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 我回來了, 批文已弄好, 國華會直接拿去關口那邊.』卓滿棠剛從瀋陽回來, 便返回<成運行>向滿仁滙報.
鄭國華是<成運行>的總理, 與滿棠一起到瀋陽弄批文的事. 他比滿棠年輕一點, 還未夠三十歲, 與滿棠是青梅竹馬的好朋友, 有點像滿棠, 也是個溫文的男子.

『唔, 辛苦了. 你比想像中早了很多呢, 一切順利吧?』

『還好, 沒事的話我先回去了.』

如果不是應酬, 滿棠一向不多言, 即使面對家人也是一樣, 當然, 綺詠是例外.
踏入家門, 與父母親打過招呼後, 滿棠便回房. 一根香煙, 一柸白蘭地, 又坐在安樂椅上想得出神, 深深吸了一口煙, 然後從行李中取出一本字典隨意望望.





『你大哥最恨日本人了, 你像是與他對住幹似的.』綺詠剛進房門, 看見滿棠手拿的原來是日語字典.

滿棠又深深吸了一口煙, 狠狠地把心中鬱悶吹了出來, 笑道: 『何止, 我在瀋陽還認識了幾個日本朋友呢.』

『很多日本人在瀋陽那邊做生意嗎?』日本在東北蠢蠢欲動, 人所共知.
綺詠就是好在這裡, 深明女人之道, 很多時候, 女人無知時, 男人會說得更多.

『多, 真的很多, 多得我分不清那邊是中國還是日本.』滿棠如霧的眼神, 非常憂愁.
他很擔心國家的命運, 當然, 他更加擔心卓家和自己的命運. 日本真的打來, 北平首當其衝.





滿棠繼續說: 『那裡很不對勁, 氣氛令人窒息. 根本要打仗, 可惜國軍似動非動的.』滿棠邊回憶邊說, 眉頭愈鎖愈緊: 『那些日軍嚴陣以待, 一隊隊排得齊齊整整, 他們的眼, 像狼看住獵物一樣。』

綺詠道:『不用那麼擔心吧?國軍在瀋陽的人數不少。』她真不簡單,剛才還無知地問,滿棠愈說得深,她反而可以分析。又也許,她是跟了滿棠後才變得愈來愈不簡單。

滿棠道:『那裡不堪一擊的, 人家整裝待發, 蔣介石卻還全心剿共.*。北平, <成運行>, 甚至我們, 現在是水深火熱, 卻全無意識.』

『棠哥, 你...會對老爺和大哥說嗎?』

『說甚麼? 如果我坐在爹的位置, 也不會為了兒子一個感覺而放棄上了軌道的<成運行>.』
的確, 當人擁有既得利益, 自然貪圖安逸. 除非代價足以催毀大部份利益, 否則絕不可能輕舉妄動, 何況這個代價根本未確實. 卓滿棠深明此理, 但親身到過瀋陽, 又親眼看過日軍如狼的眼神, 不由得他不心寒.





那天起, 滿棠開始自學簡單的日文, 還聘用了幾個懂日文的華人在<成運行>做文職.

三個月後, 瀋陽九一八事變. 國民黨東北十六萬守軍被只有三萬人的日本關東軍打敗. 蔣介石下令國軍:「無論日本軍隊此後如何在東北挑釁, 我方應予不抵抗, 力避衝突」.

那個晚上, 卓文軒終於意會事態嚴重, 叫齊家人晚飯後在大廳商量.





*1931年時, 中國最高統帥蔣介石的南京政府採取「先安內,後攘外」的政策,國家主要軍力調用去從事剿滅共產黨的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