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介

以電影的角度,以有限的文字,寫一篇自己喜歡的故事。





00:00﹕00am
 
嘭﹗巨響。
 
他的身體就像碎開了的花瓶。而他所見的一切漸漸被黑暗所佔據,靈魂亦隨著生命的汁液流出體外。
 
街坊的驚駭呼喊,由遠至近地來到他的身邊。然而隨著聽力的消失,再也聽不清楚旁人究竟在討論甚麼。
 
只知道,濃濃的血腥味正在刺激著他鼻頭內每一寸的嗅覺神經。這些氣味當真叫人很想吐。然而,他怎也吐不出來,因為他的驅體已經空空如也。
 




身體還保留著微弱的觸覺,只感到全身上下被一種噁心的液體所包圍著,像浸在一潭粘糊糊的死水中。
 
很噁心。
 
真的很噁心。
 
他很想離開這個地方,但是卻動彈不得。因為,他的手腳已失去了知覺……
 
不。
 




而是,離開自己身體。
 
或許,手、腳和大大小小的身體殘骸,已經連筋帶血地散在這幢井字公屋的某一處。
 
 
 
 
 
23:59:58pm
 




 
人生走馬燈現象猛然消失﹗
 
離地面只有不下六米,
 
距離離開這個世界還有六米,
 
距離地獄也只有六米……地獄?
 
 
 
不﹗不﹗不要﹗等一等﹗等一等﹗﹗等————﹗﹗﹗
 
 
 




 
 
23:59:55pm
 
七樓。
六樓。
五樓。
 
 
兒子呷著湯,心很愧慚。
「爸,湯不夠熱。」
「啊﹗你真囉唆。」
父親拿著湯,回到廚房加熱。
兒子望著父親那因長期工作而出了毛病的身驅,一股熱燙的感動湧到心頭。
 




 
事實上兒子,這夜不是在校工作,而是跟朋友花天酒地……且還有沾上不該沾的東西。
 
 
「好。喝光後就好好睡啊。」
「嗯。」
兒子將頭別了過去,
他不敢望著這碗湯,
 
 
 
更不敢讓父親望見,他在靜悄悄地流著淚。
 
 
 




剎那間,他猛然醒悟——
 
 
 
 
 
 
 
23:59:53pm
 
十樓。
九樓。
八樓。
 
 




「怎樣?回來了嗎?」
那夜很晚。
「嗯。」
大概是凌晨兩點了。
「要喝湯嗎?」
父親一直一直的等著兒子回家。
「好啊。」
只見父親滿足地笑笑,在廚房的電暖煲中拿出一碗暖湯。
「還暖的,快喝。」
父親就是這樣,總是眼定定地望著兒子喝湯的樣子。
 
無他,兒子臉上的滿足,便是父親的禮物。
 
「爸,很晚了。怎麼不睡?」
 
父親咳著……啊?怎麼…嚴重了那麼多啊?
 
 
 
「你在大學功課忙,很多天沒有回家喝湯了。…你這臭小孩由小到大都要我督促你喝湯﹗」
 
 
這時,兒子怔了一怔。
 
 
 
 
23:59:50pm
 
十三樓。
十二樓。
十一樓。
 
 
 
 
十歲那年。
雲是色的雨水伴著雷聲傾盤落下
家中的電話響了光仔要不要新單車可以轉波爬斜路的電話旁的父親話時糾結著一種矛盾的情緒……好像是介在願意和不情願之間
給我給我給我給我
哈哈。」父親打了個哈哈有點無計可施我儘快回來。」
最終,父親了兩小時下班回家當兒子興高采烈將門拉開時便看見滿身濕著的父親騎在一輛單車上
 
 
「哈……沒法啊﹗爸爸沒有工具可以把車輪拆下來。所以直接將單車踩回來啊﹗」
 
 
 
 
23:59:48pm
 
 
十七樓。
十六樓。
十五樓。
 
飛到更久的時空。
 
 
「光仔,媽…不會回來了。」父親從手術室中步出,硬朗的他,在兒子面前總是裝著冷靜。
「……媽媽?她…」滿身是血的兒子。然而這血,正是撞車的一剎,母親的脖子劃開了血口子時灑到他身上的。
「嗯……她走了…」父親坐在他旁邊。
「…媽……媽…嗚……嗚…」再惋轉的說話,也掩蓋不了事實。更可況,兒子目擊著事實的經過?
「光仔,別哭。爸爸…愛你…爸爸一定會陪著你…」父親抱著兒子,在兒子的頸後垂下一串淚。
 
 
 
「哇……哇…嗚……媽…媽…爸他騙人。哈哈……他一點都不愛我…哈…哈…嗚—﹗為……為了那女人…兒子…嗚……」
 
流出的熱淚,在空中飄揚。
 
 
 
誰說,沒有人愛你?
 
 
 
 
23:59:46pm
 
 
 
墮落墮落墮落墮落——﹗﹗
 
由井字型公屋的天台跳下去,原來是有一種像是穿梭時空的官能刺激﹗
 
 
「哇——哈哈哈—﹗﹗」
 
每一層走廊上的燈光快速在身邊遊移,漸漸成為了隧道的長燈。淡淡的,有一種詭異。
 
雖不知這隧道究竟是通往天堂還是地獄。
 
但就知道把他帶到十五分鍾前的時空。
 
 
「你的電腦有甚麼了不起啊?弟弟玩一下也不行嗎?」
「我明天要交給老師的作業全都沒有了﹗」
「沒有了就再做嘛﹗不可以嗎?」
「那叫你的狗種給我由頭再做一偏試試看啊﹗我可做了三天三夜了﹗」
「你—﹗你敢再說一偏?﹗」
「狗種﹗你跟那個賤女人生的狗——﹗」
啪——﹗﹗
 
 
「哇哈哈—我才是你的親生兒子啊﹗……你卻打我…」
 
 
墮落墮落墮落墮落——
 
二十樓。
 
十九樓。
 
十八樓。
 
 
 
 
 
23:59:44pm
 
 
哈………哈…
 
嘻……
 
哈…
 
像個瘋子,他的嘴巴不斷的呢喃。只見他的鼻頭上抹上了白色的粉抹,就知道他正在沈溺在虛幻的快樂之中。
 
每一個笑容,每一步虛浮的腳步伐,都是精神嗎啡給他的作用。
 
這快樂,
 
既短且痛。
 
 
哈………哈…
 
嘻……
 
哈…
 
 
「去…你的……沒有…人…愛我……活下來…獻世嗎?」
 
 
哈………哈…
 
嘻……
 
哈…
 
一跨,立在天台邊。
 
他抵頭一看,一個深不見底的水井。
 
嘿,不是水井。
 
而是最快、最可靠、最能見到上帝的截徑。
 
哈………哈…
 
嘻……
 
哈…
 
 
左腳輕輕踏前——
 
 
鈴鈴—﹗﹗
 
 
懷中的電話一響,他的動作止著了。
 
 
嗶—
 
 
「喂…」
「光仔嗎?是爸。」
「爸你老味﹗」
 
 
一掉,電話掉在天台。
 
 
哈………哈…
 
嘻……
 
哇———﹗墮落—
 
 
 
= = = = = = =
 
 
 
23:15:00pm
 
 
 
 
啪——﹗﹗
 
父親揮手一擊,摑在兒子的臉上。剎那間,兒子把兩眼瞪得老大,泛紅的眼睛已釀著淚水。
 
他摸著發痛的臉龐,然而,這痛也不及內心那種裂開的痛。他望望站在父親身後的那個女人……那位霸了媽媽在這個家地位的賤女人﹗
 
「嘻…」這時,抱著女人腿邊的小屁孩對他報以惡作劇的笑。
 
這笑,讓他失控地大叫﹕「你﹗打﹗我?」
 
「打你又怎樣?﹗」
 
父親上前,正要多摑這不肖子一巴。
 
然而,正要下手之時,父親卻猶豫了,他的手凝在半空。
 
就這個猶豫之間,
 
兒子右拳一揮,大吼著﹕「我才是你的親生兒子啊﹗」
 
 
奪門,而去。
 
然後,來到這夜悲劇的原點。
 
 
 
23:59:44pm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