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總消逝於一瞬間,傾刻間窗外從亮到暗,我卻對你臉上瀰漫懶散的燭光印象深刻。

我們才剛自己搬出來,新買的傢俬仍有刺鼻的氣味,電視是你舊屋搬來,卻只播老電影。第一晚我們像要慶祝新居入伙,準備了豐富的食物和酒,吃起浪漫的燭光晚餐。

你指著餐枱上空的酒杯問:

「我在想空的酒杯跟你剛跟喝完的酒杯有什麼分別?」

「空的酒杯是本來就空的,我剛喝完的酒杯,就是因為我喝完才空的。」





我不太理解你的問題。

「那你喝完的狀態會維持多久?它會一直維持是你剛喝完的狀態嗎?」

我被你突如其來問得錯愕,才開始認真思考這個古怪問題。

「直到重新倒過酒?重新洗乾淨一次?因為上面有我的唾液、有剩餘的酒⋯⋯」

「若不重新洗一遍,無論放置多久,它都會一直是你喝完的酒杯嗎?」





我想回答「是」,但細思過後又覺得自己的答案過分草率。

「你覺得呢?」

你抬著微泛紅的醉醺臉,眼睛半張開,眼神散渙的看向我。

(你身上剛刺好的紋身蜥蜴一直流血,一直遊走)

「我覺得不是你喝完或不喝完的問題,這個杯從不屬於你,這張枱不屬於你,這房間也不屬於你。」





(你身上的紋身蜥蜴一直遊走,走到你臉上)

「正如這個城市不屬於你,這個國家不屬於你,這個土地不屬於你⋯⋯」

「因為有你的唾液,所以直到清洗乾淨前,它都屬於你,這跟野狗撒尿劃地盤一樣野蠻,而比這更荒謬是虛構一堆民族語言文化,束縛著你,讓你以為你就是一個怎樣的人。」

(它走到你抬著臉的手背上)

我不知道為什麼你可以由我喝完的空酒杯,牽扯到這些事上。

「但人總要有所屬,屬於一個人,屬於一個組織,屬於一個地方。」

我試著說。

(它安躺在你臉和手掌之間流著血)





「對,所以我們才會這麼容易被分門別類,歸類到某一個圖鑑裡,什麼職業、什麼學歷、住哪裡、幾多收入,創造一個個群組,排除其他人於那群組外,尋找歸屬,同時也製造差異⋯⋯」

「⋯⋯我們永遠不能互相了解,你喝完的酒杯和原本就空的酒杯根本毫無分別,都不過是空的玻璃杯然而。」

你說著說著就哭起來,我想你是喝醉了。
已有 0 人追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