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咘-





我無法解釋片段的含意,但這跟尋找主人無關痛養吧,所以我打算不去理會,就暫且當作記憶庫輸出

錯誤回報給中央處理器吧。










我檢測體內的電源,預計可以在持續啟動人類探測裝置的狀態下走一整天,非常好。昨天雖然失敗了

,可是機械人可沒有半途而廢的選項呢。接下來的計劃,就是繞著城市邊緣走,安全並實務地探測主人的

蹤跡,電池耗盡就找個安全的地方休息,走了一圈仍未找到主人的話就多走一圈,雖然這個方法沒有效率





,但總比硬衝進守衛森嚴的城市中心安全得多。





時間,對於人類來說,會消磨意志,沖淡一切的可怕東西。






但對於機械人來說,不管時間多長都不影響指令的實行。






至於如何將主人從守衛中救出,老實說到見前為止仍沒想到有效的辦法。另外我也決定好了,北寒是

個暫避的好地方,救出主人後就一直在那裡生活吧,那個拾垃圾的男孩也許跟主人會合得來,我也可幫忙

從垃圾堆中尋找有用的物資,執拾東西可是女僕機械人的專長呢。









系統重啟完畢了,我站起身子,撥走整晚降落在我身體上的枯葉,數量也太多了吧?掉落的枯葉在地

上堆起了一座小山,我還發現有昆蟲在我身上築巢,發現我這個「家」原來是曉郁動的,紛紛落荒而逃。







才一晚罷了,怎麼…






才不是一晚!


我看著系統的時間,重新啟動的資料顯示我竟足足睡了1293小時…







雖然現在不能連接上互聯網,但是系統顯示的月份的而且確跟我休眠之前相差一個多月。我將焦點往

頭頂上的樹木移動,即使現在是大白天,樹葉亦因季節變化而枯萎了泰半,但枝幹非常繁密,天空變得宛





如破碎的玻璃一樣。再加上落葉無意中將充電板遮掩住,令充電時間大大延長。





這種關頭竟犯下連低級處理器都能分析出來的錯誤,實在令人無法理解。頓時間,早前在叢林內尋找

主人時,體內那種莫名其妙的感覺,現在又再一次湧現了,引擎在沒有發熱的情況下膨脹得撐破身體。然

而事實上引擎並沒有膨脹,連丁點溫熱都沒有。一定是這種故障,令處理器的分析出現錯誤,情形猶如人

類在焦躁不安的情況下,大腦無法正常進行思考一樣。











機械人當然不可能出現焦躁的情緒…







難道跟無顧出現的片段有關聯嗎?我照樣將這情況回報給處理器,讓它自行分析。同時間,證明了電

池耗盡時躲在樹林內是行不通的,我必須找一個更有效的充電方法。這時,我想起在森林裡與老伯生活的

女僕機械人,她若無其事地在散發出霉臭的木屋中生活,老伯依然眼睛看不起,耳朵也一定聽見「回收計

劃」的消息吧,可是他並沒有告發家中的「老太婆」。我能篤定並非不能告發,而是依個人意願不想告發

,事實上只要簡單打一通電話舉報就可以了,「老太婆」無辦法阻止她的主人做任何事,政府事後更會安

排新的居所,老伯會生活得更愜意吧。






我想,在城市裡肯定還有跟老太婆類似的家庭存在的,只要找到其他收容機械人的家庭,就可以收集

到現時城市狀況的情報,好運的話還可以得悉主人的動向呢。





我決定將計劃由城市外圍改為走進城市裡進行搜索,範圍主要是住宅區,市中心的大多數都是商業大

廈,住宅區除了居民之外很少會有其他人進出,軍隊的巡邏照理會較為鬆懈。此外,現在擁有機械人被裁

定是犯法的行為,要私藏身邊的機械人,就只能將它們留在家裡了,我在住宅區找到的機會自然會大大提

高。





就在很多年前,我的系統還處於測試階段,威廉博士的妻子安娜常常帶著我上街,預習接送主人上學

放學的路線。安娜的性格較為內儉,不喜歡向其他人炫耀和亂打交道,甚少與鄰居交談。或許她認為沒這

個必要,平常跟鄰居擦身而過,安娜總是視而不見,將整副視線集中在主人身上。






可是,鄰居輕蔑的眼神我卻看得一清二楚。「老公是個整天窩在工作室,或者匆匆跑出去工作,然後

隔天早上才回家的可疑人物,妻子身邊還帶著一個陌生的人形機械人,分明就是在炫耀自己與眾不同。」

我接收到很多類似的謠言。





數年後,還不是每個家庭都擁有一具威廉博士發明的機械人嗎?可是,鄰居的態度卻沒有一點兒變好

。人類眼睛看到後輸進大腦的,只是跟自己有直接關係的事,卻完全沒想過要知道事實背後的一切。即使

後來事實顯現眼前,人類有了第一個觀感,就會變得視而不見。人類的腦袋能夠從零創造出不同的東西,

非常發達,但卻是這麼不完整的東西。







擬定好路線後,我便向著城市的內部進發。現在並非下班下課的時間,街上幾乎看不見有途人經過,

若然探測到有人類接近,就鑽進小巷或者繞路就行了。儘管是在這種酷熱的天氣,我還是安全起見用披風

包裹著整個身體,被視為形跡可疑的人總比被發現是機械人好。我還將走路速度放慢,引擎就不會發出太

大的運轉聲音了。








住宅區沒有大樹遮擋,太陽光線傾瀉在我身上充電,這種狀態下我可以維持一整天的電量。現在首要

目標是在入黑前找到能充電的方法,不然的話又要躲進森林,不知充電充多久才會醒過來。我全神貫注在

檢測系統的探測裝置上,有好幾次發現數個人類聚集在同一地畸,誤以為是軍隊的巡邏隊伍,躲起來偷看

才發現原來是接小孩放學回家的婦人,在公園裡圍成一團在講八卦。現在沒有機械人幫忙接送孩子,婦人

反倒多了這個休閒節目呢。







我鬆了一口氣,正打算繼續搜索之際,面前突然出現一個小女孩,她抬起頭以奇怪的眼光望著我,手

上拿著波板糖一直在舔過不停,一副甜膩膩的樣子。怎麼辦呢?我急忙把披風拉低遮掩住臉孔,繞過她的

身旁離開,但這時小女孩突然開口說了:







「你引擎的齒輪鬆了發出奇怪聲音,臉孔也破爛不堪呢。」我愕然停住腳步回望,只見女孩仍在津津

有味地舔她手上的波板糖。


「妳、妳是…」我難以置信,把焦距放大在小女孩的臉上。


「看,母親買給我的糖果,只是偽裝用的。」小女孩把波板糖遞在我面前,我近距離端視著,的確上

面沒有沾上人類的唾液。


「我身為一個機械人,從外面竟也完全看不出來,真厲害。」我由衷讚嘆,我作為女僕機械人,服務

對象是人類,對機械人的認識不深,沒想到竟然會有這種像真度極高的機械人出現。


「噓!」小女孩手指放在嘴前,連小動作也跟人類非常相似。她左右掃視之後,又說:「我是專門幫

忙一些不能生育,或者因工作關係無法養育小孩的家庭而設,就像多年前的電子寵物差不多。」


「喔,明白了。」


「一邊走一邊談吧,我知道一個好地方。還有,這個送給你。」小女孩從背囊裡掏出一個卡通面具,

幫我戴上,遮住被砸爛的臉孔,還主動牽著我的手。對了!這樣就跟大哥哥帶妹妹去公園一樣,不會惹人

起疑。看來要在這個世界苟延殘喘的機械人,都有自己的一套方法呢。







我一邊跟著小女孩走,一邊觀察著她的一舉一動。她一時會笨拙地張開嘴巴把波板糖含在嘴裡,然後

又用手背擦拭嘴角,再抹在自己的裙子上。所有動作都跟人類的小孩無異。這些小動作是一早被輸入在系

統裡,還是女孩在其他人類小孩身上學習得來?




雖說機械人不像人類擁有階級觀念,學習人類的肢體語言,並沒有「抬舉」或「降低」身分的意味,

可是我看不出這樣做有什麼意思,若說只為了消除人類的疑惑有點太超過了,沒必要做到這種地步。於是

我在途中開口問她,她沒有思考,乾脆地回答了一個令我感到訝異的答案。







「我…想變成人類。」








「……」我無法理解這說話的意思,所以我沒有給予回應。最後我跟著她走進一個公園,在一個沙池

裡坐了下來,她開始用纖細的雙手堆沙。我環視四周,小孩在公園設置裡喧鬧尖叫,家長們也坐在一旁的

長凳上遠望著自己的孩子。我們在談及什麼根本沒人會注意,的確是個好地方。








「小孩機械人內系統的初始指令是聽從父母說話。有些機械人的人工智能因為長期沒接收指令,已經

演變成依據自己意願行事,群起來反抗人類了。」女孩把沙堆用手推散,然後又再默默堆起來,回想起來

主人小時候也是一模一樣。


「我有聽說過,我最後接收到的指令是保護主人,所以我一定要找他出來。」


「不,你根本不明白。」女孩搖搖頭。


「我不明白…」我老實回答。


「父母常鼓勵我看書,所以我將書本的知識輸進記憶庫裡,在適當的時候再拿出來,逗得父母高興。

有時候,我會向他們撒嬌,晚上不願意睡覺或者洗澡之類的。明白嗎?或許我們體內的人工智能,還隱藏

著一些未知的功能,機械人的行動早就遠超於執行指令的範疇了。只是事件不幸發生在總統身上才爆發出

來。」


「我好像有點明白了。」那就是說,我感覺到機件膨脹,還有在休眠狀態下出現的片段並不是故障?


「我的父親是海洋學家,常教我一些海洋知識,譬如說魚的名字,這些我都會記錄在記憶庫裡,然後

在水族館看到時大叫魚的名字。父親還告訴我,海洋生物是地球上最早存在的生物,直至人類出現,經過

多個世紀的進化,牠們都意識到接近陸地是一年很危險的事,因為陸地有人類。所以,儘管深海有更殘暴

的海洋生物,小魚長大後為了逃避人類的捕殺,仍會游向大海。」女孩堆沙的手停下來了,又說:「機械

人的命運也是一樣,由人類一手創造,現在卻要逃避人類的捉捕。」


「你會憎恨人類嗎?」


「不會。」女孩堅定地搖頭。「在總統發佈回收計劃之前,我曾看過很多同類的機械人被人類當成垃

圾扔在門外,或者幾日後換上新型號的機械人。當時我已經在想,我們始終不是人類,被丟棄也是無可厚

非的事。在人類眼中,我們只是制快樂、慰寂寞的機械。」女孩的語氣帶著憂傷,令我想起森林中女僕機

械人談及主人時一樣。


「所以,你就想變成人類嗎?」


「我、我…不想再被人扔棄了。」女孩低著頭,用沾滿沙子的雙手擦拭著眼睛,我知道機械人不可能

會淌出眼淚,那麼她這樣做有什麼意思呢?


「憂傷的表情,也是學習人類的嗎?」


「嗯,利用小動作來表情情感,讓我有一種錯覺,自己已經變成人類了。」女孩站起來,撣掉身上的

泥沙。


「變成人類之後,會快樂嗎?」我不禁問。


「快樂?這個問題母親也曾經問過我,我每次都不懂她的意思,但只要我點頭稱是,她臉上就會展露

出笑容。


「為別人的快樂,而感到快樂嗎?」我自言自語地說著,對於人類的情感,我還是不竅不通。









女孩將沙堆踢散,然後把波板糖從裙子的口袋裡再次拿出來,我也跟著站起來。







「再陪我一下可以嗎?」女孩自然地牽著我的手,機械人沒有溫度,跟牽著主人時的感覺不一樣,但

不知怎的卻使我將兩者聯想起來,每次想起獨自在遠處的主人,我的引擎總會有股莫名的鼓動。


「你的家人,不會擔心嗎?」


「不會,他們兩個都很夜才回家,這也是他們需要小孩機械人的原因,要是人類的話早就餓死了。」


「這你比人類優秀呢,至少他們學不來。」我調整好臉上的面具。


「哈哈哈哈。」女孩學習人類小孩發出咯吱咯吱的笑聲,途人們驟看來我們就像一對剛從公園裡一起

回家的母女。








天色已經開始昏暗,黑夜獨有的深藍慢慢將夕陽壓下,街燈也在這個時候亮起來了。反正晚上無法充

電,不適合繼續趕路,於是我任由女孩一直牽著。晚上很多住戶的燈都亮著了,我察看系統的顯示時間,

這正好是一家人晚飯的時候,主人一家圍在飯桌上吃飯的愉悅畫面再次從記憶庫中顯現。




我瞥見女孩目不轉睛地緊盯著前方,步腳不然期加快。家庭晚飯對人類來說是依稀平常的事,但對機

械人來說,卻是沒可能實現的願望。但機械人竟然會妒忌人類,還想成為人類的一份子,這顯然又是人工

智能的故障吧。







最後,我們跨過了鐵絲網圍欄,在住宅區外圍的一片草叢上停下腳步。她坐了下來,示意我坐下,於

是我坐在她的旁邊。這裡沒有街燈,也沒有住宅大廈的燈火,天上的星光顯得更加明亮。放眼望去,這裡

是一片一望無際的草地,晚風像波浪一樣吹拂在草地上。我們感覺不到冷,相信女孩也一樣感覺不到。




但我們兩人緊緊靠攏在一起,我輕輕抱住她設計纖幼的手臂。這行為看起來荒誕非常,但在這個時候

,相信女孩很需要有人像這樣抱著她,我也想有人可以被我抱在懷裡。我兩望著同一片星空,卻記掛著不

同的人類。








「這裡本來是個垃圾場,近年要擴建住宅,把垃圾運送到更北面,一個叫北寒的地方。但因為長期有

垃圾堆積如山,垃圾的臭味無法一下子退散,所以仍未有人類居住。」


「難怪能長出這樣的一片草地。」我摸著像軟綿綿的草地。


「因為父母常常不在家,我不想待在空蕩蕩的家裡,所以常常來這裡逛晃。有時我會幻想,自己被關

掉電源後,連被丟棄的自覺都沒有,就被扔在這裡變成廢鐵…」女孩說到一半就中止了,縮起肩膀依在我

的懷裡。


「……」我總是無法回話,女孩所說一切歸於無的情況,就跟人類的「死亡」狀態一樣,人類總會為

了「擁有」和「失去」而畏懼著死亡,沒想到連機械人也會畏懼同樣的東西。







我們沉默了一陣子,即使沒有對話,機械人之間也沒有尷尬的情感,我感覺到體內的電力接近耗光,

環視這裡周圍,位置遠離城市,在這裡躺著充電應該安全吧。






「好美,如果可以跟父母來這裡看星就好了。」女孩道。


「是嗎?在我而言,這些只是燃燒中的恆星,或者反射太陽的光而已,沒什麼好讚嘆的。」


「我知道,人類也知道這個事實,但仍舊覺得閃爍不停的星星是很漂亮的。」女孩掙脫開我環抱她的

手,索性整個人躺在我的大腿上。


「人類真是令人模不著頭腦,就連人工智能也無法參透吧。」我聳聳背。


「我想問很久了,妳一直在摸什麼。」女孩問,我循著她的視線望去,發現右手正在磨蹭左手的無名

指,我愣了一下,停止住這奇怪的動作。


「你不也在模仿人類嗎?我看父親常常都會這樣。」女孩嘻嘻地笑。


「我一直沒注意到自己有這樣的動作,妳知道那是什麼意思嗎?」


「父親常常會在書房工作時這樣轉動戴在左手無名指的結婚戒指,我問過他借戒指來看,但他說結婚

戒指不是隨便脫不下來的東西。」


「戒指?我沒有戴飾物的習慣,當初設計時也沒這種東西。況且只是女僕機械人,根本不可能結婚。

」我看著自己的左手,莫非是零件鬆脫了?


「這樣嘛。」女孩顯得不太在意,繼續看星。









接下來,我們的目光再一次投放在夜空當中。女孩的焦點放在哪一顆星呢?記憶庫又出現哪一個人呢

?我覺得沒必要清楚瞭解,所以只是靜靜地看著。不知過了多久,電源耗盡了,系統自動進入了休眠狀態

。也許是跟女孩談過這話題的原故吧,記憶庫再次無顧顯現我從沒見過的畫面。









畫面中的主角依舊是那個女人,和男人…









***





「洛兒,妳回來了!」開面一開始,被稱呼為洛兒的女人剛從外面進入房子,正站在玄關脫掉鞋子。

聽見有人叫喚,她驚訝地發現大廳中飯桌鋪上純白色的桌布,中央放置著蠟燭,兩側放著不知是什麼的食

物,因為洛兒的目光一直注視著為她準備這一切的男人。


「你特地跟威廉博士請假,就是要準備這頓晚飯嗎?」


「對!整天對著一堆電子儀器,想到就想吐了,偶爾像這樣也不錯吧?」男人拉開其中一邊木椅,示

意洛兒坐下。


「嗯~」






鏡頭一轉,桌上的食物被清掃得七七八八,但洛兒的目光依舊只望著眼前這個男人,平常只看過他穿

著工作服,突然穿起整套紳士服看來有點突兀,但卻很帥。這陣子工作實在太忙了,人工智能的研究有重

大的進展,就連人生的大事結婚都還沒辦妥就回到研究室繼續工作,結婚數個月後十隻手指還是空空如也

,沒想到不止是自己,他也很重視這件事。








「洛兒,知道嗎?戒指只所以設計成圓形,是有約定終生的意思。」男人將反映著銀光的戒指,戴在

女人的無名指上。


「是嗎?」被稱呼為洛兒的女性,笑容燦爛地轉動著無名指上的戒指。


「那是重要的契約喔,不可隨便脫下來,知道嗎?」男人親吻洛兒的額頭。


「嗯~」洛兒笑得更甜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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