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聖誕之後,轉眼來到2011年。

我跟Megan似乎恢復返正常的生活。說穿了的話,只是彼此都無再為聖誕節當晚發生的事討論過半句罷了。我倆如常上班、下班、食飯、看電視、做家務、睡覺,偶然還會約會,一切就看似跟從前沒兩樣。

可是,當細心回想一下,還是有很多小細節改變了。

我們變得更有禮貌,會刻意說「早晨」、「謝謝」、「不用客氣」,還有「晚安」。如果是旁觀者,或許會覺得我們的關係不錯,甚至可以說得上是相待如賓。

這是好事嗎?當然不是。



根本我倆的心情就宛如在踩鋼索一樣,那怕只是有少許風吹草動就會墜進萬呎深淵。
「今日忙嗎?」
「有一點吧!」
「那不要太辛苦,小心。」
「知道啦!多謝!」

我就怕要是再提到Megan的工作會牽動起當晚的不快,也怕逼得她太緊。而她也好像怕我會再發脾氣,總是小心翼翼地應對。但這種跟普遍到不能再普通的朋友對話,算是什麼呢?對!那對像是我對客人一樣。

美其名是同居情侶的我們,恐怕連最基本的溝通也說不上。



漸漸,我開始感受到留在家中的壓力。我變得多跟朋友晚飯,好些時候會一起去酒吧消遣。那個家,變成了一個只提供最低限度的居所,就是睡覺。

有一晚,我又跟Eric去了酒吧。

「怎麼出來飲酒,樣子也像送葬一樣?」Eric把我前面酒杯倒滿。
「是嗎?」
「你這樣約我出來是想虐待朋友嗎?我無義務硬食你的負能量。」
「對不起。這陣子,心情總是納悶得很。」
「性生活不協調嗎?」
「師兄,怎麼你每次開口都係可以關聯到那種事呢?」


確實,我真的懷疑「同女人上床」是Eric 的唯一生存目標,當然我是後來才知道他的一段過去。

「師弟,你知道性生活協調是多重要的一回事嗎?」
我心想,這個Eric 又來了。他說起這些事的時候,總是眉飛色舞到停不了口。

「你可以要求一個會怕羞的女人跟你開燈上床,不過她不會投入,最終損失係你。但反過來說,如果有個女人想釋放自己,你就最好開勁音樂,跟她對著鏡做。萬一她的情緒無法宣洩出來,那你們的關係就遲早完。」

聽到Eric 滿口污言,本來慶幸酒吧的音樂聲音夠大,即使旁邊的人也無法聽到。但當細心咀嚼他的言外之意,其實正是男女相處的金科玉律。

「你的意思是我沒有考慮Megan的主觀感受?」
「我有說什麼嗎?」Eric像是玩弄小孩般笑了一笑續說:「不過,那有感受不是主觀呢?要是太客觀的話,你何不死回家寫一篇愛情論文便算。」
「但我實在……」
「總之,這個世界沒有人要為你的負面情緒埋單。拍拖是要兩個人都開心。如果拍得根本不開心,倒不如分手。」

聽完Eric一番話之後,我打算拋開所有想法,先跟Megan重修舊好。所以,當經常一間通宵營業的糖水店時,我走了進去買一碗外賣。不知道是否身體結構跟男人不同,女人都係特別喜歡甜食的生物。



「哥仔,想要什麼?」
「一碗糖水。」
「我們這裡就只賣糖水,你要那一種?」

突然間,我語窒了。我一直也知道Megan 喜歡甜品,但當幾款糖水放在一起時,我竟然對她真正的口味半點概念也沒有。是那一款呢?
紅豆沙會太甜嗎?
綠豆沙會太涼嗎?
腐竹雞蛋會太飽嗎?

頓然,我懷疑自己是否真正了解Megan。如果連這種粗淺的了解也不知道的話,其實我有真正了解過她內心的想法嗎?太多太多的問號在腦海中出現,而糖水店的職員就開始以厭惡的眼神望著我。於是,我只好隨便地說:「麻煩妳一碗紅豆,一碗綠豆。」

我帶著兩碗糖水,走過充滿疑惑的街道。進入「我們的」大廈後,由毫無感情的升降機送我抵達家門前。當慣性地轉動門鎖之後,一打開門就跟Megan打個照面。

「回來嗎?」Megan冷靜的聲音首先出現。


「嗯。」我把裝著兩碗糖水的膠袋輕輕提高:「我買了糖水,一起吃吧!」
「我剛剛吃過飯了……不過,也可以吃甜品的。」

我們一邊吃,我就一邊向Megan訴說工作相關的狀況。不消一刻,她就把整整碗糖水吃光了,難怪聽說女人有兩個胃。
「聽你這樣說,應該很快就會升職。」
「雖然我沒有特別期望,但也是合理發展。」其實,我對自己在營銷方面頗有自信。
「既然你現在工作都上了軌道,不如我們去一次旅行吧!我想去馬爾代夫游水,又想去北歐找聖老人。如果可以的話,找個地方體驗一下農村生活也不錯。阿原,你認為去那裡好呢?」
「我好像沒有特別想過什麼地方。或許是東京吧!」
「咦~!」Megan 一臉厭惡說:「你不是想去買動漫之類的東西嗎?」
「或者我想去看cosplay 呢?聽說秋葉原那邊有不少show girl。」

在女朋友面前說這些,挨一拳是常識吧!但那一溫柔的拳頭,卻讓我感受到無比幸福。這種共同生活的感覺,真是久違了。

「對了!妳不會cosplay 嗎?肯定會很多宅男成為妳的fans。」
「我……你不介意我的工作嗎?」


「嗯。」我停一停續說:「我應該相信妳。」
「阿原,多謝你。」

那次擁抱的感覺實在太好了,跟Megan的距離好像沒有前陣子般的遙遠。這就足夠了,即使說了一點點謊話。

不久之後,我果然被公司提升了。我成了幾位前線銷售員的直屬上司,工作量大了很多,而且日程也排得滿滿。因此,一直幫處理文書工作的Sarah 就成了我的秘書。

「Sarah,下星期的appointment 安排好了嗎?我要跟Patrick 一起去見唐生嗎?」
「安排好了,我也提電郵再提一次Patrick。」
「Ok。另外,陳生不是只有星期日才有空見客嗎?為何24號那天的日程不安排?」
「Boss,那天是復活節。」
「是嗎?我完全忘記了。另外,不要再叫我Boss,好嗎?太怪了。跟從前一樣叫我阿原就ok啦!」
「我怕一時口快,被客人聽到就尷尬了。」
「那當只有我們兩個人時,就叫我阿原吧!」
「知道,boss。」


「又來!」
「嘻!」Sarah 吐一下舌頭改口說:「知道啦!阿原。」

自從Sarah 跟了我之後,我就習慣依賴她。起初是工作,之後連私生活上也有不少麻煩了她的地方,幸好她也沒什麼怨言。

起初我也奇怪,為何Sarah 好像沒有男朋友呢?當然,她不可能被稱作美女,一頭微曲的及肩髮型加一雙英框眼鏡, 驟眼一看,誰也不會懷疑她是一個剛畢業的大學生。不過,嬌小的身型加上偶爾不經意的小糊塗,倒也逗人喜愛。

「怎樣妳好像不用拍拖呢?」我終於忍不住問。
「你怎知道?」
「因為妳每晚也幾乎really OT,要是有男朋友的話,怎可能不埋怨!」
「我是有男朋友,不過卻短時間內不用拍拖。」
「吓?」
「他去了外國working holiday。不過,幾個月後就返香港了。到時叫我OT 可就難了。」
「那我就在此前盡量搾乾妳吧!」

就在2011年的復活節前幾日,我拜託了Sarah 為我預訂了一間餐廳。那間餐廳在復活節當晚有特色朱古力餐,我想Megan應該會喜歡。就在我滿以為自己充滿了驚喜的安排後,卻原來Megan當天有工作。

「Sorry。那天我要工作。」
「那也沒辦法,我只好cancel booking。」
「你原本打算帶我去那裡?」
「說了就無驚喜了。留待下年才告訴妳吧!」
「我會寫在下年的schedule當中,你可不要忘記呀!」

2011年4月24日

我一個人返回公司工作。對於假日上班,我倒沒什麼所謂。反正平日也難在辦公時間檢查文件,很多時候也只是簽了名就算,就裝一下負責任的經理吧!

此時,我卻收到陳先生的電話,問我可有時間跟他見一面。陳先生是一個年輕老闆,公司也只是一間小型企業,不算得上是什麼大客。否則,身為老闆也不用星期日還抽空談公事。同時,我想起自己還未取消預訂了餐廳,就提議跟他一起晚飯。

去到餐廳後,跟陳先生一邊用膳,一邊談合作。由於彼此年紀差不多,所以也算是暢談甚歡。卻在此時,背向我的餐廳另一邊架起了很多攝影器材。

「你看那邊在做什麼?」陳先生問。
「我想是拍飲食報導吧!」我對此倒是不以為然。
突然,陳先生說了一句:「你看一下吧!是Megan呀!」

什麼?我以為除了某電視台的劇集外,世上不可能有這麼巧合的事。我心中極希望是另一位同英文名的女藝人。可是,當我回頭一看時,我的願望落空了。

「區區一個三線藝人,沒什麼好看吧!」我故意裝作無興趣。
「這倒不是呀!她在網上可紅得很。」
「有那麼厲害嗎?」
「跟身材成正比啦!哈哈!」
陳先生的笑聲傳到我耳內,倒有另一番含意。我懷疑他對Megan的想法,也許是我最討厭而又最合理的幻想。

那一刻,我真的求神拜佛不想Megan見到我。可是,事實證明那天,我的運氣實在太差了。她不只發現了我,還走過來跟我相認。

「阿原,怎麼你會在這裡?」

這個時候,陳先生的眼神充滿了疑惑。我唯有如實說:「這位是我女朋友,Megan。另外,這位是我公司的client,陳先生。」

當他倆握過手之後,Megan就回去繼續拍攝了。

「Sorry。我不知道她是你女友,剛才實在太失禮了。」
「不打緊。」
「今晚感謝你抽時間出來。我有事要先走,過兩日我會簽那份contract 給你的。」
「那真是太感激了。」

客套的說話沒有多說半句,我就結賬。之後,就跟陳先生各自離開。

我不知道陳先生答應那份合約,有多少是跟他知道Megan是我女朋友後的尷尬有關。但當晚,我卻肯定了一件事 --- 我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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