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介

記錄筆者中學時,班主任的劣性,鞭撻人性的黑暗





  在沉默中觀察、揭櫫人性的黑暗面,是章彬朗的興趣。
  推門進入禮堂,章彬朗對號入座,找到自己的位置。自文憑試後,彬朗與同學暌別了八個多月,不是這個畢業典禮,同學們也很難再聚在一起。
  章彬朗轉過頭來,仔細觀察其他同學,不知是因為身上的畢業袍,還是現實的殘酷,很多同學的臉上都多了一份成熟。
  同學陸續進入,漸漸填充座位,章彬朗在人群中看到一張熟悉的面,不自覺暗暗念了一聲:「癲狗!」癲狗與彬朗對上了眼,彬朗連忙將視線移開,他喜歡闃靜、他喜歡一個人。
  雖則如此,好靜的心終究敵不過好奇心,章彬朗側過頭,偷瞄癲狗。這隻癲狗真是人如其名,即使闊別八月,也洗不走他身上的瘋狂氣息。章彬朗微微點頭,彷彿很認同自己的觀察。
  彬朗留意到癲狗的頭髮散發着黯啡色的輝芒,彬朗又陷入了沉思:「他染髮了,徐填茗也染髮了。」彬朗的視線掃射到徐填茗的頭上,徐填茗的髮色是種高調的啡,像鋼鐵生鏽的顏色。「他的髮型不錯看。」章彬朗心想。
  不久一個身型臃腫的女人往章彬朗班別的方向走,正是彬朗的班主任伍芷怡。看到她佈滿皺紋的臉,一股嫌惡之感油然而生,彬朗心中不自覺地跳出了一句:「賤女人!」彬朗喜歡觀察人性,但同時很討厭人性的黑暗,尤其身為這片黑暗的受害者。
  章彬朗覺得厭惡中帶有一絲違和,想了想,原來伍芷怡的髮色比平時烏黑。章彬朗回想起來,舊日伍芷怡的頭髮呈深啡色,在頭頂旋渦附近的頭髮則花白了,這老女人都已經年過半百,不靠染髮能有一根黑色的毛麼?
  伍芷怡一來便露出諛媚的笑容,說:「嘉儀,最近生活怎麼樣?」
  「吓?」嘉儀先是錯愕,然後靦覥地敷衍道:「還不錯。」




  一切都被章彬朗看在眼裏,彬朗兩手作拱橋狀,下巴倚在手背上,擺出一副聖人思考的肢勢,回味剛剛的片段。
 
  今天是畢業禮的綵排日,老師們忙着打點事務、訓導主任正在逐一檢查同學的髮色。訓導主任看了看徐填茗,說:「你的頭髮要染一染,不然明天不讓你上台。」徐填茗怫然地應了一聲。章彬朗的嘴角微微上揚,顯然對徐嗔茗的反應很感興趣。
  接着訓導主任走到癲狗跟前,看着黯啡色的頭髮,沉吟了片刻,說:「晤⋯⋯讓你過關吧。」癲狗拱起雙手,提高聲線說:「玄Sir英明,多謝玄Sir!」
  隔了一會,伍芷怡做完雜務回來了。伍芷怡素不喜歡癲狗的放浪形骸,看到癲狗的頭髮後,指着癲狗的頭,不知在玄Sir耳邊說了甚麼。一切都被癲狗與章彬朗看在眼內。
  接着伍芷怡走到癲狗面前,說:「你的髮色不符合規格,請在明天前重新漂染!」癲狗怏然不悅,不語。伍芷怡見癲狗不理睬,討了個沒趣,便用急促的語氣說:「我正在跟你說話,可以有點禮貌嗎?」癲狗這才嗯了一聲。
  看到這個情景,章彬朗不禁開始思考,物理公式彷彿彈幕般從視域的兩旁湧出,又再消失於眼界之外。章彬朗看着伍芷怡的一縷黑髮,不住沉思:「癲狗染髮,伍芷怡也染髮,兩者都是為了美化外觀,本質一樣。如此,伍芷怡又有何資格對癲狗作出批判?憑甚麼癲狗屈服於這個其身不正的人?因為她的權力!因為她掌有讓癲狗不能上台進行儀式的權力!」
  在彬朗思考之際,伍芷怡回到嘉怡旁邊的座位,坐下後不住叨囔:「唉,其實我這樣做也是為你們好,我怕你們上不了台。」
  這段話像龐大的電源,刺激着彬朗的思考機器:「不對!不對!但有甚麼不對呢?」彬朗總覺得有些違和,「伍芷怡是怎樣人⋯⋯」「啊對了!這是假仁假義。表面上看,癲狗不能上台是因為他的髮式不符合規格,但實際上,癲狗不能上台的原因祗會是老師不允許。既然癲狗已獲玄Sir首肯,那麼就不存在老師不允許的問題,伍芷怡又何來為癲狗好呢?」
  果然其然,伍芷怡很快便印證了彬朗的推斷。彬朗班的副班主任兼訓導老師諸Sir來了,諸Sir是個正人君子,一個嚴肅的正人君子。伍芷怡見諸Sir來了,第一時間將癲狗態度不好的事告訴諸Sir,像極了個向老師告狀的幼稚的小學生,都五六十歲人了,這樣做真的好嗎?拜託了!




  目睹此景,章彬朗暗嘆道:「可悲!可悲!她終究重視別人對她的態度,遠勝於學生真正的需要。她介懷的,是癲狗對她的蔑視。她以權力、行為刁難癲狗,卻想癲狗下氣怡聲地回應;她不以真誠的心待人,卻奢求得到別人的尊重!拜託了,現在早已不是封建社會,臣不必盲目從君,學生也不必盲目服從老師!倘若老師以真心相待,學生也會以真誠回報,反之亦然。伍芷怡這人,不付出真心也罷,在畢業禮——最後一天能與學生相聚的日子,也要自恃權力,玩弄權謀,擺出一張臭臉。你輸掉的,祗會是我的心!」
 
  嗚呼悲哉!《論語》說:「老而不死,是為賊!」這是說,老而無德之人若不死,祗會是社會的禍害。為人師表,卻寬以待己,嚴以律人,不尊重別人,卻要別人尊重。這樣也配做學生的榜樣(表)麼?敢說不是社會的禍害麼?不過也要感謝你,在我中學生涯的最後一天給我上了這一課,好讓我提早了解社會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