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佔領運動」持續第四日,我開始對最近的事有一點更深入的了解。本來我和杜小峰兩人連日來傻呼呼的只是幫老鼠搬物資,看守物資站,好些時候我和杜小峰都覺得很無聊。不過,街上滿滿都是秀色可餐的大學生鮮肉,卻令我們發現坐在街上的真正意義。 

  好了,我也不是那麼膚淺的人。我當然知道這次佔領運動,市民只有一個目的,要求真普選,要求梁振英下台,對吧?我雖然沒有追求民主這種偉大理想在背後支撐,不過我絕對支持我的好友-老鼠。 

  我們四人今天如常在金鐘夏愨道支持佔領行動。我在附近海富中心的麥當勞買了六份餐後拿回物資站給老鼠和杜小峰,另外兩份是買給老鼠的朋友。 

  「喂呀,我個孖芝要走瓜啊。」杜小峰打開包裝紙後一臉生氣的說。 

  老鼠一手將沾滿蕃茄醬的青瓜片抽出來,送到口中,咬兩口後說:「咁咪走瓜囉。」 





  杜小峰不情不願地進食他的雙層芝士漢堡,老鼠甚至用被蕃茄醬沾滿的手指塗在杜小峰的臉上,一片打鬧還把地上的水踢倒。 

  「唔好搞我塊面呀!我後日要去見工!我靠塊面搵食架!」杜小峰像個八婆一樣大喊。 

  老鼠暫且停下手,問:「你媽媽介紹嗰到?終於肯去見喇咩?」 

  「唉,我肯去見,你就咪再串我啦。」 

  「我返嚟喇。」只穿著一件黑色背心的林伯抬著一箱水回來,雖然他香汗淋漓,但他的小肚子和粗框眼鏡還是把他出賣了,怎麼也不會與「性感男孩」聯繫上。我把其中一個包遞給他,他咬了兩口一臉頹喪的坐下來。 





  杜小峰瞄了一眼林伯抬回來的紙箱,說:「淨返咁多嘅?無人要飲水咩?」 

  「梗係啦,每朝都咁多水送嚟,然後網上面啲人又叫人自己帶水嚟唔好咩都唔做就老奉拎水,再係咁落去,用啲水嚟做路障都得喇。」老鼠說。 

  我用毛巾抹去林伯臉上的汗水,說:「你自己一個梗係唔得,一陣我地F4一齊出馬,一定引死班大學生!」 

  「你到底係嚟做咩架?」老鼠。 

  「我都唔係真係咁差啫……」林伯。 





  「咩年代呀…F4…」杜小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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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餐過後,我和杜小峰拿著一箱曲奇餅,老鼠和林伯拿著一箱水沿著平諾道中的天橋把物資派給途人。才走到一半,我們的曲奇餅已經分發得所餘無幾。然而支裝水幾乎無人問津。 

  杜小峰耍趣地將幾包曲奇餅丟進老鼠他們的紙箱中,大笑說:「唔好咁慘啦,拎啲曲奇餅去派啦。」 

  林伯搶在老鼠前面,義正嚴辭地說:「你地到底嚟做咩架?」 

  誰知道老鼠居然就拿著那幾包曲奇餅向著坐在石壆邊看書的大學男孩送去。林伯看著火冒三丈,話也不說的衝過去老鼠那邊。我和杜小峰暗暗好笑,偷偷的溜走了。 

  我們一路向著中環方向走過去,沿途的「大學生美好風光」都令我們東顧西昐,一時「五點鍾方向」,一時又「十二點鍾方向」。不過好風光歸好風光,老鼠和林伯說的話也不無道理,九月二十八日的衝突畫面還在深深印在我腦海中,我雖然沒有親身在金鐘前線,但光是用想的就夠恐怖了。 

  「你知唔知呀,碌葛其實唔俾林伯嚟架。」杜小峰突然用一種像是在說今天早上吃了什麼早餐的態度帶出這件事。「佢唔係反對佢追求民主,不過佢認為而家呢種佔領行動係無用囉。」很難相信這種內容會出自杜小峰的口吧? 





  「每個人都有自己嘅意見,但係佢唔能夠阻林伯嚟架喎。」 

  「講就話唔俾啫,但係林伯要嚟佢阻到咩。」 

  就在我和杜小峰聊得起勁的時候,突然,我感覺到背後有一股寒意,我知道,這不簡單,這種感覺曾經在幾年前出現過,就在戲院門外發現當時的男朋友出軌前(詳情參閱(17)15/7/2014 星期二 。林柏特-林伯。),我就有過這種寒意,但……現在我沒有拍拖呀? 

  「前輩!!!!!!!!!!!!!!!!!!!!」 

  杜小峰拉一拉我的手,轉身看著後面,我甩開他的手,徑直的向前走,死不回頭!

那個人用風一般的速度走到我身邊,拍一拍我的肩膀。「前輩!你聽唔到我叫你咩?」廢話,你不說其他人還以為大台有事宣佈。 

  其實我心中已經大概知道這個人是誰,我徐徐轉身,勉強擠出一個笑容,說:「喂,咁岩呀?」 





  他托一托眼鏡,光抓著我的肩膀而不說話,這種詭異的親切直教我不寒而慄。 

  杜小峰輕蔑地笑,用一種「你真識食」的眼光看著我。 

  突然,那男孩……對了那男孩到底叫什麼名字來著,他將焦點放在杜小峰身上,興奮地說:「你一定係前輩嘅朋友喇!我係前輩嘅後輩…呃,哈哈,是但啦,我叫何冬煜,你叫我Johnny仔得架喇!你係前輩二號,我可唔可以叫你師叔呀?」(有關johnny仔和Toby的經歷,請參閱(45) 22-9-2014 星期一 。萬紫虹-Toby。) 

  杜小峰對Johnny仔此舉大感愕然,他點頭微笑,搶走我手上的紙箱,在我耳邊輕聲說:「都叫你唔好咁飢不擇食架啦,呢件騎尼怪你都岩,你自己搞返掂。」 

  在那一剎,那股寒意又再回來,我在金鐘的人群中留意到一個人。茫茫人海中偏偏給我看見他,老話一句,我們還是太有緣吧。而這一刻,我終於知道,那股寒意的由來,不是何冬煜,而是他。 

  警察仔。(有關警察仔和Toby的往事,請參閱……太多了,不能盡錄,如果你連警察仔是誰都不知道那麼最好從頭看起,有興趣的朋友也歡迎指出警察仔出現在哪幾期。) 

  此時他正穿著一身便裝,在公民學堂那邊茫然若失,似乎在聆聽大學講師解釋關於民主的由來。 

  我有兩個選擇。 





  一,立即轉身就走,逃避。(包括警察仔和煩人的johnny仔) 

  二,上前和很久不見的警察仔打招呼。 

  我沒有多想,立即選擇了二,再次從杜小峰手上奪回裝滿曲奇餅的紙箱,餘下杜小峰和johnny仔二人在那裡討論師叔和師伯的分別。 

  上一次,我和警察仔分別的情景處理得太差,這一次,我最好小心一點,以免他對我更加反感。我在他身邊,刻意提高音量,大叫著:「有冇人要曲奇餅呀?有冇人肚餓呀?」 

  「殊……你可唔可以細聲啲。我聽緊嗰位小姐發言。」警察仔和我搭上話了,雖然和我想像中的情節有點出入。

  他拿起一塊曲奇餅,發現了我,看著我,會叫我的名字嗎?他拆開曲奇餅的包裝,看著我,然後他……他……他就這樣轉身繼續聽那位女士的演講…… 

  他居然忘記了我! 





  我生平最怕這種尷尬場面,繼續站在這裡只會讓我感覺持續的受辱,於是我在眾人的側目之下,急步離開了。 

  這並不出奇吧?畢竟對於他來說,我實在是連朋友都稱不上。 

  當我回過神的時候,才發現已經走到干諾道中的天橋最上方,我坐在旁邊的石壆休息,隨手打開其中一包曲奇餅,回想剛才的事……不禁取笑起自己上來。 

  「唏,唔好意思呀,Toby?」說話的人不是警察仔是誰? 

  我緊張得說不出話,但礙著面子的關係,還是假裝驚喜,然後大聲說:「咦!…唉呀!我頭先都認你唔到添!唔好意思喎!」 

  警察仔低頭沉笑,輕輕點頭,還是一貫的隨性。他跳上石壆,坐在我身邊。我的心臟幾乎要停止跳動了。 

  「你最近點呀?」他也隨手拿了一包曲奇餅來吃。 

  「無咩點嘅,都係返工放工咁啦,你呢?你……你嚟呢到做野呀?」我和他都知道「做野」的意思是什麼。 

  不過他搖搖頭,然後作出叫我不要張揚的手勢,說:「我今日放假,我係以普通市民身份過嚟。」此時剛好有個女孩想從石壆的一邊跳到另一邊,他非常有禮貌地扶著那女孩,像個紳士一樣。隨即繼續說:「我睇左好多片,有支持嘅,有反對嘅,有鬧佔領嘅市民,有鬧警察。好明顯……呢個世界唔係非黑即白,我著住套制服時係警察,一定要執法。但係我除左套制服,我都一樣係普通市民,我都有權去爭取民主。至於你話到底呢個方法有冇用……我就唔識分喇,我都唔識政治嘅。」 

  我看著他的臉,認識他也有幾個月,還是第一次聽他說出這些話。要我說這次佔領運動最成功的結果也許不是爭取民主,大概是我們更了解身邊的人,更了解香港的社會。 

  我聳聳肩,說:「可惜,我都唔識政治。」 

  他說:「香港真正留意政治嘅有幾多個吖?所以都唔可以怪得我地班警察,我有好多師兄就算睇左新聞,都只會相信一個事實,就係呢班人喺到搞事。我當然認同呢個運動背後嘅意義啦,但係去到前線衝突,又點能夠怪哂執法人員呢。」他低頭,惆悵。「好多伙記呢排都好燥,士氣又差,上到前線仲要俾市民鬧到狗血淋頭……我知道警察做過啲過左火嘅行為,但係市民難道又唔會過火咩?根本雙方立場對立,有衝突時就容易失控,有理性嘅市民,一樣有理性嘅警察;有失去理智嘅警察,同樣都會有失去理智嘅市民……總之呢個運動一日唔完結,衝突都唔會完。而家唯有希望政府快啲回應市民嘅訴求,但係偏偏呢個政府又淨係識逃避。」他說到這裡,猛然望著我說:「唔好意思,一味掛住講我啲野。見返你好似見返個老朋友咁,忍唔住訴苦。」 

  老朋友?也許吧,我們以前在Whatsapp還是聊得挺瘋的。 

  「唔緊要。我明白你地嘅難處嘅。」 

  「我都明白市民訴求嘅。」 

  我們相視而笑,大概心中都在想,要是其他人也能像我們這樣簡單就一說解千仇,這個世界應該再也沒有戰爭了。 

  「前輩!!!!!!!!!!!!!!!!你去左邊呀!」不遠處的何冬煜帶著杜小峰搜尋我的蹤影。天知道那白痴遇上警察仔的話會發生什麼事。而且,看到杜小峰幾乎虛脫的我,也該出手救他出苦海了。我只好站起來,對警察仔說:「好啦,我要繼續去派物資喇。下次有機會再傾啦!」 

  他也站起來,欲言又止的搔搔頭,說:「呃……之前呢,對唔住,我知我反應大左啲。雖然我唔係……gay嘅,不過…我其實唔介意同你地呢類…呃…我意思係我唔介意同你做朋友。」 

  我知道,各位讀者應該和我一樣,正在暗爽,不過我希望大家保持清醒。他絕對不可能是gay,不要再泥足深陷了。 

  眼尾看見何冬煜已經逐步迫近,我趕緊點點頭,說:「傻啦,我都唔記得左之前啲野。下次有機會約出嚟飲野食飯啦!我走先喇,byebye!」 

  他始終坐在石壆上,看著我離開。而我向著人群中走去,回頭望見他慢慢和人海融為一體,不意外地,我再也找不到他。我不知道他會不會約我出來喝酒聊天,不過就算這樣從此不見,生命中有著這樣的一個過客,還是很不錯的。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