灣仔告士打道的律師行步出剎那,心胸被氣憤壓迫得更厲害,感到胸膛骨骼像是要被撕破開來,呼吸變為一踏一踏高速地互換。我感到血液也隨之起了變化,顯然濃烈起來,窒礙著那些絲絲微細血管,腦袋瞬間成休眠狀態,大約維持二秒左右才重新啟動。
我努力嘗試著從腦海中尋覓,可以洩漏掉怒氣的方法,儘管是佛陀或耶穌教導的,頃刻在腦中旋轉開來,我明白此刻最需要,盡可能從情緒困窘中解脫令身心放鬆一下。 為何感情出問題,責任總是算在男人頭上來,最倒楣同時走來一羣穿鑿附會的親戚。原本沒有想爭辯的意圖,剛才過度氣憤拋掉結婚介子,只怪那羣親戚囂張嘴臉。後悔,這趟真的後悔!她一定不會原諒,為何女人對感情可以一刀切,絕情得像從來沒跟自己愛戀過!

室內空氣也跟隨兩人僵滯的表情靜止下來,當手機響起鈴聲時,再細小微弱的聲音也變異成如雷貫耳般響亮。

離婚就離婚吧!每個女人都一樣。現在只剩下酒精可以信賴,得以依靠。 今天才體會到十瓶啤酒有多少重量,從便利店出來,沿電廠街回到自己的製作事務所,才不到一百米路程,襯衫已經被汗水沾透,手臂膀肌肉拉扯過度顯得酸痛起來。當推開事務所鐵門後,已經急不及待放下十瓶啤酒在地上,想著今晚要盡情賣醉,就不必趕著把啤酒放進冰箱,心靈只求徹底醉倒,才管不上味道可口與否。 
正當第三瓶啤酒喝剩一半時候,事務所後門的鐵閘門突然被打開,我略略瞥了一下後門,一個帶著倉惶不安表情的少女,從狹窄的後門鐵閘竄進來,我因酒精影響下反應變得緩慢,想大聲喝止她進入,聲音卻留在喉嚨出不口來,眼球看出去的畫面都帶點朦朧。

少女面上顯得慌張,繃緊著眉頭問著我 :
「這裡究竟是什麼地方呢?我剛才進入大廈前,還是處身多倫多街上,當踏進來一刻,世界瞬間就改變了,轉身向門外望過去已經離開了加拿大,眼前景象突然變得完全陌生,不知所措下,就只管住樓上跑來,當看到這裡門外有光線射出,想也不想便衝進來,希望能找點頭緒!我知道聽起來十分荒唐,但請你相信我...」眼神迷惘慌亂的少女看著我說。





被別人突然間闖入私人空間,還被強迫聽一番多麼無稽的話,任由誰來面對也會作出跟我相同的反應;憤怒,應該是極度憤怒。我借著酒意為今天的鬱悶發洩一下,不停地大吵駡起來,要她即時離開事務所,完全不在意她所說過的每句話,而少女卻完全不被我的大聲斥責所嚇跑,反倒向著我慢慢走過來,我隨手拿起酒瓶裝腔作勢要拋過去,少女恐懼地雙手遮擋面頰,同時不停說著要我相信她吧,聲音開始夾雜哀鳴的哭訴,我突然從怨氣中醒過來,連醉意也被少女的哭泣聲抹去,手中酒瓶隨意拋向地板上,室內空氣鋪蓋著少女淚水的濕氣,我只好繼續聽她的胡扯。

 少女看上去外表十分脆弱,而眼神堅毅得與她外表不稱合,當她慢慢停止喊叫後,我才認真觀察她來,粉紅橫間條棉質襯衫配普通不過的深藍色牛仔褲,頭髮長度及肩而微微捲曲著,體質看上去屬於僝弱型,年齡大約十六到十八歲左右。 

少女看到我停止責罵而轉為審視著她外觀,她慢慢放鬆起來說:「我明白要你相信是多麼困惑的事,而自己亦被這趟怪事情,迷濛得快要發瘋了。」
我沒答腔,只保持著呆滯表情面對她,也許拜酒精所賜的後遺。少女完全不在乎我精神迷糊的狀態,繼續不停說下去。

「你可否告訴我,今天真的是六月十日嗎?十五分鐘前我確實在多倫多唐人街逛著,經過這棟大廈門前,被門後牆壁上所掛的巨型海報吸引,畫面裡坐著一個老人背對著一幅中式山水畫,整幅畫佈滿白色牆身的小屋,看著那位老人家眼神很特別,像記掛著某些事的神態,我不其然被引領步進大廈裡來。就像剛才所說那樣,隨意轉身回望門外,發現自己不再是處身加拿大了,眼前境況突然變成陌生的地方,自小就從沒離開過加拿大的我,眼前的城市卻有點眼熟,當拿出手機一看,電訊商改變成一間奇怪名字的公司,儘管感到陌生,卻清楚這裡就是香港。當時不清楚心裡有否產生恐懼感或任何憂慮來,心裡憑著直覺往這棟大廈跑上來,必定能逃離這般迷惑的困境。剛才進來看到你後,心裡就感到踏實,就知道答案在你身上來。」





少女雙手不停擺動著說,帶點單純眼神一直瞪著我臉頰,像是等待確認我臉上任何認同的表情。 
我全身肌膚一陣顫慄,感到奇怪是自己的情緒,瞬間由憤怒變為平靜到此刻的驚惶,被她濃霧般的故事罩著整個頭顱,房間裡氣氛越來越凝重,從正常角度看待的話,應該第一時間把她趕出門外,再加上不停責罵她神經病、瘋婦等等;而我只有屏氣凝視著她的一切,像靜聽故事的小孩一樣,帶點好奇及緊張感。

 「先生,我這裡有封舊信,右下角前方寫著的地址,你懂怎樣去嗎?多年沒見的媽媽可能就住在那兒。」少女把手中陳舊紙張遞過我面前。 

儘管我用下顎向下搖動示意,手伸前迎接她手中的信,她卻站著不動化成石雕般,空氣隨之靜止,從少女身後突然響亮著音量過大的Nelly Furtado歌聲,就是前兩天下載到手機上的那首歌... 睜開眼一刻,吵鬧的音樂鈴聲充斥睡房,把我意識從睡眠中趕回來,加上宿醉後遺症,頭痛得感到煩躁,袒露在被褥外的手掌,亂撞下嘗試尋找手機,卻感到頗為困難轉動自己身軀,因為雙腳被重疊成一團的被單纏繞著,使下半身動彈不得。我慢慢移動上半身的肌肉,手掌保持繼續尋找手機而探索下去,音樂鈴聲瞬間消失。心裡產生出一陣放鬆的歡愉感,此刻腦袋完全清醒過來,盯住床邊被壓垮的啤酒空罐,這刻才意識到昨晚所遇少女原來是場夢,竟然買回來的瓶裝啤酒,同樣是夢境,現實上自己所喝進喉嚨的,是佈滿地板那些被壓扁罐裝啤酒,無奈是只剩下離婚,還是保持著真實的狀態,疲憊過後只剩下自己一人的孤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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