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焰吻塵》: 《生父》
「長得還挺標緻......不會是我的吧?」
院長笑瞇瞇地望著一堆跪在他眼前的女人,又低頭看看小女孩。
小女孩皮膚又白又嫩,一雙眼睛黑得發亮,身上的小花裙一看就是親手做的,手工細膩,不難感受到做裙的人有多疼愛這孩子。
院長不知道想起了什麼,發出一聲極輕的嗤笑,臉上卻毫無笑意。
孩子還包著尿布,肉嘟嘟的身體被院長用力地夾在腿間,雙手拍打著院長的小腿掙扎著要逃離。她痛苦又不解地抬頭,視線碰到院長陰沉的目光時嘴角就委屈地拉了下去,隨即哇的一聲哭了起來,帶著奶音口齒不清地喊著:
「媽——媽媽!」
院長頗有興致地勾了勾唇,「喲,還會説話呢?」
他用力扯著小女孩的臉蛋左右晃。
「寶貝,誰是你媽媽呀?是這個胖的?還是這個瘦的呀?」
阿寧和阿蘭緊貼著對方跪在女人們之間,眼裏都含著淚光,被周氏梅凌厲的目光一掃過,默然低垂下頭。院長的手指向不同的女人,嚇得她們都撲倒在地,腦袋死死地貼在地上,連氣都不敢喘,生怕一絲半點的小動作都會被解讀成是這孩子的母親。
「媽媽!嗚嗚媽媽——」
「我就想不明白了,不是定時喝的湯藥嗎?孩子是怎麼蹦出來的?」
男人咧嘴笑著,此時攥著小女孩後腦勺紥著的細小辮子搖晃,像牽著狗一樣。
「所以説,人不能什麽都有。」他的視線玩笑似地在女人堆和自己手下之間穿梭,「唉......那些富得流油的老頭們還愁著沒有兒子接手他們見不得光的錢財,我卻隨手撿了個娃娃!只可惜是個女娃,不然我還能便宜些賣給他們,做個人情也好嘛。」
説著,他瞇起了眼,露出了猥瑣的笑容。
「但其實,再養個三五七年,即便不是男娃,想必也有老頭爭著搶著要買你回去......」他嘶地吸了口氣,咂巴著嘴,換了一副悲憫的表情,仰臉嘆氣,「唉,只可惜我花不起這養孩子的錢啊。」
院長自顧自説話,小女孩的哭聲卻越來越大,最後還隱隱蓋過了他的聲音。他開始有些不耐煩,沉聲説了句「好吵」,朝站在一邊的周氏梅勾了勾手指。
周氏梅綳著一張臉,在院長跟前稍稍彎下了身。院長眼皮掀都沒掀,陰陽怪氣道:「怎麽?要我抬頭看你嗎?」
周氏梅咬了咬後牙槽,乖乖跪了下來,聽著男人在她耳邊輕道:「不錯嘛,趁我不在,連孩子都養起來了......」
周氏梅高冷的神情不變,旗袍高領後纖細的脖子卻悄然無息地滾動了一下。
自從院長把孩子抱出來的那一刻,周氏梅的思緒就混亂得很。她第一時間想的,便是如何把自己摘乾淨。
但她知道,這是不可能的。她是管事,事無大小都要負責,而且黑院裏從來沒有什麼賞罰分明,一切都看上面的臉色。芝麻綠豆的錯失,上面心情好了就隨意剁根手指完事,心情不好了,就把你打殘了從後山扔下去。
她越想越覺得好笑——自打被這男人騙來了黑院,她為了活著無所不用其極,連曾經姐妹相稱的同伴都能夠背叛,面無表情地望著她被戲謔而死,還有自己那個意外懷上,點燃了她生存的希望,卻因她無日無夜地被人糟蹋,不久後變成一灘血肉,從她身體裏流出來的孩子……
一切都是為了活下去。
「算了,你的事之後再説——」院長拖著尾音懶洋洋道,「我正無聊,我們來玩個遊戲?唔,猜猜小寶貝的媽媽是誰如何呀?」
院長瞇著一雙笑眼,看著地上瑟瑟發抖的女人們。
「這樣吧!你們平時招待那些醜男人也辛苦了,一起玩吧!」
他説著,一隻手在口袋裏摸了摸,摸出了一把小摺刀,打開來後在手中翻了翻,刀柄在小女孩的腦殼上隨意一敲,把刀豎在唇前,盯著小女孩笑道:
「噓——你太吵了,要接受懲罰呢!」
小女孩被他猙獰的表情嚇到,哭得小臉都漲通紅。院長卻也不惱,笑著揚聲説:「我這剛好有把鈍刀,這樣輕輕一劃呢——」
他作勢拿刀在孩子臉上比劃,「只會稍稍裂開一點,啊,兩毫米?還是三毫米?唉,反正不會立刻死,我們慢慢玩!好啦,誰先來?」
工廠外,低沉的雷聲悶響,漆黑的天空忽然下起雨來。
沒人敢動。
「捨不得落手?那只能説明你是這娃娃的媽媽咯。」
阿蘭的嘴唇都咬破了,拳頭緊緊攥著,卻聽見一旁的阿寧用氣聲道:「別動。」
女人們個個都臉色發青,怕得發抖,卻沒有人願意上前。周氏梅牙槽咬得更緊,緩緩別開了臉,閉上了眼睛。
「來,你來!」
院長朝最前方的一個女人招手,女人額頭貼在地上,不知道自己被叫喚,只一味地顫抖。院長一陣心煩,招了手下上前。
「嘖!把她拉上來!」
女人被院長的手下扯了上前,院長隨手把那鈍刀扔在她膝蓋前方。
「拿起來!」院長聲音又冷又沉。
恐懼在女人的血液中蔓延,院長的命令是一種不可抗力——她伸出了手,哆嗦著撿起了刀。
「你看看,這娃娃可是從你肚裏出來的?」
女人悚然一驚,猛地搖起頭來。
「抬頭——再要我説第三遍的話,你這耳朵就不必留了。」
於是女人淚眼汪汪地抬起頭,望著站在自己面前哇哇大哭的小娃娃,哽咽了起來。院長的聲音突然放得極其輕柔,像地獄裏迴盪的呢喃。
「哪裏都可以喔......劃一刀,你就清白了。」
清白?
女人腦裏想著這兩個可笑的字,無力地低聲哭著,用上兩隻手才握得住手裏那把輕巧的小刀。當她把刀移近孩子露出來的小腿時,卻越來越控制不住自己的哭聲,呼吸越來越急促,最後徒然爆發出一聲哀嚎:
「我做不到!她只是個孩子——我做不到啊!」
女人俯在地上痛哭流涕,院長眼裏閃爍的亮光倏地黯淡下去。
「好偉大的母愛啊……那你替她去死好了。」
女人放聲哭著求著,卻改變不了被魁梧的男人們拖出去的宿命。
大門一開,外面的雷鳴異常響亮,伴隨著一陣瘋狗亂吠聲的聲音,女人的哭嚎逐漸淡了下去。
「下一個!」
……
阿寧聽著孩子的哭聲,握在院長手裏的小刀彷彿已經劃破了她的心臟。她的眼淚浸濕了額下的石泥地,只有阿蘭聽見她抽泣的聲音。
阿寧腦裏不斷地響起周氏梅的聲音。
「我這些錢不夠你母親治病,但只要你繼續工作,我就會繼續寄錢回你家……」
「你要真想你母親活著,那你就得活著……」
一個女人經不住院長的恐嚇,哆嗦地拿著小刀,在孩子腿上劃下了第一道傷痕。孩子皮薄肉嫩,鮮紅的血不斷從傷口冒出,嘶啞的哭聲混在院長的張狂的笑聲裏。
周氏梅一次告訴她,她的母親還活著,在她未婚夫的照料下正好好地接受治療。周氏梅還告訴她,只要活下去,或許能熬到跨出黑院大門的一天。
第二刀。
母親也不老,阿明是那麼愛她,只要再捱一段時間,或許某天就能和他們團圓了……
第三刀。
或許……
或許……
一道刺眼的閃電撕開了暗黑的夜空,伴隨著天雷滾滾,驚心動魄。
「把這個賤女人打死!」
阿寧回過神來時,懷裏抱著一個又軟又暖的東西。她有些頭昏腦脹地低頭一望,孩子滿臉淚水,攥著自己的衣角一聲一聲地哭喊著媽媽。
「阿寧!」
有什麼東西從她頭上流了下來,孩子露出了驚恐的表情,把她抱得更緊。阿蘭尖嚷的聲音就在耳邊,可阿寧越來越睜不開眼睛。
林彥看著男人的木棍一下一下落在阿寧的背、後腦,胸口的怒火無處發洩,只能繼續默默地看著。
阿蘭在阿寧衝出來後也跑了出來,隨手撿起了地上的小刀,往院長的大腿上一插,卻因為太過驚惶失措,刀尖只堪堪落在了鐵椅的把手上。
周氏梅直勾勾地盯著院長,垂在身側的雙手蠢蠢欲動。她能看見自己的手圈著他的脖子,她能感受到他周身的血液被勒在她蒼白的手下,看見他逐漸發紫的臉,漸凸的眼睛,聽見他短促的呼吸聲……
她想起了好友死前盯著自己那哀怨的目光,還有曾經在自己肚裏的孩子,她的憤怒化成烈火,在她胸口熊熊燃燒。
但這一切終歸還是被牢牢地框在周氏梅的想像中。
自腹中孩子死去後,她總是對自己説,此刻的她只是在忍辱負重。假以時日,只要她積存足夠的力量,她就會生出前所未有的勇氣,奮起反抗——
其他女人怕得擠成了一團,望著前面兩個手無寸鐵的女人在作最後的掙扎。
只是幻想終究不是現實。周氏梅露出一個似有若無的苦笑——
從頭到尾,自己都不是什麼勇敢的人。
阿寧和阿蘭被拖了開來,各自被打到遍體鱗傷,軟軟地攤在冰冷的地上,而小女孩又再次回到了院長的手裏。他把弄著那把小刀,在手下不斷暴打兩人時突然開口説:「對付這種賤人,只讓她們身上痛是不夠的......」
他接過手下遞來的一根針管,戳進了小女孩的手臂裏。林彥望著無數濃厚的濁氣隨著針尖瘋狂地流進小女孩的身體裏。
「我給你們這小寶貝打的可是好東西!有了這個她還哭屁啊?都嗨翻了!」
阿寧和阿蘭撐著最後的意志,無助地看著小女孩渾身抽蓄、口吐白沫,即使想撲過去,手腳卻已經不能動彈。院長一把撕開小女孩的衣服,小刀在她抽動不止的身上劃了下去,洋洋得意地看著阿寧兩人。
「來,猜猜看要多少刀才能剖開她的小胸膛?」
阿寧當即嘔出一口鮮血,瞪著院長劇烈地喘氣。
「一刀,唔,當然不行咯。兩刀……」院長偏著頭,十分為難似地皺眉道,「兩刀也不夠啊!」
林彥想起夏安兒胸口處的傷疤,終於明白她是如何得到那傷痕,拳頭握得咯咯作響,眸中翻滾著滔天的暴戾。
「三刀?欸,還是不行,那——」
院長的聲音戛然而止。他忽然瞇起了雙眼,詫異地抬起了頭。
黑院之内,一道柔和的白光破開了黑暗。