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7-2014 星期一 。林柏特-林伯。

  作為一個現代同性戀者,已經不再需要像幾十年前一樣隱瞞身份,更加不需要像做間諜一樣猜度對方是否「自己人」。如今科技發達,較早些年用的方法如網絡交朋友,在某些俗稱漁塘的地方認識新朋友;現在還有電話程式如「Grindr」、「Jack'd」等實在應有盡有。甚至現在有部份同性戀者已經不須隱瞞身份,大大方方在酒吧,在知名論壇等地方認識朋友。
 
  年代不同了,我們早就不再是那種每天戴面具做人,回家還要哭著對小熊玩偶訴苦的同性戀者。
 
  但容易結交朋友,換來的代價是令人很容易得到性愛。對部份人來說可能不是壞處,像是Toby那種人利用科技夜夜笙歌自然會認為是好處。但我不是隨便找人做愛的玩家。
 
  唉,一般人說男人著重性,女人著重愛,男人都是用下體思考,女人都是用內心來思考。所以兩個男人就更加看重性,兩個女人就更加看重愛吧?這是一般人的看法,對我來說,男同性戀者不也有著感情細膩的人嗎?我相信,總有一日我也會遇到這種愛大於性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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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近他們三個都開始有感情的生活,Toby和警察仔發展得如火如荼,以至他連Whatsapp也懶得回覆;杜小峰最近認識了一個金毛仔,老實說我對他們沒什麼信心,我猜不出一個月應該會分開;至於老鼠呢……他的感情生活一直成迷,以他正正常常的外型,陽光大男孩應該不愁沒有對象,只是他心中一直有一個「他」。
 
  我?自從尼馬男班長和我在小巴上分開之後,我再沒有見過他。頂多像個變態偶爾在網上看他的照片聊勝於無。好啦好啦,我知道了,尼馬男班長已經過去了。
 
  懷著這種心態,我決定今晚出席一個男同性戀的活動。活動搞手叫做小馬,是我出櫃後第一個圈內朋友。他為人古古怪怪,神龍見首不見尾,閒來沒事就突然約一大群各自未見過面的同志朋友出來。我曾經懷疑那些人全部都曾經和小馬有一手,不過小馬的臉……又不像是……而且他的身材……
 
  啊,罪過罪過,這樣批評朋友太不要得。
  無論如何,今天他又再舉辦單身基佬派對,大約有十二個男生,當中只有幾個以前便認識,另外的大半都是初次見面。這種形式的派對最適合我,因為從小到大我都怕要融入新圈子,假如是已經混熟的圈子我更怕。因為要混入別人的圈子之中,很容易就會被對方以為我在裝熟,他們有部份話題我又難以插嘴,隨便亂說話又很容易得罪人。




 
  思想細心慎密的我,有時候也會想太多。
 
  晚上七點,我在旺角地鐵站與小馬會合。
 
  他向我打了聲招呼,另外有五把聲音同時和應。我嚇呆了不懂回應,他身旁站了五個不同屬性的型男,有運動型,有斯文型,有藝術型,有時尚型,有乖男孩型。相比較之下,我就像個參加型男寫真集粉絲感謝祭的小毒男一樣,我徐徐說了聲Hi,那幾個型男則繼續各自在聊天。
 
  小馬過來說:「點呀?得唔得呀?」
 
  「得呀…但係我…我唔得呢!」旁邊站了一個時尚型男,他大約比我高出十五厘米。




 
  「咪咁緊張啦,你都唔差吖,有人鍾意平凡型架。」
 
  我……如果我是屬於平凡型的型男倒還好,但我只是平凡型的平凡男孩……
 
  我們等了十五分鍾,便出發去旺角創興Neway,路途上他們都各自三三兩兩在聊天,就連小馬也去和那個號稱減重十公斤的大隻型男討教減肥心得(實際上他是在吃豆腐)。我看著他們,心中一直在向自己加油,一定要表現大方,一定要努力爭取機會聊天。現在害羞一點不要緊的,加油,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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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一間半大不小的房間內放置十二個壯碩型男,其實很是牽強。大家不停說「搞錯呀,間房咁細,坐迫啲啦坐迫啲啦。」但我留意到大家其實心裡都在暗爽。也許給房間的員工小姐一眼就看穿我們是一群基佬,刻意給這間房我們吧?
 
  我最先坐進去U型的長椅,心裡盤算著我大概會坐到中間,但不知怎地,所有人都從我這邊的入口進入,然後我就從這邊的入口,一直移一直移,移到另一邊的入口,呃…或者稱之為出口吧。我看著場中每個人的樣子,微暗的燈光下我根本連誰是誰都搞不清楚,我四處搜尋著小馬的去向,發現他正坐在場的中央,我期盼著他叫大家自我介紹,最起碼讓我和大家打聲招呼,我不是害羞不敢打招呼,只是找不到機會!
 
  然而,活動開始十餘分鍾,大家都是各自在聊天,沒有半個人有向我搭訕的意願。
 




  這就是「你的樣子如何,你的日子也必如何」嗎?
 
  我留意到對面的出口坐了一個非常高傲的男孩,他正拿著他的Ipad轉珠。我試著和他打開話題。
 
  「咦,你唔出去拎野食?啲野食ok架喎。」
 
  他眼尾也沒有看我一眼,只是搖搖頭。
 
  「係呢,咁耐都無我地啲歌嘅?有無較到Random架?」我裝作拿搖控檢查歌單,但我根本沒有點歌。
 
  他一手搶過我的搖控,一按就按到已點歌單的項目,看到已經開了隨機選歌後將搖控還給我又再繼續轉珠。也難怪他沒有人搭訕,大家不過是出來交朋友,怎麼看起來像是全世界欠他錢一樣,怪人……
 
  此時,坐在我旁邊的藝術型男拍一拍我,我知道機會來了,深呼吸一口氣之後轉過身望著他說:「Hi!我叫林柏特呀,你叫我林伯得架喇。」
 
  他指一指我手上的搖控後說:「哦……Cut歌呀唔該。」




 
  我發現場中另外幾個人也看著我手上的搖控,他們大概都聽到我剛剛那句自我介紹,所以正在忍著不笑出聲音吧。
 
  這一晚,只有小馬和我簡單聊上幾句,問我玩得快樂與否。我就像獨自一人來Neway吃自助餐一樣,歌都沒唱上幾首,坐在旁邊的孤高轉珠男和我交流了一點轉珠的技巧。他們還說要玩到明天早上,在派對上感到無聊的我決定先回家,我和小馬交待一聲之後就和大家說:「我走先喇咁多位,玩得開心啲,ByeBye!」
 
  「咁早走喇?ByeBye!」
 
  說話的人分明和我沒聊上幾句,這種虛偽還真是令人覺得噁心。其他人都說了聲再見,除了藝術型男和轉珠男之外,我第一句和他們說的就是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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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旺角彌敦道大街上,我就像從幻夢中蘇醒過來。其實只要仔細一想就知道,這些機會根本不屬於我這種平凡的男孩。假如今晚來的是Toby,他大概會艷壓群芳,全場每一個人都會乖乖被他「抄牌」。我沒有怪那些人都是外貌協會的成員,這就是事實。Sad but true。
 
  我又再去到上次和尼馬等小巴的地方,因為今天是星期一,而且時間未算太晚,很快我就上車了。在車上我拿出八達通準備付錢,怎知道我的八達通居然負錢了,我慌亂地找銀包裡有幾多錢,卻只剩下幾張一百元紙幣。
 




  其他乘客開始鼓譟怎麼還未開車,司機說了一句:「唱撚完錢搭下架啦,望!」
 
  我狼狽地將銀包放回背包中,看清楚沒有東西遺留在車上便準備下車,這時候有一把聲音說:「我幫佢俾吖。」一個男孩從尾座走出來,幫我再用八達通付錢。
 
  八達通機「嘟」的聲音一發出,司機便立即關門,開車,出發回上水。急發動的車使我一個狼倉幾乎跌倒,那男孩扶一扶我之後便回到自己的單人座位上,我坐在他另一邊的雙人座位。
 
  我不喜歡欠陌生人的錢,於是我將一張一百元交給他,說:「唔該哂你呀,要你幫我俾車錢。」
 
  他本來想睡覺,看到一百元紙幣後說:「傻啦,你收返去啦,下次你還返俾我啦。」
 
  「但係…我點搵到你。」
 
  「嗯……你等小馬下次再搞呢啲活動就見到我啦。」說罷他就倒頭大睡。
 
  小馬?所以他是剛剛…嗎?我一直緊盯著他,卻怎也想不起剛剛在那房間有見到這個人。他似乎感覺自己受到注視,便問我:「你唔係唔認得我掛?」




 
  「頭先我淨係掛住食野…所以…」
  「你肯定好少嚟呢啲活動啦?」
 
  「無乜。」
 
  「睇得出啦,自己坐埋一邊,又唔主動識人,你唔係以為啲仔會自己主動貼埋嚟掛?你要知自己咩質素先得架。」
 
  我才剛認識這人不到幾分鍾就突然連轟炮發,便反駁說:「喂,我知自己個樣唔得,但係我無以為啲仔會主動貼埋嚟喎!」
 
  也許我的聲量太大,附近幾個乘客都看一看我。那男孩冷笑一聲後說:「我意思係出嚟玩要主動啲先得架。」
 
  「係咁架咩……?」剛才我的確沒有主動和任何人聊天,除了那個轉珠男……
 
  「仲有一樣野,就係唔好人講咩你信咩。」
 
  「頂…」我不爭氣的笑了。也許我實在太過認真,從我向自己加油打氣的一刻便已經注定我過份介意這個活動。
 
  他又再睡著了,我便試探性地放輕音量問:「咁點解你又咁早走嘅?」
 
  他閉著眼回答我說:「唔洗做咩!?聽日星期二呀。同埋……班仔肯定個個都係蒲精嚟架啦。我咪話去廁所然後閃水走人囉。」
 
  我打量著他的外貌,粗眉大眼,深邃的五官,鼻樑又高又直,上唇突,下唇薄,確實是一個有明星味的男孩子。但也代表著他是那種外貌協會的人吧?像他這種外形突出的人,恐怕連和我交朋友也會拒絕。
 
  不知怎地,我想起尼馬,我想起那一夜,尼馬坐在我旁邊,假如我主動一點和他說我喜歡他,他會答應嗎?他會一樣說喜歡我嗎?唉…我到底在做什麼…為什麼我的感情生活永遠都一團糟。想到這裡,淚水倏然流下,那男孩子似乎聽到我的聲音,便張開眼來望著我說:「喂…Sorry呀,我…我唔係…我頭先無心話你個樣差架…你…你唔好喊啦。」
 
  「唔係…Sorry…我諗起第啲野啫。」
 
  「痴線架你…你同我講Sorry做咩呀。」
 
  「Sorry…慣左…」
 
  「夠喇!」
 
  那男孩子一直安慰我,旁邊的乘客見我哭得可憐,遞了張紙巾給我。那男孩將就連我為什麼而哭也不知道,只知道說什麼世界很美麗,還有很多美好的事,要我珍惜生命什麼的…
 
  小巴回到北區,我的心情才平復一點。
 
  「對唔住,我係咪嚇親你?」
 
  「又講對唔住?」
 
  「對……」
 
  「唉,是但你啦。見到你無野就得啦。」
 
  「其實你根本唔洗理我…多謝你。」
 
  「哦?原來你除左道歉仲識講多謝嘅。」
 
  我淺淺一笑,這個男孩子說起話來囂張妄為,但有時候也有幽默的一面。
 
  「仆街喇…教堂唔該!」
 
  小巴急煞停在聯和墟某座教堂旁邊,司機氣沖沖說:「屌你老味,有落快撚啲講啦,下次唔撚停俾你架。」
 
  「唔好意思唔好意思,下次早啲講呀下!」他一邊匆忙拿起他的背包,然後對我說:「下次見!」
 
  上次尼馬也和我說了一句下次見,然後就沒有再見過了……想到這裡,我又哭起來。
 
  旁邊的乘客說:「我無哂紙巾喇…」
 
  「唔緊要…」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