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三十一日是季秋怡的生日,同時也象徵着秋天的到來。早上出門時,季秋怡已感覺到天氣明顯轉涼,偶有樹葉徐徐落下,隨着微風飄到地上。季秋怡撿起地上的落葉,枯黃干燥的它彷彿帶點可憐,被季節注定了一生的命運,身不由己。季秋怡把落葉夾在筆記簿裏,想把它製作成書簽,為落葉的一生添上最後一點意義。
因為車站離家不近,許諾言很少坐巴士上學放學,相反小巴能在家樓下落車,方便很多。但早上上學上班時段小巴總是滿座,許諾言不想等便會轉為坐巴士。許諾言第一次在巴士上遇到季秋怡是唸中二的時候,那天早上巴士駛到侯王道站,季秋怡就在這裏上車。她沒有看見許諾言,但就算看見也沒有任何意義,因為那時候的她根本不認識許諾言。而對許諾言來說,這就是緣份,是屬於他與季秋怡的緣份。
午飯時,列向丙叫上季秋怡一同到小食部用膳。本來季秋怡不想去,但見施詠雩也同行,便無緣無故地點頭答應。他們一行四人來到小食部時,彭定煜早已到達並佔了張圓摺枱,各人買了食物便搬來膠圓櫈圍坐在枱前。彭定煜最先坐下,許諾言隨意地坐在他旁邊,施詠雩也跟着他坐下。列向丙坐在彭定煜另一邊,季秋怡的位置正好在列向丙與施詠雩之間。
彭定煜看了看兩邊的陣勢,忍不住吐嘈一句:「我覺得自己像男女混雙比賽的裁判。」
列向丙差點就把口中的餐蛋麵噴出來,他強忍着笑,說:「甚麼混雙比賽?你在說甚麼?」
許諾言放聲笑夠了才說:「不是男的就是女的,混着坐有甚麼奇怪?下次帶你女友一起來食飯,你們也組隊打混雙就不用當裁判了。」
彭定煜搖搖頭:「我女友是名校高質女神,才不會與你們這種低俗的男人同枱食飯。」
施詠雩帶點驚訝地說:「原來行定郁有女朋友,是甚麼時候在一起的?」
「升F.3的暑假時認識的,後來在聖誕節時才正式在一起。」彭定煜落落大方地說。
施詠雩又問:「你們是如何認識的?」


彭定煜一邊回想一邊說:「在暑期活動班認識的。」
列向丙插嘴說:「說也不相信,是他女友倒追他的。」
施詠雩很是驚訝,對彭定煜道:「你女朋友很厲害,竟然有勇氣倒追。」
「喜歡就要承認,就要放膽去追。難道站着看着愛情就會來嗎?」彭定煜一邊說着話一邊環顧枱前各人,像是在暗示甚麼。
列向丙聽明了他的話卻又不願理他,便看看季秋怡:「只吃三文治夠飽嗎?」
「夠了,今天不餓。」季秋怡回答。
列向丙繼續說:「今早回課室有沒有看到櫃桶裏的朱古力奶?是妳的生日禮物。」
季秋怡點點頭:「我看到,謝謝你。」
施詠雩好奇地問:「朱古力奶當生日禮物?多少ml?」
「關妳甚麼事?」


「250ml。」
「250ml。」
正當列向丙趁機挖苦施詠雩時,許諾言和季秋言卻不約而同地開口回答施詠雩。話剛出口他們便聽到對方的聲音,二人對望了一下,季秋怡顯得有點不知所措,許諾言卻不以為然。
施詠雩嘲笑列向丙,道:「生日禮物是250ml的朱古力奶,你的友情真廉價!」
列向丙不忿氣,說:「物輕情意重,妳只懂得向錢看,太膚淺了!」
「我和列向丙如何維繫友情是我們的事,同學妳無須過於關心。」
季秋怡罕有地直接回懟,令列向丙大為意外。施詠雩一時之間反應不過來,彭定煜不作聲靜靜等看戲,唯獨許諾言不慌不忙地開口解圍:「列向丙果然是藍顏禍水。如此妖孽,待貧僧出手伏妖降魔,還世間一片寧靜。」
列向丙將手中的紙巾搓成球扔向許諾言,道:「垃圾啦你!我才不是妖孽!」
許諾言繼續效仿唐僧的語氣,說:「你劣根未淨,如今本僧就收你為徒,賜你名為悟能,望你能痛改前非,大徹大悟。」
「怎麼看我也應該是孫悟空,為甚麼是豬八戒?」列向丙說。


彭定煜幫忙捉弄他,說:「因為我才是花果山美猴王齊天大聖孫悟空。」
「誰批准你當孫悟空的?我不允許。」列向丙道。
許諾言合掌說:「悟能,為師早就准許了,善哉善哉。」
男生們落力演出,為的就是希望能避過一場女人之間的爭執。施詠雩心裏有氣,卻不想和季秋怡起衝突,說了個托辭便走了。季秋怡也沒有多留,施詠雩剛離開不久她也走了。
彭定煜看看許諾言,說:「依我看,藍顏禍水的人根本不是熱香餅,而是你。」
列向丙嘆口氣,道:「你如願以償了,終於把阿二的妒忌心激出來。」
彭定煜托着頭,說:「兩男一女是個『嬲』字,那麼兩女一男會是甚麼?」
列向丙反駁說:「甚麼兩女一男?四眼妹有說過喜歡許諾言嗎?」
「很多事無須說出口,用腦袋想一想便能猜到。就好像你總是否認喜歡Mabel,但凡是有智商的都能看穿你喜歡她。你口裏說不,眼神和行為卻騙不了人。」彭定煜道。
這次列向丙沒有馬上否認,他不停在內心反問自己,到底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歡了施詠雩。此刻的他就像當日的許諾言,搞不清心裏的感受,卻又止不住感覺。
彭定煜又看看許諾言:「還有你,差不多就該收手,小心弄巧成拙。」
許諾言點點頭:「放心,我心裏有數,不像某些人。」
許諾言看向列向丙,列向丙隨即瞪了他一眼:「你要是搞砸了傷害到阿二,我一定會弄死你。」
許諾言擺了個OK手勢,說:「放心,我絕對會比你這個只值一包朱奶的朋友靠得住。」
列向丙毫不猶豫地舉出一雙中指,許諾言隨即做了個鬼臉回敬他。彭定煜暗自嘆氣,不明白他們的愛情路為何會如此迂迴曲折。



難得不用留校處理領袖生的事務,下課後季秋怡完成了數學家課便收拾書包離開。她打開儲物櫃,才發現裏面放了一個紙袋,袋裏是四瓶Cocio丹麥朱古力奶。季秋怡拿起其中一瓶看看,透明的玻璃瓶,芥末黃色的瓶蓋,瓶子裏盛着奶啡色的牛奶,看上去比一般用紙盒包裝的朱古力奶更吸引。季秋怡翻了翻紙袋和儲物櫃,卻沒有發現任何紙條或字卡,她想了很久還是想不到是誰送的。
四瓶270毫升的朱古力奶本不算重,卻因為是用玻璃瓶盛載,怕容易打碎,季秋怡拿的時候分外小心,不免有點吃力。回到家,鐘點阿姨正在打掃,季秋怡打了個招呼便回房。經過對面的房間,季春曉探頭出來問:「今天怎麼這麼早?」
季秋怡說:「難得領袖生會沒事做便早點回來。妳怎麼也這麼早?」
「剛好老師準時放學,剛好趕上巴士,剛好沒有塞車,所以就剛好早回來了。」季春曉一邊說一邊注意到季秋怡手上的紙袋,便看看裏頭的東西,說:「Cocio的朱古力奶,一定不是列向丙送的,誰送的?」
季秋怡有點愕然:「妳怎麼知道不是列向丙送的?也許是我自己買的。」
季春曉倚着房門框說:「20多元一瓶的朱古力奶妳怎會捨得買?還買四瓶呢!至於列向丙,他每年送給妳的生日禮物都是一盒價值$5.5的朱奶,孤寒鬼絕對不可能這麼大方。」
季秋怡笑了笑:「送禮物是講心意的。」
季春曉的八卦雷達彷彿感應到甚麼,便繼續問:「所以是誰送的?」
季秋怡搖搖頭:「不知道。妳也知道除了列向丙,基本上我沒有其他朋友。」
季春曉一臉八卦地說:「那麼有潛在的『朋友』嗎?」
季秋怡認真想一想,問:「甚麼是潛在的『朋友』?」
季秋怡刻意模仿季春曉說「朋友」二字時的力氣,不是為了揶揄她,而是她真的不知道自己的妹妹在說甚麼。
季春曉頓一頓才說:「沒有,沒有甚麼特別的意思。祝妳16歲生日快樂啊我的二家姐!」
季春曉與季秋怡的關係不算很親密,但她是個很聰明機靈的人,總是能看穿身邊人的感受與想法。季春曉知道自從于朗消失後,季秋怡根本不曾從陰影中走出來。季春曉想過很多方法,但她始終覺得,要從感情創傷走出來,最好的方式就是開始一段新感情。但環顧季秋怡身邊,別說是異性,就算是計上女生也還是只有列向丙一個人,而如今竟然出現一個匿名送禮者,季春曉很好奇這個人是誰。倘若這個人能為季秋怡帶來甚麼改變,縱使是違背父母的禁愛令,季春曉也覺得是值得的,怕只怕季秋怡一頭栽在死水裏,不肯走出來。


自從季夏喬升上大一便開始當私補老師,平日不是與學生上課就是自己要上學,週末大多數時間都窩在宿舍忙着學業,甚少回家。這天晚上,季夏喬剛下課便趕回家與季秋怡慶祝生日,還買了季秋怡最喜歡的黑森林蛋糕。因為明日早上有課,飯後季夏喬坐了一會兒便回宿舍去,季春曉卻一反常態地送她到車站。季春曉向來鬼靈精怪,難得她主動說要送季夏喬,便讓季夏喬覺得事有蹊蹺。
二人剛進升降機季夏喬便說:「妳是不是又闖禍了要我幫妳補救?」
季春曉搖搖頭:「大家姐妳怎麼可以這樣看我?我已經很少闖禍了,妳這樣說話很失禮的。」
季夏喬輕輕叩向季春曉的額頭,說:「要是我這樣也叫失禮,妳平日的所作所為叫甚麼?」
「我是率真坦白,不矯揉造作。」季春曉頓一頓又說:「我們不說這個,說回正題。最近二家姐有沒有和妳談心事?」
季夏喬想一想,說:「很少。她很忙,我更忙。」
季春曉沉吟片刻,道:「我覺得有人想追二家姐,而且那個人是她的同學,但二家姐自己沒有察覺。」
「又是妳的八卦雷達?」季夏喬問。
季春曉帶着一個肯定的眼神說:「相信我吧!我的第六感絕對準確。」
「所以呢?」季夏喬又問。
對於季夏喬的反應,季春曉有點意料不及,她說:「二家姐根本一直走不出感情陰影,難得如今有人想追她,她正好可以藉此機會忘記那個于朗。我覺得我們應該提醒一下她,甚至出手推波助瀾,促成這段感情。」
季夏喬仔細想想,說:「第一,感情是兩個人的事,我們最好不要干預。第二,用新感情去忘記舊傷是對感情不負責任的行為,我不贊同這個做法。第三,妳應該還記得二妹和于朗是因何而分開的。二妹已經狠狠地跌過一次,她不會再有勇氣與能力對抗爸媽的反對,難道妳想再見到她痛苦嗎?第四,推波助瀾是貶義詞,妳與其八卦別人的事,倒不如好好讀書吧!」
季春曉反駁說:「這次我真的不是八卦,我是為二家姐著想。如果追二家姐的是個好男仔,我絕對支持她與爸媽對抗。」
「二妹的事妳就由着她自己處理吧!別插手干涉了。」季夏喬說。
二人慢慢走到巴士站,季春曉依然沒有走,留下來陪季夏喬等車。季夏喬看看手機,說:「有事就快點說,還有三分鐘車便到了。」


季春曉才說:「下年我想住宿舍,如果爸媽反對,妳可以站我這邊嗎?」
「為甚麼想住宿舍?」季夏喬問。
「我學校離家很遠,坐巴士車程要半個多小時,班次又疏。Drama Club常常要留校排練,待我坐車回到家已經很晚,根本沒有時間溫習和休息。而且我真的不想再與季冬恩擠在同一間房了,我不想再看她的臉色做人。她總是針對我,不管家裏發生甚麼事都一定會把矛頭指向我,錯的永遠是我,受氣的也永遠是我,我受夠了!」
季夏喬以為季春曉早已習慣了與季冬恩的相處模式,沒有想到季春曉的內心一直藏着不滿。季夏喬說:「妳有沒有想過,只有在妳面前的季冬恩才是最真實的季冬恩。旁人眼中的她永遠裹上了一層成熟與沉實,唯有妳才能輕易看到她的任性和脾氣。對四妹而言,妳是她唯一的情感依靠。」
季春曉賭氣地說:「憑甚麼要我當她的情感依靠?我不樂意!」
季夏喬思量片段,說:「如果爸媽問我的看法,我不會反對。但如果他們不問我,我不會刻意提起。至於其他的事,妳自己掂量吧!」
此時謝我騎着電單車停在她們面前,他從後尾箱取出頭盔遞給季夏喬。季春曉有點愕然,說:「妳不是坐巴士嗎?」
「我沒有說過要坐巴士。從這裏回宿舍很周折,當然要叫謝我來接我。」季夏喬說。
季春曉從來都覺得季夏喬性格倔強獨立,是個不折不扣的女漢子,根本不需要有另一半照顧她。但原來再強的女生都希望有人來照顧自己,再獨立也會習慣依賴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