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

在熱鬧的街道上,隨處找尋食物是一個不錯的活動。或許有人以為這是流浪狗的所為,但我跟牠們是有分別的,就是我會付錢。我不會選定任何一間餐廳進餐。說得社會學一點,就是因為人應該有自由意志的;說得文藝一點,就是希望在不同場景及人的互動找尋創作靈感;說得實在一點,就是我無錢……那裡特價就到那裡吃吧!「老闆,要一盒义雞飯。」
「廿三元吧!」
「等等!要是义燒飯,不要雙拼呢?」
「那就廿一。」最後,我拿著那盒义燒飯回家。

我的職業注定在香港不是萬人景仰,就是比貧窮線下的人更窮。曾經有同行打趣說:「行家一聚頭,全部變死狗。」

我是一名作家……兼職的那種。在香港,我實在想不出有超過五位男作家是全職的。即使看似是全職的,實際上也有其他收入,如廣告及出鏡等。要當一個全職作家,就要有名氣去幫補收入;但要有名氣,你就要先當一個全職作家。我有寫小說,主要放到網絡上讓讀者免費觀看。好像很大方?說真的,要認真寫小說真的不容易,有很多時間單是為一句對白的資料搜集就要看上一兩本書。



但無論下了多少苦功,網上人氣也只是一般而已。既然明知出版無望,與其放在電腦內成為hard disc黑洞中一個沒用的word file,不如讓它見一見天日。當然,日子有功讓我有少許文字工作的機會。網絡發表有一大好處,就是有人知道你的存在。那總比抱著一本驚世之作,卻在餓死後才幸運地受人賞識好。不過問客人是怎樣找到我,那可是商業秘密,而且刊出時永遠沒有我的名字。我接的工作種類繁多,有演講稿、廣告文字、校對、甚至代筆。

對了!對是為那些有名氣,但沒才氣的人寫他們的心路歷程之類。說實在的,那些都只是沒靈魂的文字。就是有意思,但沒內容。所以,我往往花費最大心力去寫免費的小說,而又違心地寫不屬於自己的文字來賺錢。為了滿足我的文字工作(及金錢需要),我有一份正職---文員。雖然我的工作看似不順利,生活也未能如意,但我還是覺得自己是幸運的。因為我有她---我的女朋友,Megan。

跟Megan相識的經過是很簡單的,我在常去打書釘的書店經常見到她。我看的是小說,她看的是烹飪。當然,我也有看她。Megan 是一個很好看的女生,她身材高挑。頭上一把黑長髮如瀑布般滑落到她的背及胸前,立體的身形讓流水變得蜿蜒曲折。他的臉有點飽滿,但正好配合她一雙明亮的眼睛。曾經有一段時候,我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因為愛看書而去書店,還是想看她才到那間書店。我以為我們的關係就只是觀賞者與藝術品。

直到某一天,Megan 如常專注地望著食譜,我又靜悄悄地一邊愛書,一邊看她。

Megan看書的樣子很吸引,或許那書也同樣吸引著她吧!所以在她離開書店時,竟然遺留了她的手提電話於書海之中。我緊張地把它檢起來,生怕會被其他人搶到一樣。可是,即使那可能是維納斯送給我這個凡人的禮物,我也不能隨意接受。一來這是拾遺不報非君子,二來書店是裝有隱蔽攝錄器的。



「這是剛剛有一位小姐留下的。」我拿著跟書店店長說。
「那你幹嘛交給我?」店長的反應倒是不負責。
「要是她回來找,你就給她吧!」我說。
「她可離開不久……」店長向我打個眼色:「你現在追落樓,還趕得及的。」
「什麼?我怕……」我有點猶豫。
「你不是已留意人家很久嗎?這可是一個好機會呢!」

給店長這麽一說,我就立即追落樓。香港的二樓書店多是在沒有升降機的舊樓之中,否則不太可能承擔昂貴的租金。或許「文化沙漠」是一個詛咒,在香港從事文化產業的也不能富貴。我連跑帶跳的從二樓走到地面,連忙向街兩邊左右望去,正好在不遠處見到Megan,就衝前去叫住她。「小姐,不好意思。」我走到Megan 身邊。



「你叫我?什麼事呀?」Megan 的表情看不出驚訝,只是一臉奇怪。
「妳剛剛遺下了一個電話在書店。」我把電話拿到她的眼前。
「對了!」此時,Megan 才顯得驚訝的神色:「這是我的電話。」我把電話交給她之後,原來想轉頭離開,卻又好像想說什麼似的。於是,就只是呆呆地站著。
Megan 見我在發呆就問:「你沒事嗎?」
我突然神推鬼擁地說了一句奇怪的話:「妳肚餓嗎?」

我想Megan 大抵想不到我會說出這樣匪夷所思的說話,因為就連我自己也想不到。我的臉開始熱起來,心想應該會被當成一個怪人了吧!
「嘻!」Megan 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對了,也該為妳幫我找回電話,請你吃個飯吧!」

那可算是我跟Megan 的首次約會。之後,我們交換了聯絡方法;找個藉口再約;逛街看戲吃飯;示愛;拖手;接吻,全部也按部就班地發展起來。我曾經問Megan 要是再有另一個陌生人為她拾獲電話,她會跟他吃飯嗎?「我想不會有人隔天就到書店去拾人家的電話吧!」

原來,Megan 早已留意到我;不停留意著她的我。我喜歡我的生活,也喜歡跟Megan 平淡而甜蜜的感情。有時我會趁家人不在的時候,叫Megan 到我家。她很喜歡我家的廚房,說什麼應有盡有。我爸就是疼我媽得太厲害了,只要是有可能出現的煮食機器也會出現在我家廚房的。而我媽對煮食的興趣永遠就只有三分鐘熱度,幾乎所有機器也只按食譜煮了一兩次便算了。幸好,她從未提出要以古法燒廣東义燒。而Megan 就成了最大得益者,當然還有我的肚子。

「把雞蛋及這些粉攪混和後,就拿給我吧!」Megan 在廚房時真的像一個將軍。
「係。」而我就是一個小兵。


「生果呢?不是叫你從冰箱取出來嗎?」
「一時忘了,現在去取。」
「太蠢了!把那個也拿來……小心呀!」

說時遲,那時快,我已經用力把那個原來袋口未封的白色忌廉(奶油)起。後果嗎?當然是我整隻手及Megan 的身上也沾上不少。
「你……!」在Megan 快將爆發之前,我把餘下的忌廉也塗到自己的臉上:「我怎麽了?」
Megan 望著我的樣子,大笑也來不及:「你這個大蠢材!」

見她笑起來,我也膽子大了,就把一些塗到她的臉上。Megan 也立即反擊起來,把身上的忌廉也塗到我的衫上。兩個人就像小孩子一樣,攻擊後防守,之後再反擊。忌廉的香味加速了甜蜜的擴散,整個廚房很快就充滿了白色的歡樂。要是時間可以停止,又或許現實沒有無情地侵襲的話,那會是多麽美好的一件事。可是,無憂無慮總不會出現在我這種平民二代身上。

「阿原,我想多找一份工作,好嗎?」Megan 問我。
「為什麼?妳現在一份工作也差點喘不過氣了,怎可能又多一份呢?」我是既好奇,又擔心。
「可以的。我有一個朋友當model,就是那種在活動上宣傳那種。她說可以介紹我也去當model。」
「憑妳?」我笑得差點彎腰:「怎可能呢?」
「那我跟朋友說了就是。你可不要反悔。」


「好吧!有人找妳再算。」

男人在感情上,總是自私的。我可以把整本小說放到網絡免費供人觀看,可是總想收起自己的女朋友。即使明知是工作,但身為「同類」實在太了解男人的習性,他們總是易於在腦內補完的。一想到那些貪婪的目光肆意在Megan 身上漫遊,我就覺得自己好像很委屈的樣子。「其實,為何要找一份工作呢?」我還是忍不住問。

「那我們總有一天會結婚吧!」Megan 續說:「我想到時有屬於我們兩人的家;我意思是只有我們兩個人的。」

是房子嗎?去年雷曼事件後,香港的樓價也下調了不少。可是,對一個工作幾年的年青人而言,跟首期這個「目標」還是遙遙無期。要是兩人一起努力的話,應該還有一點機會的。Megan比我小幾歲,工作經驗不多,學歷也不高。但以她的外在條件,去當model也不難理解。即使明知如此,我還是從心底內有一些疑問。或許是期望透過疑問來達到心中目的吧!

「但妳一直以來,不是想開一間甜品店嗎?」我問。
「安居應該是比樂業更優先吧!」Megan 倒是回答得輕鬆。
「那妳不是放棄了夢想嗎?」
「要是供樓方面努力一點,或許也有機會在將來開店的。」那個所謂的「將來」,最少也應在二十年後了吧!「你反對嗎?」Megan 一邊問,一邊為我抹去臉上的忌廉。
「不。」我說。
「那就好了。我朋友說下星期六就有job了。」
「是做什麼的?」


「就是在商場內當產品宣傳大使之類。」
「那記得小心點。被人佔便宜的話,要say no 呀!」
「那我想第一個要say no的對象就是你了。」
「我是例外的。」

等等!不應該是「第一個」,是唯一一個才對。

跟Megan 在家中胡鬧了半天,把廚房弄得一塌糊塗之後,也是時候送別Megan。在巴士站,目送她上了巴士。在巴士再開動時,Megan 總愛隔著車窗向我揮手。那種情況,總讓我想起在舊時代火車站送別愛人。在不停揮手時,還要追著火車。那是一個什麼廣告呢?在回家的路上,腦中總是充斥著那個一去不返的廣告畫面。是不祥的預感嗎?

誰說不在乎天長地久的?我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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