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洛陽到長安的路上,吳匡正在策馬飛奔,後面跟著數十輛空馬車;但他們走的,竟然是回洛陽的方向!
原來吳匡帶兵出城後,心知京師浩劫將至;他交託部分親信繼續往西去追上聖駕,但把所有馬車留下來,把車上財貨丟在一處後,便帶著車隊回去,冀望在西涼兵的刀下,能救一個得一個。
此刻的他確是悲憤莫名,又是懊恢萬分;當日他急於替何進報仇,貿然揮軍攻進南北宮,導致京師大亂,間接促成了董卓進京;之後為了不讓在他眼皮下屠戮北宮的袁紹坐大,毅然投到董卓旗下,更是直接造成董卓獨霸朝野;所以他吳匡也可算是眼前災難的始作俑者!
吳匡站在小丘上,看見漫山遍野的人,正被西涼騎兵用刀或長矛趕著;這裡離洛陽城已有一天路程,不支倒地或死在刀下的人,已是不計其數。
馬車很快裝滿了人,此時原本分散各處的西涼兵已聚集成一隊,向吳匡的車隊追殺過來;吳匡下令撤退,卻忽然瞧見不遠處,一對夫婦帶著兒子,向著他跑來,後面追兵已經逼近。
「快救我們兒子!」
吳匡定睛一看,這孩子的年紀,竟與自己剛病逝不久的兒子相若,登時熱血上腦,顧不得己身安危,催騎上前。
夫婦看見了希望,本已虛脫乏力的殘軀,再次充滿力氣,二人四手抱起了兒子,拼命向前狂奔,把兒子推上一個斜坡。
「兒子你自己快走,不要管爹娘!」
「娘!你們快上來!」




做母親的知道,此時要不拖拉,方法只有一個;她回身向著追上來的西涼騎兵直衝過去,矛刺在她身上,但一股為保護兒子而激發出來的蠻力,竟把那兵拉下馬來;父親暴喝一聲,拾起了地上的石頭,向著那兵士的頭重擊,立時擊斃了他!
此情此景雖是駭人,卻絕嚇不倒跟上來凶悍無比的西涼兵;夫妻二人瞬間被殺,但在死前,二人均看見愛兒已被吳匡抱了上馬。
夫妻二人手拖著手,死得瞑目。
***
呂布帶著小章和琳向東走了兩天路程,分道揚鑣前,呂布給了二人一匹馬,物資和盤川。
小章道:「恩公放心,往東去徐州的路雖然遙遠,超過一千里,但我以前走過;徐州有一富商每年都會來京城一次,跟我家老……老爺談商,他見過我們,現在去投靠他,應該沒有問題,還有……」
接著用手拖著琳,深情地道:「我會好好照顧她一輩子,請恩公放心。」呂布想起遠在并州的女兒,不禁一陣神傷。
呂布解下身上的匕首,遞了給小章,小章猶豫了一刻,欣然伸出雙手接過;呂布看著他,點了點頭。
呂布轉身離去,邊走邊道:「我要麼留在雒陽,要麼往西到長安,我們一東一西,唉……今日一別,永無再見之日!好生保重。」
二人雙眼湧出熱淚,跪了下來,向著呂布叩頭;呂布聽到聲音,卻沒有回頭。




夕陽西下,呂布雙腳的影子越拉越長,然後兩只腳變成四只腳,消失在沙塵中。
***
在洛陽往長安的路上,吳匡繼續走了數天;沿路上數之不盡的屍體,和躺在地上的人求救的微弱聲音,都不能對吳匡造成什麼衝擊,因他實在是麻木了!
距離洛陽越遠,餓死的人所佔的比例便越多;西涼兵所受的命令,只是要把居民趕出到城的西面,好確定他們不會輕易落入關東軍的手裡;至於有多少人能活著到長安,上至董卓下至每一個西涼兵都不在乎。
吳匡身軀累極,卻又睡不著;他腦袋不斷在轉,腦中不斷逼自己去回想當日袁紹手下屠殺北宮的情景;他拼命地想像,假若他當日站在袁紹那邊,把董卓趕走,那京城在袁紹的暴政管治下,景況會是如何地差透。
但不管他如何地想,事實就是……袁紹再差,也不會差得過眼前屍橫遍野的災難!
吳匡已無法原諒自己,淚已留滿面,他深知自己會為此抱憾終身,倒不如……匕首已被拔出……
「娘!快上來呀!」
被吳匡救了的男孩,從噩夢中驚醒過來,也是淚留滿面。
吳匡把男孩摟在懷中後,腦海裡終於有了片刻的寧靜,不再想什麼董卓袁紹了。




吳匡問道:「好孩子,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李班。」
 
 
參考文獻:
《後漢書卷七十二董卓列傳 》: 二百里內無復孑遺。
《三國志蜀書卷十五季漢輔臣贊》: 壹族弟班,字元雄,大將軍何進官屬吳匡之子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