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膳時間,我沒有跟相熟的女生一起吃飯,卻走到了距離學校五分鐘路的小公園中。

到達時,你已經坐在一張長椅上,翻著一大疊英文筆記。

我揚揚勾在手上的兩個飯盒:「栗米肉粒飯或焗肉醬意粉,合口味嗎?」

你點點頭,說了聲謝謝,接過飯盒,卻沒有吃,只放到旁邊的長椅上。

你過兩天大考,要專心溫習,在快餐店等飯盒這種小事,由我代勞就好。



你只想分秒必爭的溫習,我只想分秒必爭的跟你在一起。

平日上課,你說課程非常緊張,連小息也要留在班房抄筆記,放學後你要馬上進行籃球練習,練習完畢已是入夜,我等不及就要回家了。想清楚,我和你根本沒機會同行。

因此,我來陪你溫習,也算稱職體貼吧?

我相隔著你一個身位坐下,怕你餓壞,我說:「我們不如先吃飯?」

你連頭也沒有抬起,「我有些內容弄不明白,讓我再溫習一下好嗎?妳先吃啊!」



我想看看能不能幫你,但那不是我選讀的科目,我也無能為力,只好無味地啃著飯盒,靜靜看著你溫習。

本來,我真有點懊惱於你的不領情,但望著你聚精會神、眉頭緊皺的讀筆記,又無法生氣。

我不明白你為何如此緊張學業,學校的考試成績,對DSE的分數根本全無影響,而DSE則是幾個月後的事情吧。

但是,我不能開口說無聊話。你讀完一疊筆記,把它合上,才拿起飯盒吃。

跟你一同吃著午飯,看你倦透的神情,我憋了很久,不忍的說:「你今年重考,課文都讀過了,不用那麼緊張啊!」



你側著臉看我一眼,慢慢對我說:

「因為,我不能再失敗了。」

我看著你,你卻繼續埋首那盒意粉裡,彷如看著前面的石地板說:

「沒有人管你讀上了幾多遍,所有人只會看你最後成績。所以,如果連我也不緊張,更沒有人會為我的未來負責。」

你用膠叉子捲著意粉,有點落寞地道:

「眼看我的朋友也升上了心儀的大學,不然就是出來工作,只有我一個人決定重讀,那種感覺好孤獨……我便告訴自己,這是最後一次,我不會考第三次了!」

我點點頭,表示理解,我問你是否很喜歡讀書?

你用力搖搖頭。



「我想讀更多書,只為了將來找份更能賺錢的好工。」你說:「女孩子無法理解,男人一旦出社會工作,就算那是一份很差勁的工作,也可能是接續著一世的事……因此,我只希望儲足彈藥,有能力自己去選擇一份,真正喜愛的工作。」

你好像一口氣把積壓在心裡的話說完了。

從沒想到,考DSE對你是如此重要。你心裡的這些想法,我有點明白也有點不明白。

然而,最令我不舒服的是,是你說了一句刺痛了我的話。

你說我是女孩子,無法理解你。

是的,我無法改變我是女孩子這事實,但我還是會努力嘗試明白你,你不要先入為主的覺得,我和你有著不可逾越的鴻溝,好嗎?

當然,這些話我並沒說出口。



我只能努力笑著,請你努力。

吃完飯盒,我找了個藉口,比你早一點離開公園。我知道,你在學校很受歡迎,很多女生也在談論你,我不適合在你身邊,給你閒言閒語。

可是,我的心情就是有點沈重。

放學後,我沒有看你練習,便沉默地回到家中,你說的話在我心裡始終縈繞不絕。

本來,臨走前我倆約定,你在練習後給我撥個電話,但是,我手機始終沒有響。

也許,你是太倦了,回家倒頭便睡?

又或者,你練習完又專注溫習,根本無視我存在?

我一邊盲生氣,但另一方面,對你的不夠體諒又自責不已。



其實,我怎會不明白,你所著緊的,你所夢想的,我也該全力支持?

就在這時候,我的手機響了起來,是個「私人號碼」,我整個人跳起來,一定是你!

「請問是程小姐嗎?」一把很低沉的男聲。

我怔了半響,「是。」

「我們公司提供特惠私人借款─」

「不需要,別再打來!」我冷漠地說即刻想按下掛線的掣,卻隱約聽到電話那頭的男人大叫文意。

我馬上把話筒放近耳窩前,是你的苦笑:「玩玩而已!妳怎麼一點幽默感都沒有啊!」



「我真的一點幽默感都沒有啊。」我突然感到自己很冷漠,用暖一點的聲音說:「你練習完了嗎?」

「練完了。」你說:「對啊,妳回到家裡了嗎?」

「對啊。」

「妳穿紅衫嗎?」

「對啊!」我很驚訝,我回來後換了一件便衣,但你怎麼知道。

「因為,我來了妳家附近……」

我連忙望向窗外,你在大廈對街的一個電話亭內,隔著玻璃向我揮手,「……想見見妳。」

我忽然被感動了,把手心貼在玻璃前,看著十五層樓下面的你。

「我也想見見你!」

我才知道,我一直努力壓抑想見你的慾望。

「妳哥哥在家嗎?方便下來一下嗎?」

「好!」我好像賺到了一個突如而來的約會,用尖銳的聲音說:「我盡快!」

「不用急,我很怕妳跳下來!」你說:「那麼,妳會變成紅衣女鬼哩!」

你怎麼會來?

你怎麼知道我想見你?

你知道,你這樣做,只會令我泥足深陷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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