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不相信一見鍾情,直至遇見妳的第一秒。
 
練習時,對手犯規拍走我手裡的球,球滾到老遠,為了趕快開球,我雙眼追著籃球,正準備拾起,見球停在一名女生的黑鞋頭前。
 
我打波時習慣專心一致,絕少留意場邊的觀眾,因此,這是我第一次留意到妳。
 
慢慢往上看,妳有一雙纖幼光滑的腿,校裙沒有像其他女生般改得恐怖地短。妳的白校服沒很多褶痕,看得出有給燙過才穿上,妳有我欣賞女生的整潔。
 
然後,我注視妳的臉。
 


就在這麼一刻,我感到連呼吸都顯得吃力。這種很有壓逼感的氣場,只有初遇我前女友時才感受過。
 
所以,我居然像個傻瓜般,在妳面前,發了大約兩秒鐘的楞。由於這一呆,妳比我更早一步,俯身檢起了籃球。
 
其他人看起來,就像我在等一個女觀眾替我撿球,我真是糗大了!
 
妳會不會覺得,我是個飯來張嘴的惡爺?本來應該平等的我們,我忽然像先輸一仗,用一種不安的心情走近妳。
 
妳倒是落落大方,伸長兩臂,把籃球推到我懷內。
 


傳球一刻,我的指尖無意碰到妳指尖,有種像ET與地球人觸到對方的似遠還近,在我心頭閃閃發亮。
 
我終於回復了些少的正常,對妳說了句真心的謝謝,妳掀出一個溫婉笑容,大方說了句毋用客氣。
 
然後……
 
妳和我,就沒有話可續下去了。
 
我愈著急,愈找不到可說的話。我球技尚可,但一向不是口若懸河的我,對自己實在無能為力。
 


因此,我只得向妳笑一下,轉身步回球場內。
 
妳可看出,我笑中帶有苦澀味?
 
我抱著球,心情失落的跑回場中,妳卻在背後喊了一聲:
 
「7仔!」
 
聽到這句話,我的心離一離。
 
就恍如,心臟被揪出了身體外,再被擲回原處的,快如閃電的抽離感。
 
也許,誰也應該無法看出,只有我知道那種震憾力。
 
我前女友也是這樣喊我,甚至乎,我有一種錯覺,妳倆連聲音的熱度都一樣。


 
我轉過頭去,妳讚我打球打得好。我心頭暖暖的,居然懂得說了個冷笑話,逗得妳大樂,用掌心把眼鏡框向上推一下,跟我相視而笑。
 
我就像得到獎勵的小童,跑回場中,繼續模擬比賽的練習,心頭仍禁不住喜悅。
 
之後的練習,我打得特別起勁,不知妳有沒有察覺到?就像為了報答你鼓勵我那句「你打得很好啊!」我加倍努力、加倍SHOW OFF自己。
 
要讓自己……爆型!
 
許多次,有意無意偷眼看妳,但留意妳追著我的目光,我就不好意思的避開了。我倆就像玩著躲避球,既想打中對方,又希望將自己躲在安全位置。
 
後來,由於我隊的分數被大幅拋離,為了「求分」,我變得更專注搶球,卻沒想到,只是短短幾分鐘時間,再看看妳站著的位置,竟變了個身材頗豐滿的女生。
 
我連忙引頸四看,終於捕捉到妳正好拐出校門的背影,我滿腔的熱情驟然冰封了。
 


是我打得不夠好,令妳對我失去興趣了?還是,妳覺得我的表演太刻意,談不上爆型?
 
又抑或,妳約了男朋友要先走?
 
我真是傻,一心以為練習完畢,我可藉着剛才拾球的事,跟妳多談幾句。
 
也許,更可一同並肩走出學校,走向乘車處。又或,去麥記一齊食麥旋風。
 
可是,目送妳離開,我知道自己錯失僅此一次的機會了。
 
妳走後,接續下來的練習,我居然沒法集中精神打下去。
 
真沒想到,在轉校的第二天便遇見了妳。更猜不到,我連打球的表現也被妳影響了。
 
我最希望發生的、和最不希望發生的事情,居然同一時間發生。


 
練習終在六時半結束,用盡了身上最後一滴氣力的我,真的累壞了。
 
圍觀人潮漸散,我靜靜收拾,不時抬頭搜索妳蹤影。
 
雖然,我心裡也明白,妳已離去了,就很難有折返回來的可能。
 
在這時,有人拍拍我肩膊,我的心劇跳,妄想身後的人就是你。可是,當我轉過臉,卻發現是籃球隊內唯一一名戴眼鏡的隊員,我們都叫他四眼仔。
 
我記得,他練習前說過,因我這家新學校仍未摸熟,他今日會帶我去女排部落看長腿女生……可是,我現在哪有心情?
 
我正想開口拒絕,四眼仔卻在我耳邊說了句︰
 
「喂,志遠哥,你剛才練習得非常不專心啊!」
 


「咦?」
 
「紅顏,總是禍水。」他說:「就是那個,替你拾球的女生。」
 
我想否認,但我知道自己理虧,四眼仔一下便指出我練習不專心,而我的確如此。
 
他托托膠眼鏡框,一派專家的口脗:「由你見到她第一眼起,你便沒有真正用心練習了,你自己知道嗎?」
 
我沉默下來,不懂反應。
 
「你已喜歡了她,就別想否認了!」
 
我愕然看他,來不及否認,他已朝我投來一個「心照不宣」的明暸表情,我更加無言以對。
 
對,他說得不錯,我確實就這麼一剎間便喜歡了妳。
 
我怎可自欺欺人?
 
我臉上熱燙燙的。除了四眼仔,應該有更多人發現我在游魂吧?我推推鏡眶,略略垂低頭說:「對不起,我太不專心了!」
 
「人之常情啦。」四眼仔笑,「你只不過偶然一次不專心,我卻從來沒有專心過呢!」
 
我抬起眼呆呆看他,一時間聽不懂他話裡的意思。
 
四眼仔靜默一刻,用平淡到彷如事不關己的聲音說:
 
「我和你的不專心,也因為同一個人。」
 
我全身一震,看著四眼仔。
 
「我也很喜歡她啊,她是我同班同學,叫程文意。」他說。
 
我不知該說甚麼才好。
 
「所以,我練習時也有留意她,卻見她不停注視你。」四眼仔瞪著我的臉說:「而你,你也在偷偷看著她。」
 
我想說什麼,卻半點話也說不出來。
 
四眼仔輕搭我肩膊,「好可惜囉,我知道她喜歡的不是我。」他再看我一眼:「是你!」
 
我看看四眼仔,他臉上掠過一絲悲哀,說:
 
「她從來沒有用看你的那種眼神看過我。」
 
我並沒有因為他的話而覺得高興,反而,我有種受傷的感覺。
 
是,我心裡很難過。
 
我對他說:「對不起。我並不知道----」
 
四眼仔搖搖頭,打斷我的話:
 
「喜歡她的人還有很多啊,大家都在公平競爭。我只不過能夠看透整個形勢,迅速判定自己落敗了吧!」
 
他根本不讓我插口,托一托鏡框,輕鬆笑了起來:「看來,我也要轉換另一個暗戀對象了!」
 
我非常勉強地陪笑。
    
四眼仔用力拍一下我肩膊,說:「由昨天起,我倆已是隊友,將來合作的時間還多著,我不想對你隱瞞甚麼。如果我們之間有心病,對籃球隊的士氣也有害無益,對不對?」
 
我點點頭,頓然明白他突然說這番話的動機了。
 
欠缺士氣和合作精神,隊友間有心病,對講求高度合作的籃球團隊,也是致命一擊。
 
我和四眼仔一同離開學校,再沒有談及妳,只談著關於籃球的種種。
 
我們談得投契,四眼仔提議,不如相約周末吃個午飯再詳談。
 
踏上巴士前,他指指對街那間名叫《LOVE CAFE》的咖啡室,約了時間後,對我說:「先到先等,不見不散。」
 
他向我揮揮手,然後上巴士離開。我怔立在巴士站,心裡沉重。只記起他那一句話:「她從來沒有用看你的那種眼神看過我。」
 
我不覺得愉快。
 
真的,我居然一點也不覺得愉快。
 
把喜歡的人拱手讓給別人,即使再偉大,也是天大的傻瓜!
 
但,另一方面,我欣賞這個人,我意識到,我和四眼仔,該是蠻長遠的好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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