,把她的注意力召回。
  「伯納先生消息還真靈通!」她驚奇,笑道:「是誰洩露了風聲,不知好歹!」
  「皇宮上下也正為女王擔憂,可見女王是受到何等愛戴。」搶先回話的,是約翰大人。
  「他們過份憂心了,小小意外而已。」


  「什麼意外?」拿着水杯回來的柯連王子問,女王笑向他:「謝謝。」接過了水杯:「只是在路上受襲,很小的事。」
  「『受襲』?您沒受傷吧?」他提了眉,她只能苦笑:「少不免了,只是皮外傷。」提了提水杯朝他擔憂的臉微笑:「多喝水便好。」
  「妳需要的是休息。」約翰大人順勢坐近,手臂便輕輕碰上她肩膀。
  「你們千里迢迢而來,我還正享受與各位談話呢!」她笑對。王子卻不能苟同地搖頭:「約翰大人所言甚是,陛下只需照顧自己的身子。」他皺眉苦笑:「雖然…如此讓陛下回房休息,是有點可惜。」捧起她雙手,若有所思的望着她眼睛,鼓起勇氣帶羞在她手背吻下。
  手背上一暖,燒起了酒精,醉意佔據着雙眼,眼前的,不是柯連王子,而是收下了請函的加特;手背上,不是柯連王子的細吻,而是加特厚暖的軟唇。
  心臓跳一下。
  早上尚且能自控着喜態,但夜深酒濃,還有什麼能制止從心而發的笑容?
  思憶帶她回到河邊山洞、盔甲下的溫暖、腿上骯髒的布帶、一張單純的睡臉、腰間的擐抱、汗香溫熱、柔媚的撫摸。
  她又想起被推倒在身下的小維克…
  嘴角勾起一個醉笑,令柯連王子目眩。
  誰又能看出她的笑靨為誰而展?
  近處看來,王子的話語似乎打動到芳心;遠處看來,只道年青人談得興起;在剛踏入會場入口、他的眼中,卻是女王沉溺於男色之中,歡愉忘我。
  「若陛下不介意,可在此閤眼稍作休息。」再次利用親暱的身份,約翰大人在她耳邊道,靠上肩膀示意讓她挨枕。
  意識回到宴會場中,她左顧右盼,目光落在約翰大人肩上。
  維克的肩膀,比這更寬闊。她又不自禁的微微笑了。


  期待的人不出現,宴會還有什麼意思?不如早點回去休息養傷。
  正要開口找個借口失陪,身後卻已響起冷淡的嗓子:「不用了,陛下不適,需回臥室休息。」
  這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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