呆了呆,虞雙雙得意洋洋於指間旋轉著那支筆,挑眉說道:「你猜。」

竹青如霜的面容瞬間綻放光芒,情不自禁抓著虞雙雙的胳膊亂晃,語調里藏不住的欣喜:「你能驅使它,你居然能驅使它。」

右臂被晃的生疼,虞雙雙縮著脖子倒吸一口氣。

黑眸閃過一抹歉意,他握緊她腫脹的手臂柔聲說:「忍一忍。」

「乾嘛?」她疑惑問道。





尾音未斷,竹青就用力一推,結果穿雲破石般的嚎叫聲響徹竹林。

豆大汗珠從鬢邊滲出,虞雙雙拼命喘氣,咬牙切齒瞪著他。可惜竹青並未抬頭,專心著給她施法消腫。

「好了。」他收手,又正經說道:「不必言謝,舉手之勞。」

事實上,當骨頭接上之後便沒那麼疼了,再後來察覺有暖意緩緩於血肉中流動,頭一回享受到術法治癒的虞雙雙又偷偷樂了樂,大感有趣。

不過,有趣歸有趣,恩怨亦須計算分明的。虞雙雙故意嗔怪道:「誰要謝你,我脫臼還不是因為你。」





「若非你輕薄······」辨白話語卡在唇邊,想想還是罷了,竹青一改之前的態度,討好問道:「你可有未了的心願?不如說與我聽。」

第六感告訴她,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故而刀槍直入問道:「坦白說,你有什麼陰謀?」

不打算隱瞞她,竹青將所求告知,被困之前的恩怨情仇也向她娓娓道來。

一千多年前,彼時的竹青仍是一隻倚靠吸收日月精華修行,且修成人形不久的熊貓妖精,拜別了父母兄弟,他獨自一妖下山遊歷人間,豈料時運不好,恰恰遇上了為民除妖的捉妖師。比較兩者之修為,若以水果舉例,那麼捉妖師的修為就如同個大西瓜,則竹青卻是一粒乾巴巴的花生米,是以,一番較量之下,竹青傷痕累累,元氣大傷。

捉妖師契而不捨,立誓定要將竹青打得灰飛煙滅,還人間以安寧。然這方追得歡快,那方躲得千辛萬苦,終於,趁著月黑風高,竹青拖著傷重的身子爬進了一座陌生的島嶼。島嶼與陸地交界處,原本設了結界。說來也巧,若不是恰逢結界薄弱之時,他也無法進得了。





爬行越島,腳趾甲才完全穿透結界,竹青便眼前一黑昏了過去,不省人事。再次睜眼,卻瞧見個清秀絕麗的女子,攜了淡淡花香。彷如被迷了心智,他竟看得痴了,好一會兒才恍緩過神來。環視一周,總算發現自己身處山洞之中,躺於石榻之上,除了頭與頸通身綁著白色繃帶。捋清始末,猜到自己是被眼前的傾顏女子救了,急忙連聲道謝。女子施恩不圖報,微笑著餵以湯藥又囑咐他多多休息。

他這一躺就是兩個多月,女子不厭其煩日日送來藥水與飯菜,悉心照顧著。時光一點點流逝,一人一妖漸漸熟絡,你言我語之間情感萌生,竟私定了終身。

傷勢痊癒,他想邀約女子陪同出島,做一對相依為命的快活鴛鴦,可那名女子卻沈吟未決。追問之下,尚才道出緣由。

此島名作萬花島,裡邊全住著女子無半個男子,且嚴禁男子進入,更是有律條規定島內女子無島主令不可私自外出。她擔憂私奔之事被島主察覺後,竹青會受刑,故而未立刻答應。竹青釋然,信誓旦旦有萬全之策帶她離開,於是兩人商量好見面的時間地點後準備私奔。

滿心歡喜、真情灼灼的竹青眼巴巴站在風頭等著,豈料等來的是一個晴天霹靂的消息,那女子攜了一名男子前來要與他斬斷情緣,亂鬥之中竹青竟錯手打死了她,而聞著氣味而來的捉妖師見況二話不說便將竹青收在了天書之中,這一困就是一千多年。

「這漫長的歲月里,我試了無數次,始終尋不到出口的玄機。既然你能用這支筆,亦定能助我重獲自由。」他滿眼期待。

依竹青所述,乃是那女子臨時悔約才導致了後來的悲劇,而他被剝奪自由這麼多年,也算是為犯下的錯贖了罪。大嘆一聲「天意弄妖啊」,虞雙雙握緊毛筆默默做下決定,毅然道:「好,我幫你。」

雖說答應了幫忙,卻無從下手。一嘛,對天書的構造是毫無頭緒;二嘛,也沒線索可查。





虞雙雙低頭沈思,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摩挲著筆筒,不曾想摩著摩著竟叫她摩出個大驚喜來。原來答案就刻在了毛筆身上。

捏著筆筒細瞧,最頂端清楚刻著「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若離於愛者,無憂亦無怖」四行小字。

此句出自佛學著作《妙色王求法偈》,原意乃告與世人,愛情會因著各種各樣的緣由難以長久,需以無常心看待之,方能做到不怨不懼。

平常毛筆怎會無緣無故有這麼些字,肯定是上蒼仁慈,想要點化竹青,故而留下提示。她想。

「我曉得該如何幫你了。」虞雙雙信心滿滿說道。

擁有了神筆,虞雙雙不再閒著。寫出滿漢全席、輝煌宮殿、峻山麗水後仍然意猶未盡,開始捯飭僅掛著一輪明日的湛藍天幕。

竹青負手立於她身後,將造物的全程盡收眼底,感慨著自己雖也有幻化萬物的本事,卻未如她描的這般精緻。抬眼望天,一盞茶的功夫,她又造了紗雲漂浮、霞光異彩的美好景象,心中不免生出幾絲敬意來。





盡興收筆,虞雙雙掩口打了個哈欠,與竹青道別後,樂呵呵抬步邁進金燦燦的宮殿歇息去了。

回身瞧著滿桌的美食,竹青選了一盤青白相映的主菜,舉筷夾起一塊白嫩嫩的豆腐遞進口中,神情怡然,頻頻頷首喃喃道:「不錯,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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