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別初遇: 第十五章 心中人 1
風波平息後，我再次回去化雨堂探望萍姨和季妙英。
孩子們恢復了正常的生活，吃完午飯就去圖書室上課。這段日子，邱榮被教會調派過來幫忙，已經跟這裡的小孩混熟了，還順便教他們寫字唸書。
「萍姨最近好像怪怪的。」在後院清除雜草時，季妙英悄悄告訴我。
「怎麼說？」
「明明事情已經解決了，院舍又不缺物質，但萍姨總是愁眉苦臉，不知道在煩惱什麼。」
「那妳有沒有問她是什麼回事？」
「我問過了，但她不肯說，前幾晚我看到她又偷偷抽煙。」
「如果不是化雨堂的事，可能是她的私事吧。」我猜測道。
「萍姨全心全意打理化雨堂，平日也沒有跟誰有密切來往……」季妙英倏地住口，彷彿想起什麼。
「怎麼了？」我好奇地問。
季妙英偏頭瞟了一眼，確認萍姨還在廚房幹活，才跟我說︰「早前我無意間看到她在後巷跟一個小混混拉扯。」
「萍姨的脾氣很好，甚少與人起衝突，難道那個人是她的親友？」
「他們不像是舊相識，而且那個小混混也不太想理會她……該不會是萍姨求愛不遂吧？」
我和季妙英對望一眼，不約而同地噗嗤笑了出來。
我們絕對不是恥笑萍姨，只是這個猜測實在太荒謬了。論身份和個性，萍姨絕不可能向小混混主動求愛。
「對了，小雪，我有事想問妳。」季妙英話題一轉。
「什麼事？」
季妙英湊在我耳邊問︰「妳知道趙副官有什麼喜好嗎？」
我認真地想了想，我和趙副官的交集並不多，在帥府也不常碰面，頂多是遠遠看過他在練靶場訓練士兵。
「這個……我不太清楚，他平日不是練槍，就是跟著少帥辦事。」
「沒關係，那我直接問他吧。」
「直、直接問他？」我有些意外地看著季妙英，沒想到她這麼積極進取。
「女人的青春有限，與其一直拖沓，不如主動出擊！更何況，像趙副官這種條件優秀的男人，一不留神就很容易被人搶走！」
與其一直拖沓，不如主動出擊……
也是，這句話提醒了我，我不能再這樣被動，必須儘快取回那隻銀色懷錶才行。
無論我的最後決定是去或留，「不離開」和「無法離開」，這是兩碼子的事！
「小雪？」季妙英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怎麼妳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我、我在想別的事情。」
「咳咳。」背後忽然傳來輕咳聲。
回頭一看，趙副官不知何時站在我們身後。
「杜小姐，不好意思打擾一下，我有事要先走，兩名隨行的士兵會負責護送妳回府。」
「該是我不好意思才對，你去忙吧，我稍後就會回去。」
季妙英趕緊把握良機，主動開口︰「趙副官，我送你出去吧！」
「有勞妳了，季小姐。」趙副官有禮地應道。
他們二人沿著開放式廊道走向門口，男的俊俏，女的清麗，身影看起來相當合襯。
我收回視線，轉頭凝望著後院的幾棵大樹，腦海不其然想起那天我不慎從梯子跌下來，是陳昊張手接住了我。
自從穿越來到民初，這段期間發生了很多事。混亂的、黑暗的、驚險的，雖然我都一一挺過來了，但撫心自問，我真的能長期忍受這種生活嗎？可是，如果我回到現代，以後就再也見不到他……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陳昊在我心中的地位越來越重要，甚至到了不想失去他的地步。
「小雪。」萍姨叫了我一聲，把我的思緒拉回現實。
「什麼事，萍姨？」
「我知道是妳幫忙揭穿謠言的，真的很感謝妳。」
「不用謝，這是我自願做的。為了那些小孩，我不能眼睜睜看著化雨堂停辦。」
「妳真是一個心地善良的好姑娘。」萍姨的神情變得有些複雜，語氣沉重認真地說：「妳救了化雨堂，也救了我，因為化雨堂是我的心靈寄託。」
萍姨很少聊自己的私事，所以我耐心地聆聽。
「我曾經有一個兒子，可惜遇人不淑，那個爛男人拋棄了我們兩母子，我只好一邊打工一邊照顧小孩。那段日子過得很艱苦，我甚至想過棄養小孩，但最後還是不忍心。後來有一天我累壞生病了，兒子出去幫我買藥，但他出門後……再也沒有回來。」
說到這裡，萍姨哽咽了一下，眼眶泛紅。
「那天他被人販子抓走了，我真的非常後悔，我不該讓他獨自出門的。我找了他很多年，可惜苦無消息。有時候，我在街上看到那些流離失所的小孩，就會忍不住想起他。這正是我開設孤兒院的初衷，我想給那些孩子一個家。」
「妳確實幫了很多孤兒和棄嬰。」我感慨地說，而我就是其中一個棄嬰。
萍姨卻露出一抹苦笑。「不過我還是很想念兒子，很想再見他一面。晚上失眠時，我會偷偷抽煙。為免影響到孩子們，我通常都會躲在儲藏室。之前的那場火，就是我不小心造成的。」
見我沉默不語，萍姨輕嘆道︰「妳和妙英早就猜到了吧？」
「我們知道妳一定有自己的苦衷。」
「小雪，妳總是這麼的體貼，我真是……」萍姨頓了頓，交握的雙手微微顫抖著。「有一件事我必須向妳坦白，那晚妳被龐家的人擄走，其實是我故意支開妳的。」
我一時以為自己聽錯，反問道︰「妳在說什麼？」
「他們利用我兒子的消息來誘騙我……小雪，對不起，我真的很抱歉。」
看到萍姨臉上的歉疚表情，加上聯想到她近來的異常表現，我終於釐清來龍去脈。季妙英早前在後巷看到的小混混，大概就是當初跟萍姨做交易的人。
「妳……妳可知道那晚我差點被他們……」我氣得說不下去。
若非阿吉違反守則來救我，我根本無法逃脫，還會連累陳昊被龐家的殺手伏擊。
回想起當晚驚心動魄的畫面，我胸腔燃起熊熊烈火。
「小雪，我不奢望妳會原諒我，我只是不想隱暪妳。」萍姨聲音沙啞地說。
我悲痛地搖了搖頭，忍著眼淚轉身跑去。
記得穿越後的第一天，是萍姨收留我，給我工作的機會。她一直待人親厚，沒想到她竟然會出賣我。
……「小姑娘，這世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很多人都會偽裝，小心院長把妳也賣掉。」
腦海中陡然閃過蔡主編的說話，當時我還為萍姨感到不忿，現在想來真是無比的諷刺。
原來最不懂人心的人，是我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