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0 a.m.】 小時候過新年好像挺開心的,不知甚麼時候開始變得愈來愈無謂了。

以前想要新年假期慢點過完,現在只覺得這節日拖得太長了。都一月八號了,新一年都過一星期了,還慶祝不夠嗎?

說起來,到底新年是甚麼時候成為節日的?不就一個換日曆的日子,有甚麼值得慶祝的?難道就因為「新」嗎?一年裡有十二次個新月,三百多天新日,不知多少個新小時,為甚麼不每月每天每小時都慶祝?

根本就很無謂,日子不就一模一樣地繼續下去,有甚麼值得慶祝吧,又不是中了彩票、昇了職、新婚……

可惡,停,停,停,不要再想了。





嗯,新年也就算了,畢竟三百幾天才一次,也不能叫它不來。但從這星期開始,我們車隊還被調了去跑新的路線。不知那個茂叔的腦袋裡裝了些甚麼,居然一副很興奮的樣子。

「新一年跑新路線,雙喜臨門。」

舊路線跑得好好的,有兩晚泊車的地方附近就有不錯的帕青哥店,這兩年下來我都成為熟客了。換了路線又得去找一間新店了,還不知道找不找得到。沒辦法,打工就這樣,我認了。

但就為了甚麼慶祝不慶祝的,居然被訓了一頓,晦氣。要求這麼多就別叫我負責早餐呀。

八個人,每人四個飯團,加起來足足三十二個。我起床披件外套就跑出去了,一個人像瘋子般連續跑了四間便利店才買全。回到停車場,拆了飯團的包裝,塞進電飯煲裡保溫,再煮熱水泡好茶。





在其他人起床前我就做了這麼多的事情,吃的喝的全準備好。大家起床後也都愉快地拿飯團斟茶,邊吃邊聊天。

唯獨茂叔,哼,這傢伙在組長中也算是老手了,卻食古不化,意見多多。

他突然把我拉到一邊。「說好大家輪流負責煮飯的,但最近兩次你都買飯團回來,為甚麼呢?」

「甚麼為甚麼?飯團有問題?」

「說好是輪流"煮"飯,不是輪流買飯呀。」





「煮也好買也好,吃進肚裡有甚麼分別?」

「平日偶爾吃一次速食品就算了。但現在是新年,又調了新路線,說過要吃好一點呀。」

「對呀,就是吃好一點才買這些呀。」我指了指垃圾袋:「不信的話你看看裡面的包裝袋,有鰻魚、魚籽、牛肉,全都是貴價貨。你看大家也吃得很滿足,沒人有意見呀。」

「他們不好意思而已。這次調來新路線,都因為你跑上總部吵了一輪,才讓全組人都多拿了五萬円津貼。看在這份上,當然沒人來怪你。」

哼,說穿了,他是怪我繞過他上總部投訴吧。

我上去總部是要求讓我們繼續跑舊路線的,可不是為了甚麼額外津貼。那點錢在運氣好的日子兩三晚就贏到了,在舊路線上的那間帕青哥店裡我就試過一晚嬴到一萬多円。如果新路線附近沒找到帕青哥店,那我以後在平日晚上就沒機會贏錢了,這樣算起來,那筆津貼還不夠賠償呢。

茂叔見我沒甚麼反應,終於知道沒趣了:「下次別這樣了,知道嗎?」

懶得跟他吵架,我嗯了一聲當做回應了。





都星期五了,想吃甚麼大餐很容易呀,今晚、明天、後天在東京多的是選擇。但這個茂叔就是愛小題大做。

算了,要開工了,被這茂叔害得早餐都沒心情吃了,還好留了兩個飯糰,唯有拿到車上等紅燈時啃掉吧。


【11:45 p.m.】 終於回到家了。

原來今天晚上是公司的新年聚餐,我完全忘記了,泊好車後被高野拉住,才記起有這麼一回事。

免費的一餐不去吃又有點虧,但去吃又得聽一大堆垃圾話。說穿了不就是全組一起吃頓飯假裝有團隊精神甚麼的,大家安靜地享用飯菜,說兩句感謝公司之類的客氣話,那就完事了呀。但那些老傢伙平日不好意思惹事生非,到這種日子借著酒意,就喜歡提一堆不禮貌的問題來騷擾人。

「哎喲,工資加多少了啊?」
「怎麼了,幹了這麼多年還沒昇職啊?」
「你條件這麼好,居然沒交到女友嗎?」




「新一年,又老一歲了啊,有甚麼人生目標嗎?」

這種戲碼,年年重複,無一例外。而且他們會扮成半開玩笑半關心的態度,讓你不好意思直接跟他們吵起來。往年我就低頭專心吃飯,假裝沒聽到,反正他們對我倒也不敢太過份。

但今年不一樣,實在沒心情應酬他們。吃過最初幾道菜,我就帶高野借尿遁離開了座位。

餐廳過去兩間舖就是一間帕青哥店,我們走到最裡面,一人佔了一部機。才玩了幾分鐘,茂叔居然出現在我倆身後,還冷不防把手搭在我和高野肩膀上,把我倆都嚇了一跳。

「又來送錢嗎?」

我差點扭壞了帕青哥機的手把,定神回頭才看見是茂叔:「喂,你喝傻了?突然冒出來嚇人,沒看見我們在忙?」

「不就在玩嗎?要說忙,你們該忙著在吃飯才對呀,怎麼跑出來了?」

「玩也可以很忙呀。」我抓起一把鋼珠:「這些都是真金白銀,玩這個至少比坐在餐廳聽廢話有意義多了。」





「那你人生也太多時候沒有意義了吧。睡覺時不賺錢,放假日不賺錢,甚至你以前當學生時也不賺錢,那些時間和日子都沒有意義嗎?」

我張了張口,想答他「是的」,卻說不出口。

「你玩這個去年贏了多少?賺了錢別忘了報稅,有沒有找個會計師算一算?」茂叔說。

「……」

他還不肯停口:「就不知道你原來這麼上進呢。想多賺點錢就跟我說嘛,公司最近投了幾個新項目很需要人去當開荒牛呢,肯定很快能昇職加薪。」

「嘖,這種自討苦吃的事情我才不要,這麼好你自己又不去?」我說。

「我早就昇職了呀,現在不就在這裡看管著你這紅毛猴子嗎?」茂叔拍了拍高野肩膀:「手癢了,借我玩一陣。」





高野居然真的站起來了,把座位讓了給茂叔,自己則坐到隔壁的機器。

我們玩了一個多小時,茂叔跟高野不依不撓地聊了一個多小時。我沒搭話,卻被逼著聽兩人的閒言閒語,根本集中不了精神。

哎吔,我不想給茂叔看扁了,但最後唯獨是他贏了點小錢,我跟高野各輸了幾千円。可惡,新一年才過了一個星期,這樣的運氣實在不是好兆頭。

唉,不知不覺居然又寫了這麼多。

再這樣下去,我就要變成對著日記自言自語的傻瓜了。說好了要把這本日記簿放回鞋櫃的,結果在桌上一擺就幾星期了,害我忍不住一次又一次地翻出晴子小姐的照片。

每看一次,心情就低落一整天。

不可以繼續下去了。寫完這句,要立即把日記塞回鞋盒去封好。紙盒拿出來了,膠紙準備好了,立刻行動吧。

再見了晴子小姐。

不對,應該是再也不見了。

嗯,最後再看一眼。

看完了。

再也不見了。

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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