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市區後,他們把我和玲綠送到一個車站旁邊,便揚長而去。

根據手機地圖顯示,我們身處的位置距離度假屋不遠,因此我們可以慢慢走回去。

「呼…剛才真是驚險呢,恐怕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這段經歷。」玲綠嘻皮笑臉的說。

「妳…不生我氣嗎?」

「幹嘛要生氣?」





「因為妳這兩天都悶悶不樂的樣子啊,而且剛才還讓妳陷入危險…」

玲綠聽罷,便笑着向我說:「甚麼啦,你真的很不會觀察別人欸。」

我眉頭一皺,滿臉問號。

「我悶悶不樂,不是在生氣,是在擔心你啊!擔心你又會幹甚麼傻事,然後又不跟我講。

「況且,我們出生入死了這麼多次,跟黑幫交易而已嘛,小菜一碟啦。」





我苦笑說:「妳真會馬後砲…剛才我們被槍瞄準的時候,妳還一臉驚慌失措。」

「哼,那是正常的情緒反應啦。」

我內心鬆一口氣,還好她沒有在生氣。

「不過你要答應我,以後你無論在擔心甚麼、思考甚麼,都一定一定,一定要告訴我哦,別再收在心底裏。」

「嗯,我答應妳,不會再讓妳擔心我了。」我肯定地說。





「那…你現在,是不是還有些話沒對我說?」

「有嗎?就是擔心金髮男來到人間後,該怎麼應付他們囉。」

「還有呢?」玲綠笑着問。

「沒有啦,我向你保證,沒有在想任何傻事了。」

我以為玲綠仍然在擔心我,悄悄計劃着甚麼而不告訴她,怎料到,玲綠竟對我說:

「其實那天晚上,你講的話我都有聽見哦…就是我吃了安眠藥的那晚。」

我想一想自己說了甚麼出口,便馬上意識到,她指的是甚麼了…

「其實,我也是一樣,有點…喜歡你……」





我停下了腳步,她也同樣停下來,但沒有看着我,只是盯着地面。

「妳…是認真的嗎?從甚麼時候開始…」

「大概是從…我離家出走後,你找回我開始吧。抑或是更早呢…不知道啦。」她靦腆地回應道。

我不知道該怎麼辦,但內心那股幸福的情緒卻是難以招架。

「有點…有點突然……」

「那是因為剛才發生的事,被手槍指著的時候,我才意識到自己與死亡是如此接近…」玲綠認真地說:「所以我…我覺得要是不早點表明自己的心意,或許以後就沒機會了。」

我沒再多想,一把抱緊玲綠,在她耳邊輕輕地說:





「我們會在一起,很久…很久……」

「嗯!無論是人間,還是地府,我們都會一直在一起。」


***


「叮咚!」

車文城打開木門,看見我們笑咪咪的回到度假屋,反觀他一臉焦頭爛額的樣子,形成強烈對比。

「你們終於回來了?已經過去三小時了耶。」

「怎麼啦?有事情找我們?」其實我們回來,是來拿行李的,然後趕緊溜人。





「也不是啦,只不過想問一下,你有看過我錢包嗎?」

我想了想,他的錢包被我偷偷藏在床底下,我只好敷衍他說:

「是不是掉在甚麼地方?又或是在你的衣服裏?畢竟人們常常忘記拿錢包出來的嘛。」

「那…我再回房間找找看吧……」

車文城似乎沒起疑心,我悄悄吩咐玲綠,現在收拾好行李,便到樓下等我,我還得處理這些瑣碎的事情。

「先等一下…」車文城攔著了回房間的樓梯,說:「其實剛才,我手機裏收到一則信息…是關於我銀行帳戶,裏面有些錢被人提取了……」

我臉色霎時失去原本的笑容,內心緊張萬分卻又故作鎮定的看着他。





「你不介意,展示一下你口袋裏,藏了些甚麼東西嗎?」

糟了,車文城已經認定了我就是弄丟他錢包,並且從他的銀行戶口中盜取金錢的犯人了…怎麼辦?

我看向玲綠,她似乎也感到進退兩難,但是眼神中沒有透露出任何的慌張,應該跟我一樣,正在想個辦法來解圍吧。

「我口袋裏沒甚麼啊…零錢你要嗎?」我拿出十多元來,嘗試蒙混過關。

「還有呢?裏面一定還有甚麼吧。」

「不是啦,我剛才跟澪外出辦理護照的事務,又怎麼可能偷走你帳戶裏的錢呢?」玲綠嘗試解圍道。

我心想:辦理護照跟沒有偷錢有甚麼關係?這樣子講出來反而更加惹人懷疑吧?

只是我沒預料到,車文城這個呆子竟然把重點放在了別的地方…

「甚麼?你們已經辦好護照了嗎?」

「對啊,我們會乘搭明天一早上的航班,出發到彼薩市。」

我看着玲綠,她說起謊來真是有夠自然。

「這麼趕嗎?我還預備了一些地方想找妳一起去呢…」

喂喂喂!我才是他男朋友好不好?

「抱歉沒有提早跟你說,但至少今晚我們能吃一餐豐盛的吧。」

「嗯!我馬上叫管家出去買菜!」

「好啦好啦,我也該是時候回房間收拾行李了。」我瞥一眼手機,時間也不早了,趕緊打斷他們的對話。

車文城點頭認同,走上樓梯,似乎跟我們一樣回去房間,這就麻煩了…要是他回到房間後,從床底下找到沒有銀行卡的錢包,我便有難了!

我向玲綠打眼色,要她纏着車文城一會,她馬上明白我的意思,跟車文城說:

「其實我的房間收拾得差不多了,不如,你陪我去廚房看看有甚麼食材,準備一下吧。」

「也行啊!」他微笑道。

這個被戀愛沖昏頭腦的人,真是容易被人擺佈。

然後我便獨自一人回到睡房,但是在途中,我不禁思考着自己的內心,有對玲綠產生過這種戀愛情愫嗎?我有像車文城那般迷戀玲綠嗎?

如果答案是沒有的話,那我還算是「愛」上玲綠嗎?還是說,她對我而言只不過和派對屋裏的放蕩幽鬼一樣,我的喜歡只是僅限於自己的性慾,做完之後,便再沒感情?

…幽鬼,從來只會着緊自己,一切以自我利益為優先…
…幽鬼哪會有所謂的愛情?光是要我兩天找同一個女人已經不能接受了…
…王德明是不是太久沒接觸過美女,所以才一時衝動喜歡上一個人類?

這些根深蒂固的思維、曾經我內心講過的話,突然一一浮現在腦海中,此刻我和玲綠之間如真如假的「愛情」,不斷衝擊着我舊時的價值觀。

不斷、不斷地把它們擊碎,最後,只剩下一道,連我也回答不出的問題:

我現在算是,真正「愛」上玲綠嗎?

要弄清楚這問題的答案,首先要定義出何謂愛情?真正的愛是甚麼樣子和行為的?可是,要叫一個幽鬼去明白「愛」,就如同叫一個漫畫人物去理解三維世界一樣,無從想像亦無法理解……

我一邊收拾着房間,一邊思索着這堆有的沒的,車文城的銀行卡和學生證早已放回他的錢包中。隨後,我到玲綠的房間裏幫她執拾行李。

說實話,我對於玲綠和車文城兩人在廚房獨處,沒有任何揪心的感受,到底這算是我的安全感過高?還是我根本沒有真正愛上玲綠?

我把玲綠的衣物放進行李箱中,關上拉鍊,又收拾乾淨了,我看着手機,前後花了才十多分鐘的時間。

趁着車文城還在被玲綠分心的期間,我把行李全搬到玄關那裏。在我搬運着這堆重物的途中,腹部所感到的痛楚越發加劇,已經不是一般的痛了,這大概等於分娩的痛楚吧…

在忍受著劇痛的狀態下,我一級接一級緩慢地下着樓梯,感覺隨時會暈倒,但我還是以自己剩餘的意志力強行撐過去。

不久後,玲綠下樓找我,她隨便用些藉口擺脫了車文城,他還在廚房裏準備碗具,雖然覺得有點對不起他,但這也是沒辦法中的辦法啦。

我們牽着手、拉着行李,在路邊截著了一輛計程車,隨着路上揚起的塵土,我們輕輕地離去,離開這不屬於我們的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