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6 p.m.】 我,收,到,了,晴,子,小,姐,的,囍,帖。

那封東西裝在一個紅色的信封裡,上面寫了我的地址和名字,字跡很秀麗。

從信箱的小洞瞄見這個紅信封時,我還猜是誰這麼有誠意,呵呵,居然寄來一張手寫的聖誕卡。除了銀行和超市寄來的垃圾,我已經很多年沒有收到聖誕卡了。時間還這麼巧合,剛好在聖誕節這天送到我手上,太美好了。

要不是這樣,我才不會冒著寒風,一手抱緊從便利店買的晚餐,一手在背囊裡摸索了一分鐘,堅持要把信箱鎖匙找出來。

結果呢?竟然是這樣的一封東西。





可惡呀。

今天是聖誕節,是聖誕節呀。在普天同慶的節日裡送出這種信件,郵差的心腸壞掉了嗎?

他們不是有最先進的信件掃瞄器嗎?

上次他們在新聞上炫耀,說甚麼「毒品也好,鈔票也好,全部掃瞄到」,這樣的一封東西不可能掃描不出來吧?大家都是送貨的,這些郵差知道甚麼是職業道德嗎?在聖誕節就不該把這種信件派給客人呀,難道連這種常識都不懂嗎?

這是個甚麼爛節日。





甚麼聖誕大餐、聖誕禮物、聖誕卡、聖誕裝飾,這些無無謂謂的東西到底是誰發明出來的?

課本上面說,這天是紀念耶穌的日子。這個姓耶的傢伙不單一生未婚,還活生生被釘死在十字架上面,夠偉大了吧?但看看這個節日現在的樣子?滿街紅紅綠綠的裝飾,到處是令人作嘔的情侶,那裡有半點紀念偉人的意味。

不過又是一個變相的情人節而已。

那個可憐傢伙最後還昇上天變成了神,嘖嘖,現在就連神明也阻止不了喪心病狂的情侶,是嗎?

算了,早該料到,所有神明都是這樣,關鍵時刻根本指望不上。從西洋來的神明是這樣,我們日本的神明也一樣,全都是一堆廢物。





今早我就去拜過神了,來看看我現在的遭遇?呵呵,這還不是個別例子。

大概五六年前特別寒冷的那個聖誕,我路過神社看見裡面冷冷清清的,就順路進了去參拜,從此以後就養成了習慣。但過去幾年裡,有那一年運氣變好過一丁點嗎?沒有,沒有,沒有。

今年就更過份了。

至於這樣子對我嗎?難道就因為我沒送上昂貴的祭品?我是比不上那些富豪,能捐個鳥居、牌匾甚麼的,但至少論誠意我不輸任何人吧。

就為了去參拜,我今早六點鐘就爬起來了。那時天還沒全亮,我頂著能讓鼻涕結冰的寒風,離開停車場後一路小跑去神社。

到埗時有一陣冷風刮過,鳥居兩旁的竹林嘶嘶作響,我喘著氣連打了十個乞嗤,鼻涕流得滿臉都是。摸紙巾出來時我看到電話上的時間,還不到六點半呢,這算很有誠意了吧。

喘定了氣,我才恭敬地走進神社。

這間我隨便在谷歌找的神社顯然有點歷史了,鳥居和大殿雖然都是一副殘殘舊舊的樣子,但在微亮的天空映照下,卻有一種古樸莊嚴的感覺。





唉,現在回想起來,這其實很不妥吧。

那可是一間稻荷神社,靈驗的話應該是金壁輝煌才對。甚麼古樸莊嚴?這根本是窮得連維修的錢都不夠呀。裡面供奉的神明果然不太可靠吧。

不過當時我可沒想這麼多,只是誠心誠意地走到大殿前,拿出早就準備好的兩個五円,一個一個投入賽錢箱,再用力地搖響鈴鐺。

我祈求,晴子小姐生活幸福,快快樂樂。
我祈求,以後財運亨通,百發百中,大贏特贏。

拍手,鞠躬。

祈願後,按照習慣打算買兩個御守,但小賣店居然沒開門。在神社繞了一圈,一個人都沒見到,沒有員工,也沒有客人。我沒有放棄,而是穿過「香客免進」的通道,直入到那一小片竹林的盡頭,終於找到一位在掃地的巫姨。

「阿姨我要買御守。」我說。




「沒到營業時間,你晚點再來吧。」巫姨看著腳前揮動的掃帚,頭都沒有抬起來。
「我要現在就要買。」
「是嗎?十點就開了,你去外面等吧。」
「我等不了,買完我就要離開了。」

看著不為所動的巫姨,我猛然一伸手拿走了她的掃帚,她才抬頭望向我。

「客人不能進來這邊的,請你別搗亂了,快點出去。去,去,去。」
「我迷路了,你帶我出去吧。」
「沿這路一直行就是了呀──喂,怎麼了。」

我一個轉身閃到她身後,推著她就往御守店過去。

「喂喂喂,年輕人,有必要這麼急躁嗎?」
「有呀,買完御守我就得回去開工了。」




「那只是你的問題吧……」
「但賣不到御守給我就是你的問題了呀。話說你走得太慢了,要不要我抱起你跑過去?」我誠意地問。
「不用,不用,我去還不行嗎。」連她也被我的誠意感動了,熱切地往小賣店小跑過去。

巫姨打開了店門,我跟往常一樣買了兩個御守,一個保平安的除厄守,一個促進財運的開運守。
「夠了嗎?」巫姨說。
「嗯,謝謝。」
「那就好,祝你聖誕快樂。」
「聖誕快樂。」我揮手跟她道別。

離開神社時,又一陣風吹過,竹林裡有一群白鴿噗噗噗地飛起。我抬頭正好看見它們形成一道白線,迎著朝陽的光線,往遠處的天空投射而去。

就是那一刻,我心想:也許今年跟以往不同?也許神明認可了我的誠意?也許今年能有一個快樂的聖誕節?

呵呵,後來一切都很順利,似乎驗證了我的想法。我回到停車場,吃過早餐就開車。回東京的路上毫無阻滯,比預計早半小時就回到公司了。卸掉了貨,泊好車,時間還早,我於是去駅前的帕青哥店坐一坐。





才打了不到十顆,我就知道今天手很順。鋼珠一顆接一顆地跳進抽獎槽,中獎的聲效蕉蕉蕉地響,然後鋼珠格咯格咯地傾瀉下來。這些聲音太動聽了,我捨不得離開。

直到肚子發出了一聲巨響,一時間蓋過了機台的音樂,我才記起今天不是一般日子:不快點回家就得跟那些噁心的情侶們一起擠車了。我連忙捧起鋼珠盤去換了獎品,再換回現金。

兩小時裡贏了兩萬多円,好久沒試過了。唉,我更認定今天是與眾不同的,會是一個難得的快樂聖誕。

贏了錢嘛,不能虧待自己。回家的路上我買了兩大袋食物,有平日捨不得吃的壽司盛、外賣牛排,還有炸雞、雪糕,最後再買了兩條啤酒。

「一個人也可以盡興嘛,賀一賀這個有史以來最快樂的聖誕節。」

我拿著兩大袋食物,踏著輕快的腳步回家,直到路過樓下的信箱。

然後,咻~~~嘭!我的心情從懸崖一躍而下,所有的平靜、滿足、快樂都被這個紅色信封一掃而空了。

可惡。為甚麼?為甚麼要這樣?

呵呵,花道你這個天才,到現在還不明白這淺顯的道理嗎?希望愈大,只會失望愈大,本來就不該對聖誕節有任何期望的呀。

眼好澀,肯定是剛才瞪著帕青哥的閃燈太久了,感覺眼淚要流下來了。字都開始模糊了,不寫了。

可惡呀,這垃圾節日。

不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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