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的聯校歌唱比賽是列向丙上任後首個獨力負責的活動,比賽聯同區內另外五間中學一起舉行,今年正好輪到在梁秉堅夫人紀念中學舉辦。放學後,另外五間學校的外副一同來到梁秉堅夫人紀念中學開會,商議歌唱比賽的事項。不用處理學生會事務的許諾言在Band房練習了一會兒便到圖書館去。
圖書館內的自修座位不多,許諾言選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英文成績向來差的他翻着字典,努力地埋頭完全手中的英文past paper。
「馬來西亞人的英文不是都很好嗎?」
許諾言聞聲回頭,施詠雩正倚着書架,手執一本《米開朗基羅素描解析》悠閒地看着他。
「操past paper是為了練習答題技巧,如果你要學英文字就應該看英文報紙或者英文書。像你這樣全部字都查字典,到了考試遇到不懂的字你要怎麼辦?舉手問老師借字典還是用Google translate?」
許諾言霎時洩了氣,長嘆一聲伏在桌面上。施詠雩走到他身旁,說:「怎麼了?你最近頹得很。」
許諾言搖搖頭:「沒甚麼,純粹覺得累,可能是因為最近很多測驗。」
施詠雩瞇一下眼用國語說:「說謊的人要吞一千根針哦!」
「我沒有說謊。」許諾言堅持道。
施詠雩注視他幾秒才點點頭,說:「不肯說也沒關係,你跟我說個秘密來交換吧!」


許諾言一頭霧水,說:「交換甚麼?」
施詠雩故作玄虛,道:「交換一些你絕對想知道的事。」
許諾言摸不著頭腦,反問道:「我想知道甚麼?」
施詠雩見他完全猜不透便說:「朱古力奶。」
許諾言馬上坐直了腰:「妳看到了?」
施詠雩反問他:「我看到了甚麼?」
許諾言直接站起來:「妳看到了甚麼我不想別人看見,也以為沒人看見而妳卻看見的事?」
施詠雩模仿許諾言的說話速度複述道:「我看到了甚麼你不想別人看見,也以為沒人看見而我卻看見的事?」
許諾言翻了個白眼,說:「妳可不可以不要這麼小學雞?」
施詠雩立即回答:「不可以。」


「同學,可以請你們安靜一點嗎?」
「不可以!」
「不可以!」
二人異口同聲地開口後才回過頭,只見幾個同學與圖書館學生助理正不耐煩地看着他們,許諾言和施詠雩才驚覺自己打擾了圖書館的寧靜。
施詠雩用五口便吃完手中的士多啤梨甜筒,許諾言放下雪糕杯,說:「我已經請妳吃雪糕了,妳是不是該把知道的都告訴我呢?」
施詠雩看看他,刻意反問:「你想知道甚麼?」
許諾言有點急躁,說:「剛才妳在圖書館說一半不說一半的話!」
施詠雩第一次看到許諾言如此急躁不安,她覺得有點好笑,便說:「看來你很在意季秋怡,在意得失了常態。」
施詠雩故意地嘆口氣,說:「怎麼辦?季秋怡問我是不是喜歡你,看來我擋住你們之間的緣份了。」
許諾言頓時警惕起來:「妳跟她說了甚麼?妳是怎麼回答她的?她聽了有甚麼反應?」


「我反問她,我到底有哪點像是喜歡你,然後我還問她有沒有喜歡妳。」施詠雩如實回答。
許諾言急不及待地問:「她怎麼回答?」
施詠雩搖搖頭:「她甚麼都沒有說。」
許諾言瞬時由期待變成失望。施詠雩把許諾言的心思看在眼裏,她忽然有點不耐煩:「喂!你要是真的喜歡就坦白跟她說清楚,認認真真地表白,別總是旁敲側擊。這世上根本沒有邱比特和紅娘,沒有人會為你的愛情負責任,愛情是要靠你自己去爭取的。」
許諾言思慮片刻,問:「妳真心贊成我跟她表白?」
許諾言刻意強調「真心」二字,施詠雩覺得他很奇怪,說:「對呀!不然呢?」
許諾言一臉狐疑,沒有說甚麼。施詠雩才猜到他在想甚麼,說:「看你的樣子,你不會是跟季秋怡一樣,以為我喜歡你吧?」
許諾言有少許心虛,卻也反駁:「不是我以為,是我身邊的人都覺得是這樣,我頂多是中了他們的瞳術。」
施詠雩翻了個大白眼,語氣強硬起來:「現在我鄭重地告訴你,我施詠雩絕對沒有喜歡你許諾言,請你和你身邊的人不要再亂傳謠言!」
許諾言忽然動了小心思,說:「我向來口密,絕對不是個亂說話的人,但列向丙的嘴巴我是真的管不住。以後若是有甚麼得罪的地方,妳直接去跟他算帳好了,別來找我。」
施詠雩鬼魅一笑,道:「放心,我是個恩怨分明的人,有恩必還,有仇必報。」
次日早上,5B班房黑板上出現了「列向丙係超級大白痴」九個紅色大字,班上每個人的抽屜裏都放了一張列向丙伏在桌上睡覺時流口水的照片。列向丙想也不想就認定是施詠雩所為,第一時間把所有照片搶回去後便用力地擲在施詠雩面前。
「喂倀雞乸,我哪裏得罪妳了?為甚麼要整蠱我?」
施詠雩看也不看他,繼續翻着手中的數學筆記。列向丙當然不願罷休,一手搶走施詠雩的筆記,說:「我在跟妳說話,妳有沒有聽到?」
施詠雩才緩緩抬起頭來,拿起被擲在桌上的照片,一副事不關己地說:「照片拍得挺清晰的,連你下巴那滴口水都清楚可見。誰這麼好心幫你把照片派街坊?」


列向丙拍枱道:「除了妳,這世上還會有如此無聊的人嗎?」
施詠雩皺起眉頭:「你說話小心點!凡事要有證有據,無憑無據地胡亂說話只會為自己招來惡果。」
列向丙遲疑半秒,說:「我的確沒有證據,但是⋯⋯如果不是妳還會是誰?」
「我怎麼會知道?你一向得罪人多稱呼人少,說不定是往日積下的仇家。多行不義必自斃,你活該!」
列向丙緊咬着牙,雙眼瞪得大大的看着施詠雩:「妳最好小心點,要是讓我找到證據,我一定會以牙還牙。」
施詠雩輕聲一笑,說:「好啊!我等你拿證據來找我報仇。」
由這天起,列向丙與施詠雩之間變成了貓和老鼠的關係。但凡施詠雩有半點動靜,列向丙便會馬上警惕起來,絕不放過任何找施詠雩麻煩的機會。但奇怪的是,這對天敵不是平常的貓捉老鼠關係,而是如Tom&Jerry般,列向丙是 倒霉的大笨貓,施詠雩是機靈的小老鼠,每每的貓捉老鼠都會變成老鼠作弄貓。
看着列向丙整天被施詠雩氣上心頭,列向寅和彭定煜不明白這二人的關係為何會演變成這樣。許諾言知道自己是兇手,卻也樂於當一次壞人,因為像列向丙和施詠雩這種吃軟不吃硬的人就該用這種方法來撮合他們。

今年的冬天來得很晚,也來得很急。十二月中的午後還是烈陽高掛,街上找不到幾個穿長袖或外套的人,寒意卻在冬至前一日悄悄趕到,讓人防不勝防。
十二月二十二日冬至,聖誕聯歡會過後,梁秉堅夫人紀念中學搖身一變,成為聯校歌唱比賽的舉行場地,季秋怡與幾個副總領袖生留下來負責秩序工作。
比賽進行了一半,一切本來很是順利,後台卻在此時亂成一團糟。許諾言收到通知馬上趕到後台,見四周氣氛死沉一片,列向丙與表演嘉賓NEVER樂隊的成員都滿面愁容,許諾言沒有走上前,而是靜靜地把彭定煜拉到一邊去。
「怎麼了?一個個垂頭喪氣的。」許諾言細聲地問。
彭定煜嘆了口氣,托一托眼鏡說:「阿志失了聲。」
「吓!開show前不是有綵排過嗎?怎麼會現在才知道?」許諾言問。


「阿志前幾天重感冒,本來昨天已好了九成,剛剛綵排時也沒甚麼大問題,就是聲音有點沙啞而已。但今天實在太凍,他剛剛來的時候吹了風,學校禮堂又不通風,翳焗得要命。這樣一來又凍又熱,他就⋯⋯啞了。主音失聲,total loss。」
許諾言也嘆口氣,向列向丙的方向指一指:「所以⋯⋯現在是甚麼情況?」
彭定煜無奈地笑了笑:「世界名著,雨果的《悲慘世界》。」
許諾言想了想才懂得笑,卻又覺得眼前的情況不適合笑,在笑而不笑之間矛盾得很。
施詠雩見他們如此,終於忍不住開口:「想笑就笑吧!又不是死人冧樓,一個個喪着面,不知道還以為這裏是靈堂,我們在瞻仰遺容。」
列向丙用力踢向牆,說:「妳收聲吧!這個時候還嫌我不夠衰嗎?還要再多踩一腳。」
施詠雩不屑地瞧了他一眼:「如果多踩幾腳可以解決問題,我不介意把你踩死,最好踩到永不超生。但問題是,這根本不能解決問題,就好像你們在一邊垂頭喪氣也是對事情毫無幫助的,不是嗎?」
「那麼請問妳有甚麼高見?」列向丙反問。
施詠雩淡淡然地說:「真的沒有人能頂上嗎?」
列向丙立即翻起白眼,NEVER的鼓手Kim說:「還有一個多小時便要出場,太趕了,根本來不及準備,不會有人肯接。加上今天是冬至,四處都塞車,就算有人願意來也趕不上。」
施詠雩沒有氣地搖搖頭:「你們是不是全都傻了?根本就不用請其他人,你們自己頂上就可以了!」
眾人頓時朝向彭定煜、許諾言和列向丙,彭定煜耍手道:「不行!我們甚麼都沒有帶,更何況現在我們沒有鼓手。」
施詠雩看看手機,挑眉一笑,說:「不用急,時間剛剛好。三、二、一。」
話剛說完,後台的門就被打開。溫卓綸一邊在姆指上轉動着的鼓棍,一邊故作輕鬆地走進來:「不是很趕時間嗎?還不回去擸架撐?」
列向丙和彭定煜都呆住了,他們沒想到溫卓綸竟然會願意出手相助。許諾言沒有想太多,隨即看着列向丙和彭定煜說:「沒有時間了,大家都要快。學生會福利部放了幾部單車,現在踩單車回去,來回都不用半小時。至於外面⋯⋯」許諾言看看施詠雩:「由現在開始這裏交給妳全權incharge,直到我們回來為止,妳ok嗎?」


施詠雩想也不用想便點頭示意。
列向丙的情緒忽然高昂起來,他用力拍手道:「好!為了Ethereal,我們一於用力掃!」
本是氣勢如虹的眾人,在聽了「用力掃」後都了白眼。彭定煜一臉嫌棄,說:「一點都不好笑,扣你五十分。」
剛從禮堂走出來,季秋怡便看見列向丙等人匆匆忙忙地抬着單車離開學校。她走上去問:「比賽還未結束,你要去哪裏?」
「出了點狀況,NEVER無法出場,要由我們Ethereal臨時頂上,現在我們要趕回家擸架撐。」列向丙沒有停下腳步,邊走邊說。
季秋怡細步走上前,說:「OK!你自己小心點,速去速回。」
列向丙卻忽然停下步伐,匆匆走回頭,道:「裏面暫時由施詠雩incharge,她沒有搞這種活動的經驗,可以的話妳幫幫她吧!」
未等季秋怡給反應,列向丙已急忙地調頭離開。季秋怡覺得列向丙很是矛盾,雖然嘴上總說着傷人的話,但心裏卻很在意施詠雩。如果他不那麼嘴硬,肯在施詠雩面前脫下面具,也許二人的關係真的能跨前一大步,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成了活脫脫的冤家。
許諾言抬着單車站在季秋怡身後不遠處,他想了又想,最終還是選擇低着頭,無聲無息地衝出校門。季秋怡一眼就認出那是許諾言,下意識地大步追上去,卻在三、四步後停了下來。
「我到底在幹甚麼?」
季秋怡的內心暗自吐嘈起來,她越發難以理解自己近來的行為,彷彿總是衝口而出,衝動而為之,情不由自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