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四力量Natural Forces--- 天空神力篇: 第一章：不尋常的一天
牠要吃掉我！
一隻全身烏黑、六條腿、八隻眼的怪獸正在對我窮追不捨。那傢伙非常巨大—上下顎皆長著三十多顆尖牙，而光是牠的牙齒便有我的手臂般長！
怪獸發出令人膽寒的吼叫，只要牠張開嘴巴，便能把我輕易吞掉！
這真是太奇怪了！我們人類世世代代都住在烏多比亞城，遠離殘酷的戰火，遠離無盡的寒冷與黑暗，是世上最幸運的生物。這隻怪獸根本不可能闖進守衛森嚴的水泥圍城！
我拼命狂奔，吼叫聲卻愈來愈近。
噢，全能的圍城之王，救救我吧！我不要葬身充滿噁心黏液的怪獸腹中！
突然，地面劇烈搖晃，嘶叫聲停了。
感謝偉大的圍城之王，感謝您替我把怪獸擊斃！
我回頭一望，人已被那張長滿利齒的巨嘴罩住。
啪裂！
我睜開眼睛，看到天花板的污漬。
剛才我明明被怪獸吞吃掉，現在卻回到了宿舍？
我從床上爬起來，感到全身發熱，額角冒汗。宿舍內的人們還沒睡醒，鼾聲不絕於耳。
我伸出雙手，發現每吋肌膚都完好無缺。在昏暗光線映照下，我可以看到左手鐵環上刻有的編號—57。自有記憶以來，這個鐵環便戴在我的手上了。
我在睡覺時看到幻象！以前從來沒有發生過！
這是一個病。我得趕快去看醫生。
刺耳的廣播聲打斷我的思路。
「親愛的烏多比亞子民，新的工作天已然開始！在梳洗及用膳後，請聽從上級人員的指示到所屬工作區！」
突突突，宿舍大門在廣播完畢後自動打開。
眨眼間，室內的所有人都醒來了。他們離開被窩，頸部掛上寫有自己編號的牌子。
我看著人潮湧向宿舍出口，腦海卻充斥著黑色巨獸的恐怖畫面。
「喂你—57號！」一個高大的男子出現在面前，「馬上起床！別慢吞吞的！」
「舍長！」我迎向他的目光，急忙點點頭。
「病了，是嗎？」他皺眉問道。
「是的。我不但發熱，還在睡覺時…」
「發燒就該吃退燒藥。」宿舍舍長從口袋取出瓶子，打開它並倒出一顆白色的藥丸。
「現在服下它，然後去梳洗！」
我在舍長監視下吞掉藥丸，謝過他便走出宿舍。
「也是的啦，一星期工作六天確實很有挑戰性，」我聽到舍長高聲地自言自語。
「但當每人努力完成工作，得到豐厚的回報時，誰又會在乎那少許勞累呢？」
「現在，全體立正！」
所有編號字頭為「5」的人們都已在「晶石工場」集隊，靜待工場主管訓話。
晶石工場面積遼闊，能容納近一千人。天花板離地十米，上面有一些用長繩吊掛著的純色膠牌，標示出各個工作區的位置。每一塊膠牌下方是一個大熔爐，爐中的顏色溶漿沸騰著，冒出陣陣白煙。熔爐旁邊有一個擺放大鐵鉗的箱子、一塊長木板和一個塞滿透明水晶的黃麻布袋。
「你們是令烏多比亞圍城之王自豪的晶石上色員。城主極度重視水晶，在你們眼中，人生最貴重的東西是工作帶來的榮譽、一餐飽飯與充足的休息。但五顏六色的水晶才是城主的命根！」
工場主管的聲音震得吊掛著的膠牌在半空中晃來晃去，身形略胖的他年紀比我們大，聲線也較沉厚。
「如果你們用心做好每一塊晶石的染色工作，至高無上的圍城之王會很高興的…」
這堆說話已被他說過數千遍，所有人皆對其說話語氣習以為常。
「只要你們在任務中表現突出，很快便可以升級，成為『四等公民』，甚至是更高級的人類！」
他以厭惡的目光看著工場角落，編號字頭為「9」的人們。
「要是你們工作時犯錯了，就是對圍城之王最大的侮辱！犯錯者必須接受懲罰，更可能被降級，跟那些賤民做最低三下四的工作！」
工場主管口中的「賤民」即「九等公民」，是烏多比亞城最低等的人類。他們沒有固定的工作地點，哪個工場需要搬運或是清潔等骯髒辛苦的工作，工場主管都會命令他們幫忙。有時較高等的公民犯了嚴重錯誤，會被「剝奪編號」，強制更換字頭數值較大的編號—也被稱作「降級」。
「現在訓話會結束，所有『九等公民』」回到牆邊待命！ 『五等公民』請按監工安排的分工表執行任務！ 」
我與十來個工人站在盛著黑色熔漿的大熔爐前面，等待熔爐內的透明水晶轉成暗黑色。
工場不時傳出監工的催促聲：
「紅色工作區注意！染色速度請加快！」
「藍色工作區熔漿不足！要求協助！」
「餵你！別呆在這裡！立即把製成品搬到收集區！」
「…！」
噗…噗…噗…
黑色的熔漿在眼前翻騰。
我的胃也抽搐起來。
腦中到處都是怪獸那張滴著黏液的巨嘴。
忍住。不能吐。也許把目光移離熔漿會好過一點。
於是我抬起頭望向天花板。
一個黑影在頭頂緩緩移動。
那生物四爪牢牢的抓住天花板，尾巴與長耳不停擺動，發亮的綠色眼睛直直地望向我。
我的心跳加速。
那生物從腰間袋子掏出一物，向我不停晃動著它。
我還未及看清楚，他便把手一鬆，那東西落下來，「噗通」一聲掉進黑色熔漿中。
登時，濃煙直冒，無數的白色泡沫失控地湧出熔爐，熔爐劇烈震動。
「黑色工作區人員馬上撤退！」監工大喝一聲，我們立刻離開熔爐。數秒後，熔爐發出轟然巨響，分裂成無數碎片，黑色的熔漿流了一地。
全場的人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是…誰…做…的…？」
工場主管大吼。半空中的膠牌再次晃動。他逕自走到負責黑色工作區的我們面前。
「531號！是你幹的好事，對嗎？」
531號是晶石工場的新手，擔任晶石上色員才兩星期而已。
「我…不是！當時我正忙於搬運製成品，主管。」
「我也不清楚…」
「可是我知道。」我開口說，「我看得清清楚楚。有東西從天花板掉下來了。」
「你的意思是，」工場主管與我面對面，「當別的工人正忙碌著，你卻無所事事，看著天花板發呆？」
「不是的，主管…天花板有一隻…」
「57號違反規定，未有於工作專心盡力，立即處以懲罰！讓晶石工場的所有人以57號為恥！」
工場主管一聲令下，包括「九等公民」在內，所有人向著我吼道：
「以57號為恥！她玷污了全能的圍城之王。
以57號為恥！她沒有盡心為烏多比亞服務。
她是烏多比亞的蛀蟲，烏多比亞的敗類。
讓我們把她送進打造場，把她重塑成忠誠的僕人。 」
在一片震耳欲聾的「羞辱歌聲」中，我被一名監工推出晶石工場，踏上通向「打造場」的路。
天空依舊是灰色，但我知道自今天起，許多東西將變得不一樣。
真是該死的黑色巨獸！託牠的福，今天我在工場心緒不寧，被工場主管當成是躲懶的蛀米蟲！
「到打造場了。這是今天打造場的當值員。跟從他的指示接受懲罰去！」
監工不屑地哼了一聲，大步走回晶石工場。留下我與身邊穿綠袍，戴著大帽的矮小男子。
「唔，跟我來。」他輕聲說。我隨他在打造場走廊步行，走廊的兩旁是密密麻麻的囚房，大部分囚房的鐵桿門後都有個埋首於一堆容器前的人類。他們正進行「彩砂分類」—在一桶混合不同彩色的水晶碎片中按顏色揀出碎片，放在不同的盒子。工作無實際貢獻可言—「彩砂分類」只是一種處罰方式，接受懲罰的人只有在把桶中所有水晶碎片按顏色分類好，才可以被放出來，吃一頓久違的飽飯。
當值員帶我來到打造場另一端的出口，走了出去，到了相鄰的「紀念館」後門。
「到這邊來。」他朝我揮手，大帽把他的臉遮蓋住。
我好生奇怪，隨他進入漆黑的「紀念館」。
「紀念館」是一幢只會在假期開放的建築物。裡面放了許多…
突然，「紀念館」的室內燈光亮起來。
眼前是一張長滿利牙的巨嘴。
我慘叫一聲，跌坐在地上。
「它是標本—死物來的，一點也不可怕呀！」
當值員說畢，脫掉綠袍與大帽，露出他的真面目。
他赫然便是剛才待在晶石工場天花板上的奇怪生物！
「我…我認得你！」我對他顫抖著說：「是你害我受到眾人的羞辱與懲罰！」
「我有把你困在打造場的囚房中進行『彩砂分類』嗎？沒有！」那長耳生物說。
「我是妖精族人沙潘，跟晶石工場中那些張牙舞爪的人類不是同夥。」
「你是在違反工場主管的命令呀！我犯了錯，該心甘情願接受處分。」
「為甚麼呢？你並沒有做錯事。」
為甚麼？
我被這個陌生的詞語打斷思路。
「有問題嗎？」
「我不知道『為甚麼』這個詞語的意思。」
「哦，差點忘記了。『為甚麼』是烏多比亞城人類的禁語。」
「禁語？」我被搞糊塗了。
「禁語—圍城之王不批准人類使用的說話詞語。『為甚麼』這個詞能協助人們在提問時找到真相。」
「找到真相？真相能吃的嗎？」我不明所以。
「真相啊…小伙子，」這隻自稱沙潘的生物瞇起綠色的眼睛，「它能幫助你認識世間事物—包括圍城外的所有事物。」
「圍城外只有殘酷的戰爭與嚴寒，城內的人是這麼說的。」
「這就是你所堅信的『真相』？」沙潘在我耳邊嘶嘶地說：「就拿你們晶石上色員經常接觸的水晶來說，你真的以為那些七色水晶只是圍城之王身邊的漂亮裝飾品？」
「你說的東西我全都不明白。」我的心中升起莫名的不安，「為甚麼呢？」
聽見我說「為甚麼」時，沙潘豎直耳朵，雙眼發亮。
「看來我不得不帶你到我的宿舍參觀，」他微微一笑，在腰間袋子掏出一顆常見於晶石工場的橙色水晶。
「走吧！我會向你展示水晶的真正用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