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肆︱Απόλλων︱阿波羅


  我讀完了推理小說的最後一句,翻開最後的空白頁,確認這本書已經結束了,調整讀書時不覺緊張了的呼吸,闔上大概有三百頁的書,抬頭望看車廂內。

  我們坐在較後排的位置,車廂左右兩列的椅子都幾乎滿座,現在應該不是旅遊旺季,但也有不少人正在通勤。

  「呼……嗯……」

  我望向在我身邊睡著了的她,她披著格子針織毛毯,睡得很沉,長髮掩蓋了她半邊的麗容。我認識她的時候,她剛把頭髮染了朱古力色,現在快要一年過去了,頭髮末端又長出了烏亮的黑髮,她並沒有補染,只是把過長的髮尾剪成恰到好處的長度。



  我看著她落在玻璃倒影上的黑色長髮,以及窗外廣衾的農田與延綿的白色群山,如回憶般流逝的景色令我想起了戀音,她也有著同樣美麗的黑髮。

  她的手軟垂在椅背上,我試著輕碰她的尾指,握起她的掌心,掌心如樂璇﹑森琪一樣,已起了一層薄繭,流轉的景色沖刷著我們在車窗上半透明的輪廓。

  我突然幻想,如果我們身體不同部位也擁有記憶,她的掌心又會記得怎樣的畫面?

  「呼……呼﹑你……都沒有睡嗎?」

  她在坐位中稍轉著身,我以為那只是睡夢中身體的自然動作,沒想到她卻醒來了。



  「我昨日預先睡過了,飛機上也有睡。」我搔了搔她的手心「吵醒妳了嗎?」

  「唔……」她仍然未沒有睜開眼,搖了搖頭「還未到嗎?」

  我看了一眼車廂盡頭的流動文字顯示屏,仍然未顯示「札幌」。我說:「應該還有一段時間。」

  「嗯……那我再睡一回,」她拉了拉身上的毛毯,似乎累得連眼晴都懶得睜開了「花姐有沒有打來,或是在網絡上發瘋地找我們?」

  「我不知道呢。」我笑說「我沒有信號也沒有網絡呀。」



  「說的也是,我也沒有……呼……」

  她說著夢話似的低語,又睡過去了。

  我收起膝上的書本,小心整理著她披散在臉上的長髮,車廂中很溫暖,她酣睡的臉上浮現著兩片淡淡的嬌霞。我帶著虔誠的真心,親吻她那半閉的嘴唇,她似乎沒有察覺,仍然睡得正熟。

  窗外是北海道壯闊而蒼涼的景色,佈滿密雲的天空帶著寧靜的氣息。

  一點塵埃似的白點落在車窗上,逆風又吹來更多無聲的飛絮。

  「下雪了哦,おひめちん。」

  我在她耳邊說,輕握住這位公主殿下的手心。




Ω

  「嗚嘩……原來是這樣子的,果然很壯觀,我也是第一次看見。」

  藝莉轉身將手貼在車窗上,看著那巍峨的二世谷安努普利山(ニセコアンヌプリ),今年的氣候好像因為比較冷,旅遊小冊上標明有一千三百米高的雪山仍未融雪,一片灰茫的陰天之下,壯聳入雲的山巒上仍是灰白斑駁的冬雪,藝莉的深棕色瞳仁上映照著雪白的光點。

  「妳的老家不也是在東北嗎?」我看著藝莉說。

  「可是我現在是住東京的呀。」藝莉望了我一眼,又回頭看著窗外「而且我爸那麼忙,也很少帶我回老家,有來過北海道兩三次旅行,但沒有到過二世谷。」

  我們到了札幌車站後,換到了函館本線,登上那似乎從昭和年代沿用到現在的老車卡,坐著慢吞吞的老電車,前往我們的目的地:二世谷町。

  窗外飄雪如雨,藝莉著迷地看著名山,窗外已經是零度以下了,車廂內倒是很溫暖。藝莉穿著V字疊領的深紫色厚毛衣,緊身的深藍色牛仔褲與黑色短靴,婀娜玲瓏的身材非常流麗,我也轉身一起看著雪山,順手抱住她的腰間。



  藝莉微笑著靠向我的懷裡,輕聲說:「老公在想什麼?」

  我看著藝莉有點奸詐的笑容,便回答了:「當然是體操隊呀。」

  「是哦~」藝莉故作誇張地點頭「那老公已經想到回去該怎樣解釋了吧。」

  「我會說,」我捏了捏藝莉豐潤優美的下巴「是藝莉醬拐帶我出來的。」

  「哎?」藝莉驚訝地掩起嘴「那麼巧,我也打算說是老公拐帶我出來的呢?」

  看著藝莉那毫無說服力的演技,我緊抱著她說:「那沒辦法了,只好看她們想相信我們哪一個了。」

  「一定是相信我呀,大家都知道老公差不多半個月沒跟我親熱,已經快瘋了。」藝莉共犯似的笑了,然後又問:「那你家的小璇大人呢?你怎麼跟她解釋?」

  「小璇嗎?我在離開前在房間放了一張小紙條,她應該會理解的。」



  「哦?上面寫了什麼?」藝莉好奇問。

  我看著車廂中廖落的乘客,湊近藝莉的耳邊說:「『等我回來,再跟妳啪啪啪』。」

  「わあ﹑さいてい~(嘩,低級)」藝莉擺出鄙夷的嘴臉「你覺得可以用這句話而安撫小璇嗎?」

  「不,怎麼可能。」我斷然否認「但至少起碼讓她知道,我還是會回去的吧。」

  我能想像當樂璇一早醒來,發現我不見了,行李箱也不見了,再發現桌面有這樣的一張紙條,聰明的她心念一轉,推敲出真相後,應該會大叫「去死啦死老公!!!!什麼鬼啪啪啪啦!!!」然後揮手就把紙條撕掉。

  「那妳呢?」我問藝莉「妳有跟我姐說什麼嗎?還有其他人……」

  藝莉搖了搖頭,淡雅的雙眼裡滿是坦然:「我什麼也沒有說。」



  我捧著藝莉的臉頰,輕撫著她略帶乾燥與柔滑的臉頰,她心甘情願的眼神盪漾著我心中的漣漪。這時候,電車傳來廣播,快要靠站了,我從行李袋中翻找出大衣﹑外套以及手套,與藝莉穿起了,拖著行李箱與藝莉下了車。

  二世谷町一如北海道大部份地區,本來只是個鄉下的小農村,二世谷車站(ニセコ駅)也果然只是個兩個簡陋的月台,小小的車站裡老舊的陳設仍保留著大正時期的古風。我們步出車站外,穿著咖啡色大衣的藝莉張開雙臂,深呼吸著清新的寒氣,讓雪花飄落她的臉上。

  「嗯唔~~~~~~~!!!好舒服哦~~~~~!!!」

  「會不會冷?」我拍了拍她頭髮上的雪粉說。

  「有一點,」藝莉笑著回答,卻又挽起我的手臂,用身體緊貼著我「這樣就不會冷了。」

  「現在就要去旅館吧。」我們緊握對方載著厚手套的手。

  「嗯。」

  我們都不熟悉北海道,所以決定走到路邊召了的士。上車後,藝莉用日文說出目的地,又一直與司機溝通,藝莉說著,卻突然停頓,肯首點頭說:

  「はい(是的)!」

  我好奇藝莉的反應,追問藝莉司機說了什麼,藝莉靠在我的身上回答:

  「司機先生問,我們是否來旅行的新婚夫妻呀。」

  「藝莉醬……」我沒好氣地看著笑意盈盈的她。

  「如果否認的話,我可不懂解釋呀。」藝莉卻理所當然地說了。

  我看著的士車窗的厚玻璃,上面沾滿雪水的痕跡,朦朧了二世古町的街景,只混成了一片流體狀的白。

  距離奧委甄選只有一個禮拜的時間。

  我與藝莉在未預先通知任何人﹑包括我姐﹑樂璇﹑森琪﹑沚澄﹑絲明等人的情況下,連夜收拾行李,買了兩張機票,飛往日本北海道新千歲機場。我們入境後,沒有購買及換上當地的電話卡與網路卡,因此,現在認識我們的人當中,沒有一個人知道我倆的所在。

  通俗一點說,這叫「私奔」。

  二世谷町又名新雪谷町,位於北海道的東部,是著名的滑雪旅遊區,人煙稀少廣佈農田的城裡,經營了不少國際級滑雪場與大型旅館。現在已經五月中了,已經不是滑雪旺季,但因為風景優美及設施完善,還是有不少旅客。

  我與藝莉下了車,面前的酒店以歐陸式設計。三角型的屋頂與木邊框的外牆像丹麥童話故事裡的民居,我們從路旁走進去,地面上已鋪了一層薄薄的雪。

  我走進的酒店大堂,正值下午時份沒有太多人,我跟著藝莉上前check-in。藝莉與櫃台說了幾句,拿出她那張銀色的提款卡,櫃台人員接過一刷,很快就成功結帳,拿到鑰匙了。

  「這到底又花了多少錢呀公主殿下……」我看著藝莉收起提款卡。

  「花不了多少啦,」藝莉卻笑說「而且這是屬於我的旅行,我有理由把錢亂花呀。」

  我接過鑰匙與旅館的地圖,想著『花不了多少』到底是多少?到底藝莉跟戀音聯手的話,是否能夠操縱日元的匯率,從而征服全球?

  旅館外表古雅,但內裡卻非常現代化,房間以低密度設計,走廊上非常深長,往往要走好一段時間才有一個房間,而我們所預訂的房間位於比較深入的位置,我倆走了好一回兒才找找到。

  我用門匙打房間的門,開了燈,是非常高級精緻的和式廳堂。我在玄關放下行李後,藝莉脫了鞋子,走向房間盡頭,拉開透明的倣障子門,除了看見了雄偉的安努普利山之外,一種獨特而濃烈的味道,隨著室外的寒風撲鼻而至。

  硫磺味。

  房間的小後院裡,有著石砌的私人小溫泉。

  「嘩~~~~比照片上看來還更棒呀。」藝莉驚嘆著說。

  透明的泉水正發出咕嚕咕嚕的水聲,這令我想到戀音的溫泉旅館,但這裡有著更精彩的景觀。在溫泉之外,是開闊的雪山勝景,白皚皚的雪巔像聖殿般充滿壯絕的壓迫感,屋簷外飄落著點點雪花,有的吹進了後院裡,落到泉上融化不見了。

  藝莉脫下手套與大衣,露出她那一襲紫色的厚毛衣,伸起了懶腰說:「嗚呀~~~~好想立刻脫掉衣服就跳下去泡溫泉呀~~」

  我也脫掉了手套與厚外套,走到藝莉身後,環抱她的腰間,吻著她的腮邊,她「嗯唔」著在我懷裡軟了身子。我在她耳邊說:「那就脫光光然後跳進去呀。」

  「真的可以嗎?嗯……」

  藝莉抬頭幽幽的雙眼,靠在我的肩上,側起臉吻著我。我們先是輕吻,然後是舌吻,我仔細品嚐著藝莉那久違了的舌頭,她也施起口技,細膩地用唇肉摩擦我的嘴唇。我用舌尖攬動著她嘴腔裡的香涎,她迷戀地跟我吻過一次又一次,我們的吻聲甚至掩蓋了溫泉的水聲。

  「嗯啜……老公……嗯﹑啾……哎呀,你的好冰呀,嗯啾……」

  我稍稍翻起她的毛衣與裡面的長袖薄綿衣,摸在她已經毫無膩肉的腰間,溫柔地愛撫著那健美的腰身。我對藝莉說:「可憐的藝莉醬,妳又瘦了呢……」

  「有嗎?啾,」藝莉依然瞇著雙眼,吻著我的臉,動情的身體傳來淡淡的蘭花香「可是我都有好好吃飯呀,而且有時候訓練後餓了,吃得比平常更多呢……」

  「辛苦妳了,」我緊抱著她纖巧的身驅「從現在開始,妳就好好休息吧。」

  「真的可以嗎?」藝莉在我懷裡轉身,揮起雙臂環抱著我的肩頭,撇起了輕柔的媚眼「老公不會想弄壞小藝莉嗎……?」

  藝莉難得帶著色慾的話題教我胸口一動,我緊抱著她的腰間,然後我們繼續那難捨難離的舌吻。我裝傻地說:「弄壞……?那是什麼意思?是指藝莉醬的那個部位呢?」

  「不知道哦……嗯﹑啾……嘻嘻……」

  我在寒風與硫磺味裡吻著藝莉,她柔軟豐滿的身體壓在我的胸口上,我忍耐著霎時昇起的強烈性慾,翻起她背上的毛衣,輕撫她雪嫩的美背,故意只勾動她的胸罩扣。

  「呼……」看來仍然吻不夠的藝莉咬著我的下唇「老公,藝莉醬餓了,先去吃飯好不好?」

  「當然好呀,」我拉好她背上的衣服說「我也有點想念日本料理了。」

  「吃完以後,再去吃點甜點點,逛逛酒店,就回來泡溫泉。」藝莉說著,與我走回房間,重新閂好後院的門。

  「那我可以跟藝莉一起泡溫泉嗎。」我緊握著她的手說。

  「當然可以呀。我來侍奉老公喝清酒。」藝莉說。

  「那喝完清酒,然後呢?」我湊近藝莉的耳邊。

  「然後……」

  藝莉沒有把話說下去,腮邊稍稍染紅,嘴間抿嘴低笑,只是把我的手心握得更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