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 六個交友app故事: 阿成

2
 
 
    週五晚，尚有15分鐘便可以下班，每個人自帶著愉快的心情，跟身邊的同事碎碎地閒聊著。今天更是平安夜前夕，結束這一天之後，便可以連續放假，享受這一年一度最有氣氛的聖誕節。
    這一年的聖誕節並不寂寞，其實每一年都過得不孤單，但總有人到處宣揚單身狗的苦，明明有朋友、有活動、或許回個家，也是一種輕鬆之事，至少有放假的時間，可是人們就愛把小事放大。
    「成哥，今天一起去打球嗎？」有人雙手靠在阿成座位的隔板上，問他。
    阿成抬頭，看到是上月新來的志龍問。他們公司有幾個人都愛打籃球，每逢週五揍夠四人便成團，今天也不例外。但是自從阿成交了女朋友之後，便少去了，志龍卻總是想要跟他較勁。
    「今天不行，跟女朋友有約。」儘管還未真的到聖誕節，女朋友已經約好他今天見面。他女朋友一樣是朝九晚六的打工仔，到了月曆上的紅色日子，便能放假，所以兩人有充裕的時間在一起。
    「你快一整個月沒有去了，也太不夠意思了吧？」志龍稚氣的蛋臉有時候讓阿成想起年輕的自己，充滿精力去做喜歡的事，如今的他，睡飽睡好，還是覺得有一分累。
    志龍沒有放棄：「後天才是平安夜，之後又是聖誕節，這一天讓給我們不過份吧？」




    阿成笑著點點頭，便回應他：「好，我問問。」
    「等你好消息！」然後志龍便走開去，邀請其他同事。
    其實今晚沒有什麼特別的計劃，所以當阿成打給女朋友時，她也爽快說好，並開懷地接著說：「我去看你打球，之後一起吃飯？」
    「沒問題。」阿成掛斷電話後，便探頭出隔板，向那邊的志龍招招手，得到對方注意後，就給了個ok的手勢，志龍隨即豎起姆指。
 
    他們在偏遠一點的室內運動場租了一個小時的籃球場，當阿成跟同事們打得火熱之際，阿成的女朋友到了。她穿著粉色長裙，花了個淡妝，直長的髮絲靠在胸上，身子也飄著淡淡的橘子味香水。她走到旁邊的休息區坐下，眼睛一直不離阿成，直到阿成把球送到籃框，聽到有掌聲時，阿成才注意到他女朋友來了。他跟其他同事說暫停，然後碎步走來她身邊，拿下她遞出來的水，喝了幾口。
    「待會想吃什麼？」阿成問。
    「讓我想想看。」她看到阿成，兩眼發光，眼睛一直不離他。
    這時，阿成的同事們走來，志龍跟阿成聊了幾句，便跟阿成的女朋友打招呼。
    「咦？妳是阿成的女朋友對吧？」




    「是的，你好，叫我阿芝就可以了。」阿芝露出甜美的笑容，親切地跟志龍說。
    「哦，我叫志龍。」
    「啊？這是阿成的女朋友？」其他同事湊過來，紛紛跟阿芝談話。
    「要不待會一起吃晚餐吧？」阿芝見大家如此熱情，便提議。「好嗎？」她轉頭輕輕問阿成，阿成當然沒問題，把手放到阿芝的肩膀上。
    但有問題的是大伙兒們。
    「當電燈泡？不了。」
    「不打擾你們的晚上了。」
    「下次吧。」
    阿成搖搖頭，跟他們說：「既然我女朋友都開口邀請你們了，客套的話就別說了。」
    志龍聽到這一句，哈哈大笑，便帶頭說：「好！我去，剛好想要吃韓國菜，是不是成哥請客？」




    阿芝聽到阿成被稱呼為「成哥」，禁不住噗哧一笑，跟著附和：「是啊是啊，成哥請客。」
    阿成低頭瞧了眼在他懷裡的阿芝，忽然使力將她摟緊，扣住她的喉嚨，讓她喘不過氣，她便拍他的手臂，要他鬆開。
    「好好好！那我們就不客氣了！」大伙兒說。
 
    他們在韓國餐廳吃燒肉，還叫上了燒酒喝。阿芝很快跟大家打成一片，在燒肉的煙團之間，大聲傳話。吃得興高采烈之際，坐在旁邊的志龍問阿芝：「嫂子，有沒有什麼女性朋友介紹給我們呀？」
    阿芝聽到「嫂子」，便樂呵呵地拿出手機，打開Instagram看看有沒有適合的人選。
    志龍跟著在旁觀摩一下，瞧到有一個矮小的可愛女生，便嚷著：「這個不錯！」
    「喔不好意思，她下個月便要結婚了，你來晚了。」
    「唉，怪我太晚認識嫂子。」志龍拿起酒杯喝，阿芝便繼續搜羅一下。
    坐在阿芝旁邊的阿成沒有作聲，淡淡地看著他們的互動。可能因為酒精的關係，他好像有點睏，也有點悶。於是他拿起電話來看，阿芝在兩個小時前發佈了幾則時限動態，是他在打球時的身影，他穿著白色背心球衣，拿著籃球正要投籃。
    看厭了Instagram，便回覆一下訊息，之後他滾下去，指尖忽然找到一個沉在底下的訊息欄，是之前與祖儀的聊天紀錄。他沒有按進去，和她的對話停留在幾個月前的無聊日常，他也忘了自己為什麼沒有回覆。
        說真的，祖儀是個好女生，跟她在一起很舒服，但久了又覺得缺點火花，不像阿芝。如果不是阿芝中途如此積極，他可能還會再想想，可事情就在和阿芝接吻之後，沒有退路。現在也不能說他想念祖儀，只是有點想知道她現在過得怎樣，換工作了嗎？有沒有被同事欺負？
        有人伸手穿過他的腋下，勾住他的手臂。「覺得悶了嗎？」阿芝低聲問道，把阿成從沉於電話螢幕上的迷思裡，一下子抽出來。他隨即關上手機，眼睛笑笑地說：「沒有。」
        「我發誓真的只是介紹女生給他們，沒有別的。」阿芝伸出三隻手指頭，向阿成發誓。他抓下她的手指們，柔聲說道：「小事，我沒介意。」
        「嘻嘻。」阿芝索性打開胸膛，低頭抱住阿成的腰，旁邊的同事們隨之嗚呼幾聲，害阿成有點不知所措。




        大伙們吃飽以後，果真由阿成結帳，大家都高興地討論乘什麼車回家。阿成牽住阿芝，在路邊看看能不能招來計程車。
        阿芝瞧了眼手錶，便跟阿成說：「已經這麼晚了？現在回家肯定被家人罵，倒不如我去你家過夜好了。」
        阿成也看看手錶，快十二點鐘了。家裡沒什麼不方便，只是這一來，接下來的假期都是與她待在一起。
        「好嗎？我也想看看『招財』，她應該想我了。」阿芝向阿成撒嬌，同時前面同事招了一台計程車，紛紛朝他們告別。
        「好吧。」阿成就範，順道攔截他們之後的計程車，和阿芝一起回同一個家。
 
        阿芝正在裡面洗澡，阿成坐在沙發上，手摸著賴在他大腿上的招財，他的頭疲憊地仰後靠在沙發椅背上。他閉目養神，聽著浴室裡慢慢傳來嘩啦嘩啦的水聲。
    他本來想小睡片刻，內心卻禁不住萌生一種莫名其妙的鬱悶。
    他記得上一次有此感時，是在工作不順的一個平凡夜晚裡，一樣在這張沙發上，不同的是那時滾動著手機，沒有招財在身邊，份外寂寞。機緣巧合下，一則交友app的廣告在他手機裡彈出，讓他動手下載來看看。新鮮感隨即代替了他的空虛，只是隨便找個美女來聊天，好像生活多了一分顏色似的。
    後來當然有過糟糕的經驗，像是被女生嫌不夠有錢、樣子不及照片好看、講話像男人的女生他都遇過。所以他鐵了心，決定養一隻女貓比較實際。那即使打後再次遇到難堪的約會，回到家也有貓咪的陪伴。
    於是他當著招財的面，用手機打開交友app的介面。他一直沒有刪除，只是很久沒有打開而已。自從交了女朋友之後，他便沒有上線。它的存在無傷大雅，就像現在，像一根煙，他想抽一抽。
    他隨手滾動一下，那些女生不外乎都是一個樣，沒有特別吸引到他。直到最後一個，她的簡介寫著：真．交友；有人懷念msn的年代嗎？
    這個叫美琪的女生勾起了他的興趣。她沒有放正面的照片，只有一個看海的背影，身材微胖，留著紅色的短髮，蓋住脖子，幾根髮絲在風中飄揚。他劃向右邊，表示對她有興趣，不一會她便出現在對話框框，即是她也劃了右邊。
        阿成首先發言：
 




    看來妳也有一定的年紀
 
    對方回覆：
 
    為什麼
 
    msn是多久以前的事啊？
 
    ICQ才算是老吧
 
    阿成咧嘴一笑。
 
    信我，這兩個也是暴露自己年齡的工具。
 
    對方傳來兩個笑臉的符號，加了一句：你也是




 
    兩人繼續聊了一下，分享各自在msn聽歌、玩遊戲的樂趣。直到阿成聽到裡面的水聲停止了，便快快留言問對方：
 
    加一下Telegram好嗎？
 
    對方爽快地給了他，然後阿成表示有事先忙，便把程式關了。
    剛好，阿芝穿著他乾淨的灰色球衣出來，男生高個子的上衣穿到阿芝身上，都變成一條睡裙了。阿芝擦著頭髮出來，坐到阿成旁邊。
    「幫我吹乾頭髮好嗎？」阿芝問。
    「我的身體還臭的，等我洗完再幫妳吧。」阿成邊說著，邊起來走去浴室，招財也跟著落地，悄悄跟上主人。
    「招財！來陪我吧。」阿芝喊著招財，招財只停下，沒有回頭，反而眼光呆滯地盯著主人走進浴室。
    阿成關上門後，緩緩一笑，脫下襯衫丟到筒子裡。
    他也很想念msn的年代，不像手機那麼方便，但卻很珍惜回家打開電腦時，跟別人線上聊天的樂趣，還可以窺探別人在聽什麼歌。
    他脫光衣服以後，把手機放到一個不會沾水的架子上，並靠在剃鬚膏旁邊，順便放一首歷史悠久的歌，回味一下從前的天真。
    阿芝在外面聽到阿成放歌洗澡，還跟著唱，便覺得他今晚心情可好。她也是。她打開Instagram，回覆一下姊妹們留言羨慕著她高大又會打籃球的男朋友，然後再補張招財賴在自己身邊的照片，發上去。
    等到阿成洗完出來，阿芝已經在音響機前，小聲地播放他的音樂。




    阿成穿著綿質睡衣走出來，聽到幾句熟悉的歌詞，轉頭一看，阿芝披著濕漉漉的黑髮站在音響機前，看到自己出來，便神氣飛揚地說：「記得這首歌嗎？我找到林宥嘉的版本。」
    聽多幾個字，阿成便知道是「姍姍來遲來的你」。
        「喔，是呀？」阿成使勁用白毛巾擦乾自己的頭髮，提醒了阿芝需要吹乾自己的，便叫阿成幫她。他倆到沙發一邊，阿成拿起吹風機，指間梳起阿芝的黑髮。溫柔的濕度，加上吹風機呼出來的熱氣，令阿芝好想睡覺，他們的背景音樂更像是催眠曲。因此，兩人整理好之後，便回到房間，相擁入睡。
 
    接下來的日子，阿成都得在Telegram分身飾演美琪的好朋友，每每跟阿芝見面，他便會刪除Telegram程式，以免阿芝拿他的電話來看時會發現。但這個聖誕節過得挺充實，吃蛋糕、看燈飾，一邊抽空跟新認識的美琪聊聊天，好像平衡到一些感覺。只是最近，不知是否心裡有鬼，總覺得阿芝看他的電話變頻密了。
    今天，阿成跟美琪聊得火熱：
 
    沒有人會在這裡交朋友的，為什麼你不試試交男朋友？
 
    阿成把訊息發出。
 
    在這裡認識的人有多少是認真的啊？
 
    妳總得試試看
 
    我已經隨緣了，但以交朋友為主，不行嗎？
 
    行行，妳交到我這樣的朋友已經很不錯了
 
    你有什麼不錯？只會吹牛
 
    我英俊幽默
 
    只有顆會笑的眼睛就叫做英俊？
 
    我溫柔體貼
 
    美琪隨即傳來兩個嘔吐的表情符號。阿成低聲吃笑，惹來剛經過的志龍注意，搭上隔板問阿成：「笑成這樣，女朋友逗你的嗎？」
    阿成慣性地對人有所警惕，立刻把手機螢幕關上，抬頭撞進志龍精靈的眼睛。
    「哦？沒有啊。」
    「真羨慕啊，有一個這麼可愛機靈的女朋友，趕快叫她介紹一些給我吧。」
    「你給點耐心，這種事不能強求的。」
    「你知道這句話難聽過髒話嗎？我這單身狗已練出煙了，還要等？」
    「是是是，那你給點時間我女朋友幫你物色這可以了吧？」阿成失去耐性，不想繼續跟志龍討論，幸好志龍對這答覆感到滿意，自徑回到自己的座位。
    不知為何，阿成心裡突然有陣煩躁，大概是他討厭別人動不動就把「女朋友」掛在嘴邊，什麼事都要跟這個掛勾，他待會兒還要去見真人呢。
        阿成重新打開電話，連接跟美琪的對話：
 
        你自戀得可怕
 
    他打了幾個字，又刪掉，最後停在這裡，打算稍後再回覆。
    等到下班告別大家以後，一走出公司門外，便見到一個瘦削的身影，拿著黑色波點小傘邁步過來。
    外面的雨像粉末一樣碎碎跌下，阿成幾乎感覺不到，但阿芝仍是撐著小傘，拿高蓋過他的頭，歡迎他。
    「今晚去吃餃子好嗎？」阿芝牽上阿成的手臂問。
    阿成拿過阿芝的小傘，與她往前走，隨意地點頭說好。
    今天阿芝穿著短褲和黑色靴子，束起小辮，打扮像個少女一樣。阿成無感，跟她聊著聊著，便到了小店，坐下吃餃子。途中，阿成上了個洗手間，回來之後瞥見阿芝將他的電話放回原處。他心有一驚，但裝著若無其事問她：「幹什麼？」
    「沒什麼，隨便看看。」阿芝用筷子夾起一顆小餃子，沾了點醋汁，再若無其事地說：「我刪除了你的交友app。」
    本來偶然翻看他的手機，他還能接受，但擅自刪除他手機裡的東西？太胡鬧了。
    「為什麼妳要刪除我的東西？」阿成皺著眉，不再是帶著自然的笑眼。他試著壓低自己的怒火，但話語講出來，還是難掩心中的不滿。
    阿芝嗤之以鼻，笑著說：「你都認識了我，有我這個女朋友了，還留著那個app幹什麼？」
    「那也是我決定去刪，不是妳問都不問，就隨便刪除我的東西吧？」阿成覺得不可理喻，為什麼女人總是要別人跟著她的一套去走，卻不試試尊重一下別人？他已經試著容忍她閱讀自己的私隱，她卻得寸進尺，完全將他的感受置之不理。
    「那你為什麼不刪除？都已經三個月了，還要時間考慮刪不刪？」阿芝咬了一半的餃子丟到碗裡，眼睛忙著盯向她的男朋友。每一次她看他的手機，每一次，她仍能見到那個交友app，若無其事地安放在他的頁面，一動不動。每一次她懷著衝動想要問他「為什麼你還沒有刪除？」，她卻嚥下這鼓衝勁，想著：不要急，總有一天他會刪掉。但累積在她心底裡的不安，已跟這個app在他手機的角落一樣，在暗地裡產生負作用。
    「難道我不可以放著？誰規定一定要刪除？」阿成回話，眼裡已見怒火。
    「你的意思是，你還需要用這個交友app？」阿芝心裡的不安扭轉成一肚憤懣，同時無法相信眼前的人，居然是長著一雙浮動著暗湧的眼睛，那些柔情全然不在。
    「我只是想要一點尊重，結果妳連信任都沒有！」
    聽到信任這兩字，阿芝再也藏不下去，幾乎要用眼淚對他坦言：「那美琪是誰？」
    阿成的怒顏頓時僵硬起來，但很快別過臉，遮蓋失惜，反倒輕輕在搖頭，想起今天忘了把Telegram刪除掉，就只是一天忘了刪，就被發掘出來，多麼容易。他沒有氣自己，反而覺得沒什麼好說，但阿芝才不會放過他。
        「你說啊，她是誰？是交友app認識的嗎？」阿芝桌下的手指頭互相糾纏，用力壓著指頭，咬著牙關，不讓眼淚輕易掉下來。眼淚不會對這件事有幫助，所以一滴也不要浪費。她不想這樣質問他，但她剛才好奇他忽然裝有Telegram，便按進去看，見到第一個聊天的是一個女生，還沒有按進去看更多，阿成便出來了。
        「只是朋友。」阿成淡漠地回應。
        阿芝伸出手，向他要手機：「拿來看看，朋友到什麼程度。」
        阿成隨即盯向她那雙泛著怒光的眼神，他沒在怕，只是她休想再碰他的電話。
        「我說了是朋友，信不信隨妳。」說完，阿成便起來，離開小店，餃子還未吃完。
        阿芝呆坐在原處，沒想到他會抽身離開，把這個話題終結得這麼徹底，還讓她覺得錯在她身上。她不甘心，衝出去找他理論。
        「你這樣算是什麼意思？現在是你背著我認識別的女生，你連解釋都懶得跟我說？」阿芝追上前，抓住他的手臂。
        阿成冷漠地低頭看著阿芝，不耐煩地說：「就是妳這樣步步迫近，讓我覺得透不過氣。妳為什麼這麼的……我不知道怎麼說。」阿成邁步前行，阿芝不懂，隨著他，繼續追問：「你怎麼把問題丟到我身上？是我讓妳去認識別人嗎？」
        阿成深呼吸，步伐再次停下，面向她說：「明天再說吧好嗎？我想先冷靜一下。」
        阿芝冷笑一聲：「要部署一下如何解釋下去嗎？現在就把話說清楚，免得說是我不信任你！」
        「我跟那個女的只是隨便聊聊而已，我沒有做對不起妳的事，拜託妳別自己製造一套故事出來，說我的不是！」
        「我製造？那些存在於你電話裡的對話紀錄，是我能製造出來的嫌疑嗎？現在是你避而不談！」
        「我想明天談，可以嗎？」
        「我……」
        阿成沒等阿芝再作多回應，一人奔出馬路，在她追不到的節奏下，離開她可捕捉的範圍。
        阿芝生氣地狠狠踩地，一點水花濺起她腳邊。她的眼淚在回家之後，才讓它失聲落下。
 
        第二天，阿成約阿芝在他們上班之前，到咖啡店裡見面。隔了一夜，兩人已沒有昨晚的氣憤賴在心頭，不同的是，阿芝幾乎頂著熊貓眼出現。阿成則是一臉沒睡醒的樣子，對著她，好像快要睡著了。
    「有什麼話要說？」阿芝冷冷地問，雙手抱在胸前，靠在椅背上。
    阿成惺忪的眼睛投放到桌上的手機，他懶洋洋地開啟手機螢幕，一邊按到Telegram的對話螢幕，一邊低沉地說道：「我不會再用交友app，也不會再跟那個女生聊天了。最近只是覺得悶，才隨便找個人聊天。」他當著阿芝的面，把跟美琪的對話視窗刪了。本來阿芝還覺得不是什麼味兒，但聽到阿成真誠地說了句：「對不起，讓妳難過了。」她心裡的不確定，便瞬間磨掉了。
    「你以為我很喜歡看你手機嗎？那種不知道會發現什麼出來的未知感，你覺得女人很喜歡嗎？」阿芝硬著嘴說。
    阿成本來脾氣就很好，睡了一夜，什麼氣都煙消雲散，便敞開心扉對她說：「是的，我懂，但是妳也該給點尊重我，跟我講，問問我，看我值不值得信任再說嘛。說實在的，妳常常看我手機，讓我覺得不舒服。」
    阿成起來，伸出兩手扶住阿芝的肩膀，哄她：「今晚下班我們去吃妳最愛的麻辣火鍋，好嗎？」
    阿芝忍不住微扯嘴角，再被阿成突如其來的親臉頰，便失守，拉起笑容打他的手臂。
    不得不說，阿芝最愛這種吵架過後，剛和好的節奏，好像兩人再次剛談起戀愛，比較用心去約會，連阿成今天的訊息也回得特別積極。兩人晚上用餐過後，阿成更主動邀請阿芝去他家過夜，她隨即在路上偷拍他的背影，放上Instagram說：「今日男朋友好乖」，然後二人渡過了一個甜蜜的晚上。
    直到深夜。阿芝沒能睡著，阿成從後抱住阿芝，昏昏入睡，不時發出鼻鼾聲，而她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樣而醒了。一醒著，她的腦袋便密密運作，想了很多關於身後這個男人出現之後，所帶給她的種種感受。
    她當然珍惜他，多難得在交友app上面，能夠認識到一個獨居、養貓、對錢大方又能聊得來的男人，還是29歲這種剛好的年紀，剛好交往多一兩年，便可以聊聊結婚，或是偶爾到他家住，當一下女主人。千挑萬選，能如此有緣在同一間中學出來，更從那個中學同學手上，爭取到他，她才不會輕易放過他。
    說真的，當她知道那個女生只是叫美琪時，她暗地裡鬆了一口氣。若是阿成和那個祖儀的女生仍有聯絡，她一定撕破那個女人的臉。幸兒，先前她查閱阿成電話時，他和祖儀的聊天紀錄已深沉大海。如今一想，即便不是祖儀，那個叫美琪的女生，會不會成為第二個祖儀？該不會又是同中學吧？
    想到這，阿芝心癢。雖然說好要尊重阿成，不能再隨便看他的手機，但在他不知情的情況下看，就不會讓他覺得不舒服了吧？
    帶著心裡的好奇，阿芝小心翼翼起床，到床尾的充電櫃上，輕易解開阿成的手機。阿成再一次把Telegram刪掉，明明早上才光明正大給她看過。阿芝重新下載，然後在裡面看到阿成以前用這個程式，跟不同的女生聊過天。她按耐著妒忌心，找了找看，便在通訊錄上，找回美琪這個聯絡人，但找不回他們之間的對話。
    在阿芝想用阿成身份傳訊息給美琪時，阿成在床邊呻吟，嚇得她差點把手機丟到地上。見阿成不再有動靜，阿芝才回過頭，默默把美琪的聯絡資料，儲存到自己的電話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