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莉讓浩峰平躺在地上,浩峰不從,用力地想要再站起來,卻再次拉扯到傷口,又湧出一把鮮血來。
董莉狠狠地給浩峰一記耳光。
「你是不是想死?」董莉捉住浩峰的衣領,向着他的雙眼。浩峰即使虛弱得很,眼裡的厭惡和憎恨還是燒得旺盛。看着這樣固執得不可救藥的男人,董莉的也是又惱又恨。
「是不是要我求你,你才肯讓我救你?」董莉眼裡開始浮現出淚光,問他:「那麼我求你,讓我救你,不要死掉。」
浩峰又怎會不明白,再拖延下去自己是真的會死。即使他想走,他也已經失去了這個力氣。他只好躺下,把臉別開,不願看到董莉一眼。
董莉二話不說開始對浩峰施救。她先是檢查傷口,看見它雖然已經傷及內臟,不僅僅是皮外傷,但是還不會有即時的生命危險。她將浩峰穿着的外套解下,作為布料用來包紮,再決定冒險帶他回Sunny Beach治理。
總不能把人帶到醫院,不論私家還是公立醫院,警察也絕對很快會知道的。但她自己的診所早就沒了,所以能藏起來一個人的還只能是Sunny Beach,
「能站起來嗎?」董莉問:「我扶你。」
浩峰臉色不太好,也不知是故意不回答還是已無力回答。董莉視之為默許,反正也沒有拖延的空間了,便把他扶起,把他的右手搭在自己的肩上,緩緩邁步。
兩人一路上都沒有說話,直至穿過暗門,直抵據點的地下室,董莉讓浩峰在她為同伴醫療需要而臨時搭建的簡易診所的床上,開展進一步治療。




「我問你,要是你不找我,你打算怎麼辦?」董莉問。
傷口看來像是槍傷,好在沒傷及重要器官。但是一個小手術是避不開了。
浩峰依然是沒有回答董莉的問題。事實上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夠去哪裡。一直以來所有人的醫療基本上都是董莉負責的,他根本不認識其他醫生。
董莉也這樣猜,但是她沒有道破。
兩人再次陷入了沈默。直至董莉把浩峰的傷口縫好。
浩峰見傷口已經處理好,又想站起來離開了。董莉連忙叫住他:「還不行,你先別急着走好嗎?」
「我和你也沒有什麼好談了。」浩峰疲倦地說:「我留下來幹什麼?」
「你還不適合走動,萬一再弄傷⋯⋯」
「我沒有那麼脆弱。」
「說到底你就只是不信任我。」董莉走到浩峰面前,攔住他的去路:「那麼你說,你想我怎樣做才信我沒有背叛大家?」




「永遠不會。」浩峰冷冷地回應:「我永遠不會相信你。」
說完,浩峰又想推開董莉前往門外,不過董莉並沒有放棄。
「你要繼續懷疑我,可以。但是這樣對找出真正的背叛者並沒有幫助。單憑你一面之詞,我不會服氣。其他人大概也不會服氣。」董莉再次攔在他面前:「你繼續這樣鬧彆扭,也是無法將真正的臥底趕離開這裏。」
「別說得好像振振有詞的樣子,你在打什麼詭計我也不會上當的。」
「我想說的是你要找出證據來,而我對此有一個想法。反正你還未恢復元氣,出去也跑不過那些警察不是嗎?何不聽一聽?聽過了不相信也罷,隨你喜歡。」
浩峰仍然是抱着不信任的心,厭惡地看着董莉。但自己出去也是有點危險,這一點是事實。自己即使未有被警察點相,這樣的傷勢走在路上奇奇怪怪的,也絕對會引來截查。
董莉見浩峰也沒有衝出去的衝動了,徐徐地說:「我亦同意有內鬼的存在。除了行動經常被提前曝光之外,楊安告訴過我,她是喝了過期的隱形藥水才提早現形被捉的。這讓我相信她是被陷害的。」
「但是除她之外,就再沒有隱形藥水過期這種情況發生。也是自從她逃脫,回到這邊來之後,才開始有行動被預料的情況發生。」
「她最初回來時所顯露的症狀說明她應該所言非虛,她的隱形藥水真的有問題。那麼為什麼只有她的隱形藥水有問題?又是為什麼她回來之後,我們的消息就開始被洩露了?。」
「這個敵人大概是她身邊的人,靠着她找到了滲透我們的契機。我們可以先從她身邊的人際關係開始着手,然後做個測試。」




「什麼測試?」
「A/B test。我們安排兩個,甚至許多個版本的消息,通過不同途徑傳遞給不同的人。然後我們看看警察最後在哪裡出現,就可以知道這個人是誰。」
浩峰不語。
「我知道你信不過我。這個測試你做不做,或是如何做,我不會再過問。這個只是我一個由衷的建議。如果能夠洗脫我的嫌疑自然是最好,但是如果你最後拿出任何證據讓我無法辯解,我任你處置。」
「你今日與那個警察在一起,還不是證據嗎?」
「我們只是碰見,我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你可以查我電話電腦或者任何東西,我保證絕對沒有那傢伙的任何聯絡紀錄。你也可以問問那邊的酒保,他也知道是那傢伙來搭訕,我早就坐在那裡喝了半天的悶酒,他才自己走過來的。」
董莉拿出手機解鎖,直接遞給浩峰。
「你以為這樣說我就會相信你嗎?」浩峰說着,也接過電話,在董莉面前把各個通訊app和電話紀錄查看過。為免董莉故意把聯絡人名改成別的人,他真的逐個訊息看個光。
董莉看着他滑自己的手機,心裏是有點介意,但畢竟是自己遞出去的,也不好現在才阻止。
「想不到你手機裡還有這些。拍給誰看呢?」浩峰看到相簿裡某張照片,本來嚴肅的臉也忍不住笑意。
董莉督見手機裡正在顯示的,是董莉在自家浴室拍的自拍照。沒穿衣服的。
董莉嚇得花容失色,連忙奪回了手機,把它藏在身後:「誰讓你看相簿了!變態!」
「你說的是『你可以查我電話電腦或者任何東西』吧。這樣說我應該是連手機錢包和銀行app也能看吧。」浩峰攤開手,示意她交出手機來。
這次董莉死也不願意了。
「我要怎麼知道你沒有另一台電話或者電腦是藏起來沒有讓我看的?」




「我剛才才跟他見面,按道理我必須要帶着與他聯絡的工具,以防有任何變故的話要讓他別出現,不是嗎?」董莉回頭把自己擱在一旁的手袋拿過來,讓浩峰檢查:「你可以查我所有的東西,搜我身,要我幹什麼都行,只要你能夠對我恢復半點信任。」
浩峰接過手袋,把裏面的東西都倒出來翻看一遍:「把衣服脫下來讓我檢查。誰知道你有沒有把手機還是竊聽器藏在什麼奇怪的地方。」
「你別這樣過分好嗎?」董莉把自己的外衣拉一拉緊,打了個顫。
「我不認為對待叛徒需要友善。在我看來你仍然是叛徒的頭號嫌疑人。」浩峰對手袋和所有隨身物品仔細研究過,的確沒有在這之中發現任何可以攝錄或是通訊的東西:「就是你越藏的東西,我就越有需要確認。」
董莉委屈地看着浩峰。她確認浩峰並沒有在說笑。
再三思量後,董莉還是深呼吸一口氣,把外衣脫下,再新手摸索裙子背後的拉鍊。
清脆的拉鍊聲「或!」一聲閃過,她的裙子便從後背開始鬆開了。董莉閉着眼睛,用右手捉住左肩的袖子,把它往下拉。
「足夠了。」她聽到浩峰的聲音。
浩峰低着頭把董莉的東西塞回去手袋裡,說:「今天我就姑且信你沒有跟那個警察有什麼關聯。但是這不代表我完全信任你。」
「我要去休息了。這間房間是給我養病的對吧?」浩峰問:「是的話請你出去。不要妨礙我了。」
董莉把衣服穿好,把手袋拿起,吞一吞口水,便朝門口走去。
「我剛才的意見⋯⋯」董莉臨走前會過頭來,向浩峰說:「請你好好考慮。」
浩峰沒有回答。董莉也沒有等待回答,離開了。
 
振華本來想親自再去Sunny Beach喝酒。他覺得當日見過那個調酒師技術不錯。




可惜從竊聽器聽到的對話內容,反映據點裏面的人已經知道了他的身分是警司。結果只能讓他的數名手下前去刺探。
早知道就拒絕上電視了。振華有點後悔,不過他爬得上高位,也是有點身不由己。
只好下班後到別處去喝了。振華在座位上伸了一個懶腰。
反而坐在他身旁的李曉陽就沒有這種悠閒的感覺了。整天心不在焉的。
「你怎麼了?」振華問李曉陽:「有什麼令你在意的嗎?」
「哦不,並沒有。」李曉陽回答。他的回答看起來很流暢,沒有什麼支支吾吾。但是憑着振華對他的理解,他應該是有些事情隱瞞起來了。
「你先前在機場說是被一個反抗份子的女生救了吧。她是這個據點的人嗎?」
「我不知道。我和她並沒有聯絡。」
「那你為什麼不跟去喝酒?Claim公數喔?」
「剛剛才痊愈出院,還是檢點一點比較好。」
「我怎麼不知道你竟然懂得說『檢點』這兩個字?你要是懂得檢點,就不會亂開槍,也不會衝進集會裏面挑釁敵人了。」      
「就戰術效果而言不是挺好嗎?我負點傷,讓人看到這群反抗分子並不是那麼善男信女。」
振華沒再問下去。兩人靜默。
打破沉默的人還是振華:「你當初是為了什麼而做警察?」
「為什麼突然問這個?」




「回答我。」
「就是除暴安良啊。」
「說仔細點。」
「⋯⋯」
「我想保護我身邊的人,不讓他們被欺負。我很年輕就來到香港,但我從小到大都受到不少歧視和欺凌。針對我的,也有針對我家庭的。我不想再讓我媽被欺負。或者說不想讓像我或者我媽一樣的新移民受到欺負。所以我來當警察。」
「那你現在覺得自己有能力保護家人了嗎?」
「⋯⋯」
「我覺得沒有。因為我發覺自己還要被人保護才行。」
振華靜靜地轉身,看着李曉陽。
「你很自卑。你先前受過的打擊太大了。影響了你的自信心。你開始分不清自己所做的事情到底是對還是錯,也開始看不清對面的人所做的事情是對還是錯。」
「你開槍打人,你認為你是在警惡懲奸。可是你卻被處分。你以為你對面的人全是壞人,你卻被對面一個天使般的女人救下來。所以你開始懷疑,會不會自己的一方才是惡,她那一方才是善。」
「但你給我記住!」振華提高了音量。
「你的小惡,是為了我們的大善。而她的小善,僅僅是為了他們的大惡。」
「她救了你,掩飾不到他們傷害了整個社會,整個國家的安全和繁榮。而你我忍辱負重,卻是為整個社會除去害蟲。」
「你已經是一個很好的警察了。你能夠保護到不僅是你自己,你的家人,你還能保護整個社會,整個城市。你迷惘,只是因為你忘記了,你到底是個多麼偉大的人。」




「想起來吧。你做過什麼事,拯救了什麼人,對社會貢獻有多大,對我們的家國有多麼重要,通通給我想起來。」
李曉陽面無表情地聽着,就像聽老師說教的孩子一樣。振華說完了一大堆話,他也沒作聲。
「跟他們任何一個貼得太近也對你沒好處。懂了嗎?」
振華不等李曉陽回答,總結之後把椅子轉回去。李曉陽回不回答也不重要,振華知道他腦袋裏懂得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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