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璇閉上雙眼,小嘴緊緊地扁著,完全就是一個準備受罰的小孩。

  我舉起手掌,藝莉與絲明也掩起了嘴,森琪則咬著下唇避開眼神。然後,我從右上方揮掌,摑向樂璇的臉頰。

  但就在我的掌心距離她的臉大概是1cm左右,我中斷力道,最後只輕輕拍了拍她那像小麵糰似的臉珠。

  「啊、老公……」樂璇張開眼,一副快哭出來的表情。

  「唉,算了,」我無計可施地搖頭「我打不下去,等會妳又哭又叫,又去我姐告狀之類,我也不知道要如何處理。妳知道錯就好了。」



  「嗚~~~~~」樂璇一下撲進我的懷裡「我知錯了!!嗚嗚嗚嗚,小璇知道了,以後也不會了!!」

  樂璇小跳著欣喜地說。藝莉也按住胸口一臉釋然,然後過來對我倆說:「好啦好啦,都結束啦,我好餓喔,你們要不要吃什麼?我們去飯堂找學生議會要點東西吃吧。」

  「嗯嗯~我同意!!」森琪也馬上點頭。

  「那就走吧。」我摸著樂璇的頭髮說。

  這圍繞著一個夾萬,一橦古建築的解謎遊戲終於落幕。根據伶馨至高無上的判決,我們與鹿儀,同時獲得今年的決議權。



  鹿儀不知道是氣結,還是不忿,還是到底難以接受,最後還是不發一言,把手機還給樂璇之後,就離開了八卦館大堂。

  我們則回到了房間裡,而我首先要處理的,就是樂璇竟然從一樓跳下去這件事。

  樂璇那時候攀到欄杆上,她知道森琪在大堂,然後也看見了湊巧在場的森瑤,便叫了兩姊妹幫忙。

  我當然知道森瑤大概不是湊巧在場,而是一直留意著森琪的動態。

  但故勿論如何,最後還是靠森瑤思路敏捷,一下就想到騎膊馬這種戰法,而樂璇則說,她以前也有練過一點parkour的動作雜技,所以最後得以安全落地。



  可是,即使樂璇是天賦異稟的體操奇才,即使她有信心可以快速抓住平衡,但如果一旦失敗了,那麼從高處墜下嚴重受傷的,可能就不只是樂璇自己,而是加上森琪、甚至森瑤。

  距離世青資格賽也只有約莫一個月,如果樂璇受傷了,如果森琪受傷了,我要如何跟花姐交代呢?

  為此,我回到房間就說這次一定要懲罰樂璇,至少讓我打她一巴掌。

  樂璇也知道自己闖了大禍,哭喪著臉來到我面前──結果我還是打不下去。

  我們一行人離開了房間,我乘機慢慢放慢腳步,靠到絲明身旁,問著她說:「想不到妳會把枕頭丟下去,這實在是令我大開眼界。」

  剛才與鹿儀的追逐戰當中,絲明並沒法跟上我們的速度,所以她一個人留在了二樓。

  絲明雙肩一震,似乎被揭破了什麼不得了的謊言。絲明拉著我的手臂,囁嚅著說:「我……沒你們跑得那麼快、我、我……站在二樓……見鹿儀……見鹿儀跑向夾萬,就……想、想到把東西丟下去……本來、本來我想丟小璇的、小璇的可樂瓶……」

  我冷眼看著絲明:「妳……是想皇天擊殺鹿儀嗎?」



  絲明羞惱著捏著我的手臂:「我、我也想到……那、太、太危險……房間裡也沒有有用的、的東西……我只好用枕頭、枕頭……試看看……你、你別笑啦!」

  我實在禁不住笑聲。我抱了抱絲明的肩頭說:「不過妳那一擊也確實有用,至少給予小璇追上去的時間。Good Job!」

  絲明別開了頭,太概被別我稱讚而太過害羞了吧。

  此時我的手機收到了短訊,我揚起屏幕一看。

  【伶馨:待會來見我吧,老榕樹那邊】

  【伶馨:如果你沒有儲存我的聯絡。那麼我是伶馨】


Ω



  我再次被老榕樹所吸引。

  在日光之下,在秋天的晴空之下,在不同時間的天色下,老榕樹都會展現出完全不一樣的氣質。我開始感受到這不只是一株古老的植物,而恍如是生命週期極為漫長的沉睡巨靈,用最超然沉靜的姿態,連繫著天與地之間無盡的靈魂循環。

  午後的陽光照在老榕樹上的樹幹上,散發出一份暖和的實木樹色,繁密的葉蓋隨風響嗚,有如遠方的海潮聲。

  「剛才我說的不是客套話呀,」伶馨說坐板根上說「你也知道我身體狀況,我是真的為免野外活動,又弄個沙灘排球什麼的,才設定為靜態的解謎遊戲。可是結果還是發展成這樣了,我該說你們是創意無限呢?還是太過於亂來呢?」

  「那妳得去問問我們的隊長大人,」我聳聳了肩頭「我對她也是沒轍。不過我就正式感謝妳吧伶馨,不是有妳的仲裁,我們不知道要彊持到什麼時候。」

  伶馨塗著赭紅色口紅的雙唇泛起微笑,說著:「你是真的這麼想嗎?那你應該要如何感謝我呢?」

  伶馨拍了拍她身邊板根的位置,我只好走過在她身邊坐下來。



  我跟她並肩坐著,老榕樹的板葉在我們頭上婆娑搖曳,偶爾有綠葉飄落。伶馨身上傳來典雅沉穩的香水氣。

  「伶馨,」我對她說「即使到現在,妳還是要阻止我們讓體育部獨立嗎?」

  「我說過了,」伶馨悠然說「這是我的職責,在我擔任學生議會主席的這一年,我不能任何任何社團走過來,對我說他們要分離出去,那就由得他們去。」

  「啊,」我笑著概嘆「我認真開始喜歡明明那說話方式了。總比每次都要動腦筋反駁伶馨妳來得簡單舒適。」

  「嗯哼~」伶馨發出帶著些許嘲諷的微笑「你果然是比較喜歡絲明多於我呀,是因為她的身材嗎?」

  「我也不是要這麼說,而且妳真的覺得我是那麼膚淺的男人嗎?」我看著伶馨的側臉說「我不否認明明的身材實在很吸引人,但我更喜歡她那單純、率真又愛害羞的臉。」

  「那麼……」

  「嘩……伶馨,等一下,這……」



  伶馨毫無預兆起翻起身,扶著我的肩頭,張腿就騎在我的身上。我的腿間感受到她刻意進逼的柔軟部位。

  「我竟然比不上絲明嗎?」伶馨抱住我的肩頭說「我也真的比不上你身邊那些千嬌百媚的女生嗎?」

  伶馨穿著貼身的白襯衫,精準的剪裁完美展現她的身體曲線,豐挺的胸脯,纖巧的腰肢,豐沛的香水味。我感受到的下身開始不受控制。

  「我就說過不是如此,只是……」

  「只是甚麼,啊……」

  伶馨挪動下身,身體跟我貼得更緊密,她神秘的腿間往前摩擦,我的褲檔一下子就甦醒過來。她兩頰緋紅,吁著氣發出嬌吟。

  「因為我知道,」我伸手扶著她的腰間說「我知道妳一定會用這一點要脅逼我,要我放棄小璇的想法,要我放棄讓體育部獨立,呀,伶馨。妳這樣……」

  伶馨將兩肩頭髮撥到背後,然後用手解開自己的白襯衫扭扣,一顆然後又一顆,直到她白襯衫完全躺開,露出裡面被黑色蕾絲胸罩包裏的乳房。

  「如果我說不是這樣呢?」伶馨用她尖細的指尖撫著我的臉「如果我說,我真的只是想做愛呢?你可以跟我做嗎?」

  「可是……」

  伶馨牽起我的手,放在她的胸部上。她的雙乳很豐滿,充滿嬌嫩的彈性又渾圓可握。

  「嗯……♡♡我好久沒有做愛了、唔……♡♡我一樣……也只是想要、啜……♡♡唔啜……♡」

  我一手挽著伶馨的腰間,一手輕搓著她的豐乳,伶馨吻下來,伸出舌頭挑逗著我的嘴唇,我便也張嘴應接,舌吻著她帶著口紅氣味的絳唇。

  「唔丫……♡、小果、啊……♡、我想要……啊丫♡♡」

  伶馨那優美的腰間開始徐徐挺動,用她的秘部摩擦著我的褲頭。我已勃起的下身被她一再刺激,也開始燃起熾熱的欲望。我翻起她的裙擺,抓住她穿著黑絲襪的屁股,繼續跟她緊密的濕吻。

  「嗯啜、唔……♡♡唔呼……丫……♡♡咳唔、咳……啊、不、咳……咳咕……!!」

  「伶馨!?」

  我正如伶馨相吻正酣,伶馨卻突然吐出異樣的咳嗽聲。她慌忙推開了我,然後掩嘴不住乾咳,整個上半身像被衝撞似的起伏抖動。

  「咳、咳唔……!!咳咕……!!啊……怎麼會、咳……」

  伶馨乾咳好了一回,喉間又突然傳來刺耳的氣促聲,到她放開掩住嘴的手,那上面竟然是一攤鮮紅的血。

  「這、這……」我心頭一陣糾結「伶馨妳到底……?」

  伶馨卻笑了笑,從裙袋中拿出一道手帕,然後從脫離我的懷抱,從我身上來到草地上。用手帕抹著手中的咯血。

  「不好意思,嚇到你了吧,」伶馨慘然苦笑「但這絕對無你想象中嚴重,我的氣管本來就是這樣,這也是為什麼……我不太能做愛。」

  我站起來,只見伶馨似已是習慣自然地,用手帕抹著嘴角的血絲。我完全想不到合適的言辭。

  伶馨見我沉默不語,又說了:「我真的沒事啦,好可惜呀,差一點點就成功了。我說真的呀,我是真的想做愛呢,我們女生也有需要的,對吧。」

  我低著頭,突然連伶馨那總是帶著蒼白的臉色也不敢去看,只是牽起了她的手。

  伶馨稍為拉好衣襟,然後走進我懷中,靠在我的胸前,像在聽著我的心跳。

  「如果可以的話,」她說「你也想跟我做的,對吧?」

  「對,」我肯定而確切地回答「伶馨,我想。我很想。」

  伶馨閉上眼抬起頭,雙唇吻上來,靜靜地緊密著良久。我也閉上眼,聆聽老榕樹在我倆身邊發出像遠古歌謠的生命之聲。


Ω

  她站在懸崖邊緣的一片小丘陵上,日落前橘色晚霞夾雜著風雨將至的烏雲,厚重的晚風吹拂她腳邊疏落的野草,也吹拂著她身穿的翠綠色長裙。

  仔細一看,會發現她的長裙並不只是翠綠色的,雪白的仿紗上編織著更多華麗細緻的圖案,如深藍色的紋理,如棗紅色的碎花刺繡,如金色的細絲針織。當風吹過來,搖動她撐著的白紗陽傘,揚弄她繁疊的古典裙擺,她身上的各種色彩便宛若春日盛開的群花豔卉,恍似記憶或夢裡不成形的流彩,更像她頭上漫溢流動的鉑金長曲髮,在世界盡頭的峭壁上綻放出翩翩起舞的蝴蝶。

  「妳不冷嗎?」

  我走近絲明的身後,對她說。

  她的肩上擱著陽傘,搖了搖頭,應道:

  「我已很久……很久沒有……沒有看到海。」

  我踏上她所身處的小丘陵,站在她身後,遙看前往夕映下的海洋。下午後天空便開積起雲片,令此刻暮色有點沉鬱,但那像雞尾般鮮豔的烈酒色海洋,仍然浪濤著冷清的沙灘。

  「明天早上我們還有半天時間,」我說「小璇藝莉醬想到海邊去玩,那我們一起去呀?」

  夾萬的謎題解開後,八卦館的集訓算是結束了,但形式上我們明天下午才坐車回大學,所以其實多了半天的自由時間。

  絲明的側臉嘴了嘴唇,回答說:「那……我、我不會游泳,也……也沒有泳衣。」

  「藝莉醬她們三個也好像沒有。」我淡然說「可能就是去玩玩水吧。」

  「嗯、那、那好吧……」

  絲明輕輕點了點頭,我握起她在晚風中有點轉冷的手。

  「這次真的辛苦你了。」我對她說「我不知道妳會否覺得體操隊太亂來,或是小璇總是會搞出各種麻煩,但如果妳確實是這麼想,卻仍然想跟我們在一起,那我非常感謝妳呀,明明。」

  絲明也試著握起我的手,我記憶中這是第一次。

  「那、那個……其、其實……在孤兒院……的生活、生活,並沒有、沒有……那麼可憐……我、我跟老院長一起、一起生活……其、其實很好。」

  「是嗎?」

  我很幸運不是孤兒院的孩子,家裡也有一位煩人的姐姐,所以確實無法想像孤兒的生活。
  
  「有些被領養的孩子……反而、反而……不那麼幸運……可能是養父母……脾氣很差、又可能……他們的新兄弟姊妹……欺負他們……要做、要做很多家務……有之後回來看我們……我們的……一直在哭……」

  我試著想像那些孩子的處境,從一個悲慘的童年,走向另一個更悲慘的童年。那並不只能用悲劇去形容。

  「當然也有……也有不少幸運的例子……像伶、伶馨……」絲明舐了舐嘴唇,貌似很少一口氣說話這麼多話「我一直……沒有找到新、新父母……後來就覺得……這樣、這樣也不錯……一個人生活。」

  絲明望向我,雲間透露出耀目的餘暉,她的圓眸映照著陰晴不定的晚霞,我仍然在眼裡看得某種長年累月的孤單害羞。

  「妳現在就不是一個人了呀,雖然我知道這樣很老套,但我想,明明妳至少喜歡待著我們身旁吧。」

  我伸手抹著她耳際飛舞的鉑金色髮絮,那像一陣幻化成風的夕陽。

  絲明淡櫻色的嘴唇勾起平淡的莞爾,無言地點了點頭。

  我們互相靠前,我輕抱住絲明的身體,絲明把頭埋我的頸間,鼻頭悄悄地呼息著,像今天早上睡來的時候,她清醒後的呼吸第一口空氣。

  「好啦,天色暗了,這邊風大,我們先回去吧。」

  「嗯……」

  我牽著絲明,從小丘陵踏著荒草地轉身,步向八卦館。

  八卦館就像前朝的歷史遺物,在入夜前鍍上了一層明亮的沙礫色。

  海風吹著我與絲明的背項,我好像在風聲裡聽見了老榕樹的脈膊。


壹肆︱Ἀριάδνη︱阿里阿德涅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