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的二部曲 《蟑螂》: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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旺角，依舊人煙稠密，依舊熱鬧。
地方沒有變，變的是人。
人沒有變，變的是心。
心沒有變，變的是劇本的頁數。
夜尋幽有種奇怪的感覺，在班老村回來後，總覺得一切都很陌生，明明在班老村的日子，只佔了他二十年歲月中的半年時光。
他回來了一個月，今天是這一個月以來他第一次單獨出門。
他想散散步，也散散心。
他漫無目的地走進了商場，又乘上香港最長的商場扶手電梯。
他沒有握著扶手，而是茫然凝視自己攤開的手，自己這雙手真的殺了四萬多人嗎?
他回家差不多一星期時，才有自己殺了四萬多人的實感。恐怕人類歷史上，能親手殺四萬多人的人，十隻手指頭也數得來。
他覺得自己是個殺人魔，雖說不能算是他的錯，雖然他認為一切都是注定的，但他很內疚，一切都是由於自己的無能。
這三個星期，他每晚都在作惡夢，夢中聽到沉重的吶喊，令他很痛苦，偏偏他不希望惡夢終止，總感覺這些惡夢能令他好過點。
電梯上到大半，夜尋幽突然感覺有甚麼朝自己進迫。
凝神一看，是人，他前面的一個人向他倒下。一瞬間，夜尋幽居然仍能從她的背影分析出，她是一個少女，不足一百六十釐米，甚至嗅得出她用甚麼洗髮露。
她的頭離自己的臉只剩一吋，夜尋幽很冷靜，一手握著扶手，一手攔腰抱著她，穩住她下墮的勢子。
換作一般人，恐怕會慌張失措，就算能冷靜以對，也會被少女下墮之勢帶得向後跌，釀成一連串的慘劇。
幸好夜尋幽不是一般人。
夜尋幽身後不少人把剛才的場景都看在眼內，俱露出驚駭之色，不少發出驚呼，直到見夜尋幽把少女接住，才舒一口氣。
不過仍避不開眾人的指責，一些難聽的言語紛紛響起。
直到二人步出電梯後，仍有很多人圍著他們叫罵。罵過一輪後，見到少女楚楚可憐和害怕的表情，加上終究是安然無恙，眾人也舒了胸中的一口惡氣，又叮囑了幾句後也就散開了。
倒是夜尋幽不知為甚麼自己也要捱罵。
夜尋幽低頭看向少女說:「妳剛才幹甚麼?」
少女抬頭，用一雙水汪汪的眼睛望著夜尋幽，望了一會，終於滴下淚水，一滴又一滴，似永無盡頭。良久才油泣道:「嚇...嚇死我了!」
夜尋幽不是個心腸硬的人，見到少女這副模樣，心裡的怒意一散而去，用手輕輕抹去少女的淚珠，柔聲道:「現在沒事了。」
少女竟然臉上一紅，道:「我想我喜歡上你了。」
夜尋幽不禁露出錯愕的表情，話實在來得太突然。
少女續道:「你救了我一命，還對我這麼溫柔，何況你還長得這麼帥，叫人家怎麼不喜歡上你。」
夜尋幽陷入啞口無言的窘境。
少女笑道:「當我男朋友，好不好?」
夜尋幽終於能作出反應，斬釘截鐵道:「不好。」
少女露出受到打擊的表情，又笑道:「那我當你女朋友，好不好?」
夜尋幽仍然道:「不好。」
少女又露出受到打擊的表情，然後笑得更燦爛道:「那我們拍拖，好不好?不准說不好，你都拒絕我兩次了，就答應我一次!」
夜尋幽還是說:「不好。」
少女扁著咀道:「為甚麼?」
夜尋幽道:「我有喜歡的人了。」
少女似真正受到打擊，眼神仍然堅定道:「你這麼說，即是你們沒結婚，我還有機會。」
夜尋幽苦笑道:「我想，妳所謂的喜歡上我，其實只是小女孩對愛情的憧憬，而把我當成妳的白馬王子而已。說回來，妳還未說剛才是怎麼一回事。」
少女搖搖手指，道:「嘿嘿，我不是小女孩，我十六歲了!」夜尋幽驚訝道:「妳有十六歲?」
少女掏出錢包，拿出身份證，舉到夜尋幽眼前，她還真的是十六歲了，雖然只過了十六歲生日幾天。
夜尋幽訝道:「我還以為妳只有十二、三歲呢，妳看上去好小。」
少女把雙手撐在腰間，微微仰起頭，一副得意神氣之色，道:「那你知道我是認真的吧!雖然我看上去小，其實我發育得很好的，跟我拍拖你就知道，怎麼樣，想跟我一起了吧?」
夜尋幽笑道:「妳的所作所為，更顯得妳像個小孩呢。」
少女鼓起腮，道:「哼，不說這個，反正你遲早會喜歡上我的。說回為甚麼我會向後跌吧。昨日我跟朋友說起怎樣算大膽，他就說乘長電梯時，全程不握扶手，而且把重心放在腳後跟就算大膽。我聽完就說:『這很容易而已。』他就說:『妳試試看就知容不容易。』於是，我今天就來證明本小姐膽生毛了。怎知，真的很可怕呢，不小心就失去重心向後跌了，又捉不及扶手，哈哈，幸好有你。」
夜尋幽還以為她有甚麼苦衷，怎知是一個這麼荒謬的理由，本想責罵她幾句，但卻忍不住哈哈大笑出來，明明不是甚麼值得笑的事，但自己就是忍不住。
少女也不知為甚麼跟著一起笑，二人就這樣旁若無人般一直大笑。
直到兩人停下來，相視一眼，不知怎麼又笑起來。
夜尋幽笑得眼淚也出來了，道:「妳真是...嘿，如果妳後面的不是我，而是其他人的話...」
少女眼珠一轉，道:「不過你不是其他人吧。」
夜尋幽仍然笑著，不置可否。
少女道:「我的名字叫鍾巧兒，你高姓大名?」
夜尋幽道:「敝姓夜，名尋幽。」其實剛才夜尋幽已看到她身份證上的名字。
鍾巧兒笑道:「夜尋幽，你的名字好特別哩。我叫你做夜哥哥，好不好?不准說不好，你不好了這麼多次，總要好一次吧!」
夜尋幽笑道:「好，妳喜歡怎叫就怎叫吧。那我叫妳鍾妹妹還是叫妳巧兒好呢?」
鍾巧兒嫣然一笑，道:「叫巧兒吧，聽上去好親切。夜哥哥，夜哥哥，夜哥哥，嘻嘻。」
夜尋幽感覺真的多了個天真可愛的妹妹一般。
夜尋幽笑道:「現在去哪裡好?」
鍾巧兒笑道:「我原本打算乘完電梯就離開，不過難得這麼齊人，就一起逛逛當作日後約會的練習吧!」
她說話的天真頑皮令夜尋幽生出好感，與她的對談，能令夜尋幽把班老村發生的事暫時拋諸腦後。
想回話時，電話聲驟然響起，夜尋幽的電話。
「幽哥，我與肥虎在一起，他有些麻煩，你有空過來嗎?」電話傳來孫覓然的聲音。
夜尋幽腦海湧現肥虎那肥肥的身軀，道:「有空是有空，不過怎麼你會與他一起?」
「你到肥虎家再說吧。」孫覓然道。
夜尋幽應了一聲，便掛了。
夜尋幽道:「巧兒，不好意思哩，我突然有些事，不能陪妳逛了。」
鍾巧兒扁著小咀道:「你這麼快就要丟下我了，夜哥哥。」
夜尋幽看見她可憐的神色，還有那聲夜哥哥，自己好像真的已把她當成妹妹，不禁感慨人與人的關係真奇怪，亦真奇妙。
他笑道:「要跟著我嗎?」
鍾巧兒聞言一喜，肯定地點頭，道:「要!」
於是，二人朝肥虎家進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