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橋之戰篇 - 第十一章 - 筍彧擇木
 
冀州鄴城裡,筍彧正與四兄荀諶和三兄荀衍在家裡談話至深夜,筍彧和荀衍都是無精打采的,相反,荀諶卻是一臉春風。
荀諶笑道:「冀州官場,自有它的一套規矩和人脈關係,所謂入鄉隨俗,我們穎川的俊傑初來甫到,不能操之過急;放心吧!假以時日,我一定能把荀家的人都拉上高位,現在大夥兒先養精蓄銳吧,哈哈!」
當日筍彧領著親屬,從豫州頴川郡千里迢迢來到冀州,那時冀州剛易主,袁紹久聞穎川多名士,便待他們如上賓,袁紹當然想重用筍彧等人,但一來當地原有的官僚已經盤根交錯多年,二來袁紹自己也是半個外來人,不敢貿然對官場作出大攪動;就這樣,筍彧等人只被安插在一些俸祿不俗的閑職上。
至於荀諶,他雖是穎川人,但多年前便在冀州當官,在游說韓馥不戰而降一事上,荀諶更是居功至偉,所以此刻他在袁紹身邊可說是地位超然。
荀諶又笑道:「我明天又要見袁紹,兄弟們若對冀州的事有什麼高見,我可以代勞傳話,哈!」
筍彧問道:「當日四哥游說韓馥歸降袁紹,韓馥若犯疑,你隨時賠上一命,你肯冒這個險,是對袁紹寄與厚望?」
荀諶想了一想,油然道:「袁紹比韓馥強得多是必然,不止這樣,我相信他志不止於一州,他是個心存大漢,放眼天下的梟雄!」
筍彧雀躍問道:「此話怎講?」




荀諶低聲道:「這事你們聽了便算,千萬千萬不要說出去:袁紹是個懂得在非常時候用非常手段的人,他見陛下正被奸賊董卓挾持,欲救無望,便建議把幽州牧劉虞推上帝位,好跟長安逆賊分庭抗禮。」
筍彧聽罷心頭劇震,表面上卻是若無其事,鎮定功夫算是了得。
反之荀衍一臉怒容,「四弟剛才說什麼心存大漢,讓我好生期待,原來是這一回事,真是混帳!以前爹對我們的教誨,都隨爹而去了嗎?」
荀諶先是搖頭嗟嘆,然後拿起酒杯喝了一口又一口,不屑地道:「我……我就知道三哥會這樣說,你們沒錯,這種離經叛道的事,不要說不該做,我們荀家的人,是提也不能提,想也不該想,不然就是不夠忠貞,對嗎?」
「你們聽過太傅袁隗在雒陽被董卓滅族的事吧 (詳見第一部雛龍之戰篇 - 袁隗之死),他明明有機會跟袁紹一起去渤海,卻為了對陛下忠貞而選擇留下,老鬼自己求仁得仁,卻害死了一族數十口……」
提到袁隗,荀衍倒是沒有怎樣,但筍彧的心神卻是被大大觸動了。
當筍彧還在京城時,與袁隗有過一面之緣,但這一面卻對他影響深遠,袁隗把年幼的漢帝託付給他,他也立志以此作為往後人生的使命。
此刻筍彧當然是不動聲色,像從未見過袁隗似的。
荀諶繼續他的辯解:「袁紹這個提議是有問題,我去河內見他的時候,他問過我,我可沒有出聲說支持…」
筍彧見氣氛愈趨疆硬,便伸手道:「畢竟袁紹沒有成事,我們就不必為此爭拗了,我倒是好奇,袁紹下面能人不少,有沒有人持不同意見又敢說出口的?」




筍諶答道:「有,但就那麼一個,他叫曹操 (詳見第一部江東猛虎篇 - 關東軍散),可能他跟袁紹是多年故交吧,所以為此事罵袁紹時罵得挺凶的!」
荀衍從容道:「曹操?他剛在兗州替袁紹打敗了號稱十萬之眾的黑山軍,當上東郡太守,說起來,還算是個有真本事的人。」
筍彧徐徐道:「我在京城的時候,就聽公達(荀攸)提起過,大將軍何進在生的時候,對曹操的印象很不錯…… 這個曹操看來挺有意思,不過既然袁紹把他留在東郡,就不會回冀了,不然的話,倒想會一會他。」
荀諶心念轉動,試探道:「彧弟若是不介意舟車勞動,見曹操的事,為兄或許可以為你安排。」筍彧訝道:「你的意思是,派我去東郡?」
荀諶點頭道:「不錯,我聽說州牧有重要東西要交給曹操,還有就是,他對兗州是很在意的,怕曹操一個人應付不來,你懂我的意思……」
筍彧心中暗喜,表面上卻裝作不太在乎,「反正在這裡也是投閑置散,這事就有勞四哥了。」
荀衍把一切看在眼內,心中一陣神傷。
過了若干日,筍彧正在家裡收拾行裝,盡備出發到兗州東郡,荀衍悄悄來到他身旁,默不作聲,筍彧屏退下人後,兄弟二人作離別前的深談。
荀衍嘆道:「文若或許不知道,你四哥是故意讓你出走,因為怕有一天你的才華被袁紹看上,那他現在的崇高地位就會受動搖。」
筍彧默然半晌,淡淡道:「他怎麼想,我管不了。」




荀衍點頭道:「沒錯,以他現在的氣焰,不要說我這個三哥也管不了他,就算爹還在,恐怕也要讓他三分!」
筍彧無奈道:「可惜穎川的人現在是寄人籬下,看他面色是在所難免,本來四哥接應我們筍家到冀州,我應該感激他才對,但坦白說,我實在不想再見到他!」
荀衍看著筍彧,一字字道:「文若你老實回答我,你這一回去東郡,與其說是為了避開友若,不如說是為了避開袁紹,對不對?你是有準備長期留在東郡跟著曹操,有沒有說錯?」
筍彧內心掙扎了一會後,斷然道:「不錯,一個心不存大漢,卻放眼天下的什麼梟雄,對社稷只會是禍害,我絕不能為這種人效力!」
接著面露寒霜,低聲道:「我這幾天暗中打聽過了,對於立劉虞為帝一事,袁紹是名副其實的鍥而不捨,只是劉虞拼死推卻才沒有成事;至於友若,哼!沒有他說得那麼清白,他根本就是推波助澜的一員!」
荀衍睜大眼睛,滿臉怒容,然後低頭沉思了一會,搖頭嘆道:「我要是說對這個四弟已經徹底失望,那是說得輕了……看來,日後我還需要防他一手……」
「那天我罵了友若,不過那是最後一次,以後,我只跟他虛與委蛇……」
筍彧道:「我贊同三哥的做法,他既然行到這一步,又全無悔意,只會越走越遠,三哥當心他是對的,但願筍家不會給他連累。」
「至於我會否長期待在東郡,現在言之尚早,總之我不會待在袁紹身邊就是。」
「唉,希望三哥能理解……」
荀衍靜靜看著筍彧,微笑道:「有這樣一個有志氣的弟弟,為兄很欣慰,弟才二十八歲,儘管去闖天下,去做對的事情;但是要記得,一天曹操仍是聽命於袁紹,你幫曹操,也就間接在幫袁紹,所以你時時刻刻都要審時度勢……三哥對你寄與厚望!」
筍彧感動道:「哥……謝了!」
「只是以後三哥在冀州官場,左右做人難了!」
荀衍慨嘆道:「每一個人都有屬於他自己的使命,我應承過爹要看好筍家,就不能領著族人東奔西跑,不用擔心,三哥懂得怎麼在官場自處!」
 




***
晚上,筍彧從床底暗格取出一物,揭開多層裹布後,便看見昔日袁隗轉交給他,那道漢靈帝臨終前交託袁隗的遺旨 (詳見第一部董卓之亂篇 - 袁隗託孤);對一般人而言,這聖旨早就形同廢紙一張,留著只會帶來麻煩而沒有絲毫實則用處,但對筍彧來說,它的價值在於它背後的使命與承諾。
 
筍彧緊握著它,淚留滿面,「太傅,你恪守了你對先帝的承諾,留在京城,不讓年幼的陛下孤獨無依,我也恪守對你許下的承諾,不留在冀州與奸人為伍……」
 
參考文獻:
《三國志魏書卷六袁紹傳》……頴川荀諶等說馥曰:「公孫瓚乘勝來向南,而諸郡應之,袁車騎引軍東向,此其意不可知,竊爲將軍危之。」馥曰:「爲之柰何?」諶曰:「公孫提燕、代之卒,其鋒不可當。袁氏一時之傑,必不爲將軍下。夫冀州,天下之重資也,若兩雄并力,兵交於城下,危亡可立而待也。夫袁氏,將軍之舊,且同盟也,當今爲將軍計,莫若舉冀州以讓袁氏。袁氏得冀州,則瓚不能與之爭,必厚德將軍。冀州入於親交,是將軍有讓賢之名,而身安於泰山也。願將軍勿疑!」馥素恇怯,因然其計。
《三國志魏書十筍彧傳》: 彧獨將宗族至冀州。而袁紹已奪馥位,待彧以上賔之禮。彧弟諶及同郡辛評、郭圖,皆爲紹所任。
《三國志魏書卷六袁紹傳》……與冀州牧韓馥立幽州牧劉虞爲帝,遣使奉章詣虞,虞不敢受。
《三國志魏書一武帝紀》: 袁紹與韓馥謀立幽州牧劉虞爲帝,太祖拒之。二年春,紹、馥遂立虞爲帝,虞終不敢當。
《三國志魏書十筍彧傳》: 初平二年,彧去紹從太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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