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們終於擺脫災難性的悠長會議時,時間已經來到了下午六點。換句說話來說,我接近24小時沒有進食過任何食物。
好肚餓。
阿揚和我在公司附近找了家餐廳。我本身想找家快餐店趕快吃飽就算了,但阿揚卻說對健康不好,硬是拉我到一家西餐廳。還好不是主打法國菜的,不然我真的會直接餓死。不過我知道阿揚其實並不比我好。他也一樣餓了老半天。
「趕快點一點餐。」我一坐在座位上便有氣無力地說。我拿起餐牌快速掃描一次,便有了決定。
「你來選。要快。」我說着,即使明知自己身處高級餐館仍然不顧儀態地把整個人攤在舒適的大椅子上。
人在沒有能量的時候就是想要躺平。不論是精神層面,還是身體層面。
「不要心急,華生。心急會讓你錯過很多東西不要捏不要捏⋯⋯」他一見到我瞬間把身子坐直,就已經知道我想幹什麼了。想不到扮偵探扮得多,真的會變聰明。
他一溜煙跑走了,說是直接去找侍應下單了,其實是在避開我吧。不過我也沒心情管他。我現在只想吃東西。
白折騰了一天,早午餐都沒有吃,拖到現在我已經是筋疲力盡了。我不禁想,吃完不如直接回家算了。這麼小一本日記,在這麼大的城市之中丟失,應該是沒什麼可能找回來了。
其實也沒關係吧?就是一本日記而已。回憶的話再一次重新存就好。只要阿揚還想的話,陪他多經歷幾次第一次也無所謂吧。




即使我已經不是第一次,也沒所謂吧。
有時候其實很羨慕阿揚。無論發生過什麼不開心的事情,都總是會忘掉。每次起床吃番茄醬,吃完又是一個全新的自己。
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
對他來說,每次吃過番茄醬,人生都猶如初見吧?
過了良久,阿揚終於回來了。
「你去哪裡了?點個餐怎麼都這麼久?」我問。
「沒有⋯⋯我去廁所了。」他說。
「還要等多久才有飯吃?」我問。
「快了⋯⋯快了。」他說。
「你怎麼看起來有點慌慌張張的?」我問。




「沒⋯⋯沒有啊。」他說。
絕對有。我想
「從實招來。」我說。
「就⋯⋯就是⋯⋯」他說:「有東西吃了!」
這時侍應才姍姍來遲地把頭盤端上來。他把碟子從手中的餐盤拿起,輕輕放在我們的桌子上,說:「久等了,這是頭盤:『對不起我錯了求你原諒我(Sa)啦(d)』」
「你說什麼?」我剛剛好像聽到很不得了的超長菜名。
「這是頭盤:『對不起我錯了求你原諒我(Sa)啦(d)』」
我「嗤!」地笑了。這菜名是什麼鬼?
放在桌上的是一盤平平無奇的沙律。大量的生菜混雜着些番茄、蘿蔔、洋蔥和其他植物,再有一堆沙律醬與食材攪拌在一起。一塊牌子插在盤中,上面寫着的正是這冗長的菜名。
想出這種點子的人,請先告訴我,括號內的英文字是該讀的還是不該讀的?不過侍應剛才是沒有讀的。




侍應向我們微笑着點頭,說了句:「請慢用。」之後便離開了。只留下看起來很滿意的阿揚和雖然疑惑地皺着眉但仍然在哈哈笑的我。
「這是什麼一回事?」我一邊問,一邊拿起叉子插進沙律之中。叉子串起一把蔬菜,我把這一大把菜往自己口裏塞。
「我點的餐啊。」阿揚微笑說:「後面還有的。」
不一會兒,侍應捧著主菜回來了。他手上的盤子用金屬蓋子蓋好了,所以我沒第一時間見到那是什麼。不過有了剛才的第一次衝擊之後,第二碟菜名再奇怪我也應該不會再不顧儀態地笑了。
「主菜:『我係香滑豬頭炳請你懲罰我』」侍應把食物放下,把蓋子打開。
我錯了。
我和阿揚面前各自放了一塊打扮得精緻的豬排。豬排上畫了個豬鼻子,還有眼睛和嘴巴。其中眼睛上配戴著眼鏡,款式是阿揚那個圓形粗框眼鏡。而豬排的嘴巴是一個往右邊嘟起的小嘴,還有一個小小的心心在旁邊。
😘
所以阿揚是香滑豬頭炳。我把視線從豬排移到阿揚臉上,才發現他正在模仿豬排的表情。
「唔唔唔唔唔唔呀!」他向我傳來一個飛吻。
我又忍不住笑了起來。阿揚的臉和這豬排一樣欠揍極了,但同時又真的很可愛。
「懲罰你是吧?好,我就毫不留情地懲罰你!」我說著舉起了刀叉,朝著肉排狠狠地鋸下去,先把豬排上的臉一分為二,再一刀一刀把它碎成好多小塊。阿揚臉上的表情起了微妙的變化,但我絲毫不在意。
鋸排真爽快。
最後侍應送來的是甜品。
「花式焦糖燉笨蛋。請慢用。」他說著,把兩碟焦糖燉蛋放下。




烤得微焦的焦糖呈現淺淺的啡色,鋪平在金黃色的燉蛋之上,散發著點點甜絲絲的香味。
這個所謂「笨蛋」,吃起來甜的有夠窩心的。
由於我還是很餓的緣故,三兩下便把燉蛋挖到底。這才明白「花式」二字的由來:碗底畫著幾朵小花花。
有點取巧了吧。我想著,便聽到了阿揚的聲音對我說話。
「女小姐,對不起。雖然我沒有昨天的記憶,但是我知道我弄不見的東西對我們倆而言有著重大的意義。」我看見他低著頭,收起今天一直裝偵探的那副嘴臉,充滿誠意地向我道歉:「中午那時也是,我知道要是真的找不回來,我便沒有面目再見你。我是真的這樣想的。」
「我躲起來了。因為我不敢看着你傷心的樣子。這樣的我也開心不起來。」
「我不求這一頓飯能夠補償什麼,只希望讓你消消氣。吃飽以後我們繼續找,一定要找回來。」
我今天一直在生悶氣,眼前的阿揚全都看在眼內。其實他沒有了昨天的記憶,不記得自己幹了什麼事,這點他也不想。而我再怎麼發他的脾氣也不會改變任何事。但他依然為了自己不記得,或者換個角度說,不關「今天的阿揚」事的事情而賠罪、哄我開心,並矢志一定要找回來。他的這一份承擔,我已經沒辦法再生氣下去了。
我低下頭,思索片刻,最終微微地點點頭。
「好耶!」他孩子氣地握拳,挫了挫手臂,擺出成功的自信模樣。
「結帳吧,我們到下個地方去。」我擦擦嘴,準備收拾東西離開。阿揚「哦!」了一聲,站了起來,逕自走出去。
「喂你等一下!」我叫住他:「你還沒結帳!」
「可是我沒錢啊?」他竟然這樣說:「你知道我什麼都忘了,包括提款卡密碼所以沒法提款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
「你向我賠罪卻要我付款?」我一把抓住他耳朵用力扭,他耳朵卷了個720度。他痛得大叫起來,結果在餐廳全部人的注視下,掏出了信用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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